大約是薑鬆濤十分著急給九江樓找回信譽,因此很快便將賣身契文書還給了張清荷以及元寶兒二人。


    張清荷一身輕鬆,然而元寶兒卻是一臉的茫然。


    這種茫然既是對未來生活的茫然,又是當下所麵臨的困境。


    元寶兒麵對諸多的物件一臉的苦惱,她是這件舍不得,那件又想帶上,讓張清荷看得十分好笑,道:“這些東西讓苑內的姐妹來挑選吧,咱們都不要了。”


    元寶兒大驚失色道:“都不要了?這些可都是十分值錢的,不說別的,就是這些衣服以及胭脂水粉什麽的,加起來不得幾千貫錢,就這麽不要啦?”


    張清荷點頭道:“都不要了,咱們已經從良了,這些東西都過於妖豔,帶著又穿不上,有什麽好可惜的。”


    元寶兒一臉的心疼,央求道:“咱們帶上吧,就算是不穿出去,留在家裏偷偷穿也是好的啊,我看那瞎眼的蘇郎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他可以理解的吧?”


    張清荷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咱們不去找蘇允,咱們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元寶兒大驚,正要說話,卻被張清荷給捂住了嘴巴,一會之後,張清荷鬆開了手,低聲道:“有什麽問題問,但須得小心隔牆有耳。”


    元寶兒十分驚詫,低聲道:“咱們脫離九江樓的理由不是去給那蘇郎為妾為婢麽,不去啦?”


    張清荷莞爾一笑,低聲道:“不這麽說,咱們什麽時候能夠脫離這風塵之地?”


    元寶兒道:“就算是沒有蘇郎,東家不也承諾了,隻要交夠贖身錢,便放你走的麽?”


    張清荷嗬嗬一笑,道:“你見過哪個姐兒能在一二十歲的時候能夠脫身的,難道她們便攢不夠兩萬貫錢麽?


    我不知道薑東家是怎麽做的,但之前的那些花魁,哪個不是幹到三十歲年老色衰的才離開九江樓,離開之後,又有哪個的下場很好的?反正我是不信他的。


    而且,就算是到時候我三十歲能走,那你這個小丫頭呢,難道還要讓你走我的老路?”


    元寶兒歪著腦袋道:“當花魁的話,好像也很好啊,多風光啊?”


    張清荷靜靜地看著元寶兒,把元寶兒看得有些緊張,道:“姐,你這麽看我做什麽?”


    張清荷歎息了一聲道:“你從小在青樓長大,也難怪有這般想法。


    我入青樓的時候已經記事了,卻是不是你這般想法,青樓這等汙穢之地,哪裏是女兒子家該待的地方?


    什麽花魁女狀元的,還不都是賣笑的,哪個有誌氣的女子願意以色娛人。


    元寶兒,我不強迫你,你若是覺得當花魁是你的夢想,那你留下便是,以你的才藝與姿色,倒不是沒有機會當花魁的。”


    元寶兒趕緊道:“姐,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我們一輩子也不分離!”


    張清荷堅定看著元寶兒道:“我必須跟你說在前頭,咱們雖然有兩萬貫錢財,但這兩萬貫錢財可能就是咱們下半輩子的花銷了。


    所以咱們以後的生活肯定會過得比較清貧,你須得有心裏準備,什麽漂亮衣服,什麽胭脂水粉,卻是全都沒有了,你要想好了,別以後覺得生活艱苦,便又來埋怨我!”


    元寶兒有些頭疼,道:“姐,我覺得蘇郎那人還算是不錯的,這人家財萬貫,還那麽有才華,關鍵是長得好看啊,我覺得咱們若是能嫁給他,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啊。”


    張清荷無奈笑了笑,道:“元寶兒,咱們既然離開青樓,我便教你離開青樓的第一件事。”


    元寶兒好奇道:“姐姐,什麽事?”


    張清荷道:“我在九江樓當花魁,天天有那麽多的男子湊上來,金山銀山的為我花錢,你道他們是真的喜歡我麽?”


    元寶兒點頭道:“當然是喜歡的啊,不然能花那麽多的錢啊?”


    張清荷搖頭道:“記住了,他們就是為了睡我們而已,全然沒有什麽真情實意的,你要真是相信了,你才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我要教你的事情便是,就算是有再多的男子捧著我們,我們始終是青樓的窯姐,是汙穢,是不堪的!


    那些官家子弟可以來青樓嫖我們,但他們的長輩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們進他們的家門的,你可明白了?”


    元寶兒瞠目結舌,好一會才道:“可是不也有許多的姐妹被一些官員納入房中麽,那些也是假的?”


    張清荷嗬嗬一笑道:“那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去另一個火坑罷了,在青樓命運全然不由自己,當了那些人的妾,命運更是由不得自己了。


    他們可以將我們隨意送給友人,可以讓我們服侍他們的友人過夜,生了孩子,也隻是當奴才的命,這樣的生活,你覺得有意思嗎?”


    元寶兒悚然而驚,連連搖頭道:“那我寧可在青樓當窯姐。”


    張清荷笑道:“咱們現在是脫離苦海了,出了這個門,咱們就是魚入江河矣,以後嶄新的生活在等著我們呢!”


    元寶兒此時臉上亦是綻放出了笑容,連連點頭道:“姐姐,我跟你走!”


    姐妹兩人簡單的收拾了些東西,將交引貼身存放,其餘的隻帶了一些看著樸素的衣衫,其餘東西,全然送給了苑裏的姐妹。


    這交引,是張清荷托柳香蘭幫她去辦回來的,柳香蘭認識的人多,辦這些事情比她出麵要簡單得多。


    當夜,她們便乘舟悄悄離開了鄂州。


    上了船後,元寶兒問張清荷道:“姐姐,你為什麽不去跟香蘭姐道個別?”


    張清荷笑道:“她大約也是知道我的打算的,也沒有什麽好告別的,就這樣吧。”


    ps:


    宋朝時候的商人,如要折博茶鹽,令所在納銀,赴京請領交引。


    宋朝是曆史上經濟最發達的朝代,同樣也是對於商業管控極其嚴厲的朝代,它直接將原本民間的錢莊組織握在手中,設立了交引鋪。


    所有商人,無論是茶、香、布匹,統一將貨物賣給交引鋪,相應地交引鋪把印有商品、數目、錢數的紙質票證(交引)給商人。


    它們在得到票證的時候,需要到京城或者其他官設的地點兌換成錢,有些商人嫌麻煩會將交引轉賣給他人。


    商人將貨物兌換為交引,實際上就是將貨款換成了一張“存折“,可以隨時支取,這便成了錢莊的一種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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