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見到人氣了。”


    景煜抱怨道。


    在大漠走久了,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眾人一時之間竟有些不太習慣。


    幾個孩子的鞋早就磨破了,腳也發酸。


    王毅還好,從小就習武,有一些底子。


    其他三個孩子卻都有些頂不住了。


    於是,李平安便決定在這兒先歇兩日,順便去尋一尋顧西洲口中的打鐵的好手。


    找了一家客棧,暫且住了下來。


    李平安跟著顧西洲來到西市的一家鐵匠鋪。


    鐵匠鋪的一扇門是關著的,另一扇門也是關著的。


    裏麵紅光四射,錘子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


    顧西洲毫不客氣的推門走進去


    一進門,一股熱浪便撲麵而來。


    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鐵鏽的味道,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老默,老默。”


    “來後院。”


    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


    二人走進後院,院子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小工廠。


    一個身軀龐大的漢子背對著二人,不斷地掄著鐵錘。


    “你小子怎麽回來了?”


    顧西洲道:“找到了就回來了。”


    漢子停止了敲打,轉過頭眼神略微有些詫異。


    “找到了?”


    “嗯。”


    隨後漢子的目光又落在了李平安身上,準確地說是他扛著的扶桑樹。


    “扶桑?看來你還真找到她了。”


    “這次來找你,是想你幫個忙,洵兒臨走前把扶桑樹贈予他了,並且答應要為他打造一柄刀。”


    漢子重新轉過頭,繼續掄起鐵錘。


    “忙我可以幫,不過鍛造扶桑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會讓你白幫的。”


    漢子猶豫了一下,“行,把扶桑樹放這裏吧。”


    李平安把扶桑樹留下,便跟顧西洲離開了鐵匠鋪。


    ........


    走到半路,顧西洲忽然說道。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一些事。”


    跟顧西洲分開,李平安在街上轉了一會兒。


    走到一處攤子,要了一大碗羊肉泡饃。


    饃塊在中間,湯汁在周圍。


    當地人稱為水圍城。


    吃完後,碗內無湯無饃無肉。


    李平安吃了一大碗,抹了抹嘴,覺得不錯。


    便準備向老板多要幾份,給阿麗亞他們帶回去。


    這時,街上忽地傳來一陣悸動。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匹駿馬在街上飛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


    這裏本就是鬧市,人流聚集之內。


    倉皇之間,忙向兩旁躲去。


    倒是一個婦人拉著姑娘擁擠之間,被人推倒在地。


    眼看那高頭大馬揚起的馬蹄,便要向那對倒黴的婦女踏去。


    恰在這時,一道身影飛射而出。


    身子如山嶽一般,重重撞向馬身,雙手簕住馬的頭顱。


    腳下青磚碎成幾半,竟硬生生將衝來的馬放倒在地。


    李平安站在不遠處,手裏的銅錢正要濺射而出,忽然停止了動作。


    略有些意外地望著出手那人的氣息,是城門口攔住他們的小磕巴。


    四周的百姓紛紛躲到一旁,一邊慶幸自己沒有受傷,一邊看著熱鬧。


    錦衣公子被趕來的家仆們扶了起來,憤怒地衝過來。


    “你他娘的好大的膽子!!”


    跟小磕巴同路的兵卒阿武嘴角微微抽動,他雖不認識錦衣公子。


    可是對方騎的馬,卻已經能代表了他的身份。


    周身通體赤紅,沒有一根雜毛。


    即使是他們見過最大的官千戶大人,也沒有這樣一匹馬。


    阿武知道讓小磕巴說話,這事肯定會鬧的更大,硬著頭皮上前。


    “在下軍中阿武,這位是我的同僚,方才為救人情急之下,才傷了公子的愛馬.........”


    話還沒說完,便已挨了對方一腳。


    “去你娘的!”


    這一腳力度不大,尤其是阿武還穿著盔甲。


    但卻裝作不行了,直接癱倒在地。


    希望能給這位公子哥解解氣。


    錦衣公子又把矛頭對準了剛才出手阻攔他的小磕巴,卻沒想這家夥竟上前一步。


    “你..你..鬧市縱馬,對對軍兵動武。”


    “找死!”


    自古富貴公子多囂張,在京城尚且如此,更何況這是邊關更是無法無天之地。


    囂張跋扈,橫行霸道,倒是跟匪徒也沒什麽兩樣。


    錦衣公子伸手拔刀,卻不料對方說話慢,出手的速度卻一點也不慢。


    他手剛摸到了刀柄,對方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手。


    哢嚓~


    “啊!”


    錦衣公子臉色驟變。


    周圍的家仆一見公子被打,一個個全部衝了上去,根本不怕對方身穿官服。


    小磕巴一腳踹飛一個,又是一拳打在另一名家仆身上,將他打得倒飛出去。


    沒幾下,幾名練家子家仆都倒在了地上,疼得說不出話。


    “跟跟..我去衙門。”


    錦衣公子冷笑,“好!好!你給我等著。”


    同行的阿武,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一旦動了手,這事便可不能善了了。


    小磕巴伸手便要從後麵掏鎖鏈給對方扣上。


    “何人敢在此傷我家公子?”


    小磕巴抬起頭。


    聲音剛到,那人的身形便已來到了身前。


    五指如鉤,勾住了小磕巴的脖子。


    將他往下一摁,膝蓋“噗”的一聲狠狠撞在了他的頭上。


    小磕巴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瞪著眼睛。


    來者是一個又高又瘦的老人,一身華服。


    “倒是有幾把子蠻力氣。”


    “錢叔,廢了他!”錦衣公子揉著被攥的發麻的手,怒道。


    “你...你也要跟跟我走一趟。”小磕巴道。


    老人嘴角泛起輕蔑的笑容,“好大的口氣,這麽些年了,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不怕死的人物!”


    他左腳一踏,右手一拂,斬向了他的小磕巴脈門。


    小磕巴側身一閃,右臂一涼,被劃開了道口子。


    忙向後一跳,衣袖被扯破,手臂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對方一出手便是殺招,


    小磕巴雙手握拳也被惹怒了,向對方砸去。


    老人麵色微微一變,這一拳的力量倒是遠超他的預料。


    竟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緊接著又是一拳,這一拳比第一拳更狠。


    老人不敢再硬接,險之又險的避過這一拳。


    小磕巴本能乘勝追擊,卻是收了些許的力氣。


    不想鬧出人命,抬起一腳踹向老人的膝蓋


    將老人踢得跪倒在地,一拳停在他臉上三寸之處。


    “你..你你輸了..”


    話還沒說完,老人眼中寒光一閃。


    猛地探出手指,如靈蛇出動,直刺小磕巴咽喉。


    “噗呲!”


    老人哀嚎一聲,手掌之中多了一根筷子。


    鮮血汩汩而出。


    下一秒,便被回過神來的小磕巴摁在了地上。


    李平安多摸出一文錢,壓在桌麵上。


    就算是賠給老板的筷子錢了。


    這麽大的動靜,終於是把巡街的捕快吸引了過來。


    捕頭一見錦衣公子,頓時一驚。


    錦衣公子冷笑,看著小磕巴,“我說了,你完了!”


    “快!把襲擊劉公子的人給老子抓起來!”


    幾個捕快抽出刀,將小磕巴包圍在內。


    捕頭趕忙上前去扶起錦衣公子。


    錦衣公子一把甩開對方,想要衝過去教訓教訓小磕巴,可一想到剛才對方的身手。


    便猛地停下來,站在不遠處,獰笑道。


    “本公子,今天教你一個道理,拳頭大有時候也講不出道理。”


    就在此時,有人沉聲道:“那在下也教公子一個道理,得饒人處且饒人。”


    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人坐在麵攤前,手裏還拿著打包好的幾碗羊肉泡饃。


    “你又是何人?”錦衣公子冷聲道。


    李平安麵不改色,“在下書院,景煜。”


    “阿嚏!”


    客棧當中,正在跟幾個孩子玩牌的景煜打了一個噴嚏。


    書院?


    錦衣公子心思一轉,正欲說些什麽。


    卻被一旁的老人拉住。


    老人細細打量了一眼李平安,


    一身青衫,戴著鬥笠。


    氣質淩然出塵,完全不像是俗世蠢物。


    “書院?閣下是書院的弟子?”


    “在下送安北四鎮四名學子入書院,路過此地,恰巧目睹公子縱馬傷人,當真是霸道。”


    安北四鎮出了四名書院學子的事情早就傳開了,老人自是清楚。


    想必也沒有蠢貨敢冒充書院的弟子。


    當下臉色一變,“讓...閣下見笑了。”


    李平安沉聲道,“怪不得老師說要向聖上進言,整頓邊關的吏治,今日一見當真是迫在眉睫。”


    這短短的一句話,讓老人頓時如墜冰窟。


    旁邊的眾多捕快雖不知書院的含金量。


    但是聽對方的老師能直接向聖上進言,便悄悄退到了後麵。


    這種級別的人物,想碾死他們,不比碾死一隻螞蟻費力多少。


    沉默片刻,李平安揮了揮手。


    “行了,滾吧。”


    眾目睽睽之下,錦衣公子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老人再次拽住了他,低聲道:“公子,惹不起!”


    錦衣公子手被拽得生疼,還是頭一次見錢叔如此這般。


    無奈隻得作罷。


    “告辭,告辭!”


    “還有一事!”李平安冷聲道。


    老人和錦衣公子仿佛感覺到了一柄利刃懸在頭頂,一股寒意從心底湧了出來。


    渾身上下更是如同僵住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下次若是再讓我知道了這樣的事,公子便為自己準備棺材吧。


    如果公子不服,大可以找我書院景煜來尋仇。


    我景煜什麽都不怕!”


    客棧。


    “阿嚏阿嚏!”


    阿麗亞嫌棄的看著景煜,“你生病了?”


    “生病?怎麽可能。”景煜抽了抽鼻子,“好像是有人在背後罵我。”


    “不敢不敢。”


    老人拉著自家公子,三步化作兩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街道。


    錦衣公子的那匹馬也被家仆牽走。


    小磕巴站在原地,撓了撓頭。


    “哥哥,謝謝你,這是給你的。”


    剛才被他救起的小女孩,手裏拿著一塊酥糖。


    小磕巴擺了擺手,“不..不行的,官差不能私私受賄賂....”


    阿武踹了他屁股一腳,顧不得小女孩,拉著小磕巴走到李平安身前。


    便拱手給其道謝,“多謝先生救命。”


    “無礙。”


    李平安想了一下,“不如一起吃碗泡饃。”


    練武的人,食量大。


    剛剛吃完了一碗,李平安現在竟覺有些沒吃飽。


    於是便又要了一大碗泡饃,噗呲噗呲吃了起來。


    “你叫什麽?”李平安問小磕巴。


    “秦....秦秦....”


    一旁的阿武替他回道:“他叫秦時,今年十八歲了。”


    “秦時?才來當兵?”


    “嗯。”


    秦時點了點頭。


    “你這樣當兵早晚要出事的。”李平安說。


    “為...為什麽?”


    秦時似乎真的不懂。


    阿武道:“先生,這家夥就這樣腦子一根筋,誰說都沒用。


    腦子轉不過彎,等吃過虧,被磨平了棱角便會懂了。”


    李平安笑而不語。


    有棱角的人可能會過得很痛苦。


    因為他們有堅定的誌向,對理想孜孜不倦的追求,與生具來的強大意誌力。


    也因此,他們往往懷著一種悲壯的激情,在人生最艱難的道路上進行一場生命的搏鬥。


    “對了你練過武?”


    李平安想起剛才秦時出手時,力氣雖足,可是沒有章法。


    秦時搖了搖頭,“沒...沒學過。”


    李平安點了點頭,一身的底子,不學武倒真是有些可惜了。


    隻是李平安在玉門關停留不了多少時日,否則還真有心教教他。


    希望秦時這樣的人,能得到老天的垂憐吧。


    吃完了泡饃,李平安便回到了客棧。


    幾人還沒有吃飯,聞到泡饃的味道,頓時來了精神。


    景煜看著自己這碗泡饃,明顯分量更大。


    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李平安笑了笑,低聲嘟囔:“就當補償你的了。”


    “補償什麽?


    “沒什麽。”


    ........


    翌日清晨,顧西洲向李平安告別。


    他答應了鐵匠要為他做一件事情,鐵匠才幫李平安做一柄好刀。


    李平安略一拱手,“辛苦顧兄了。”


    “無需客氣,我跟老默已經說好了。


    隻是此一行,恐怕便不能送你們去書院了,一路多加小心。”


    二人就此作別。


    李平安按著顧西洲的吩咐,下午的時候來鐵匠鋪找老默。


    那頭扶桑樹還直挺挺的立在院子中,並未有絲毫動工的痕跡。


    在扶桑樹旁還有一位女子。


    年齡不大,看樣子芳齡不過二八。


    瓜子臉,睫毛又長又翹,眼睛很有神。


    個子很高,腰身也很細,美中不足的是胸脯有些癟。


    見李平安來了,打量了一眼。


    “你找誰?”


    “我找老默,昨兒說好的。”


    李平安指了指一旁的扶桑樹。


    少女點點頭,衝側屋子喊道:“爹,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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