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宋雲初又試著晃了晃他的肩膀,見他依舊沒有半分要醒來的跡象,便曉得他大概是真睡過去了。


    因著君離洛之前吩咐過暗衛,要他們守在庭院內,那兩人便沒有跟過來,還在樹下的石桌邊坐著。


    此刻周圍沒有可以使喚的人手,宋雲初便也沒想太多,直接將君離洛抱起,走到屋簷邊緣躍下。


    君離洛雖然個子修長,但比較瘦削,以她的臂力,抱一個他不在話下。


    落地之後,她把他放在了樹邊的藤椅上,邁向了庭院另一側,兩名暗衛正在燈火下看書,她走近一看,兩人手上的書正是劍譜,當真敬業得很。


    她朝二人說道:“陛下方才喝了一壇酒,這會兒睡著了,你們二人將陛下送回宮吧。”


    “陛下命我二人守在庭院內,沒有他的吩咐,我們不可挪動。”


    一名暗衛說道,“既然陛下已經睡著,宋大人不如就近安排一間房屋給陛下歇息。”


    不等宋雲初回答,另一人也附和道:“陛下的睡眠一向淺,入睡也較為困難,回宮路上會有一些顛簸路段,恐怕會把陛下驚醒。”


    宋雲初聞言,覺得有理,“也好,這院子裏的確有幾間空房,本相會命人把兩間屋子收拾幹淨,你們就歇在陛下隔壁。”


    “不勞煩宋大人,我們二人會在這庭院內輪番守著陛下,大人不必管我們了。”


    宋雲初見他們堅持要守在庭院內,便也沒再多說。


    她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間最寬敞的屋子,而後又讓下人去給庭院裏的兩名暗衛送去了毯子和熱茶。


    她來到君離洛的身旁,將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手扶著他的腰,帶著他進了屋子。


    二人來到床沿處坐下,君離洛的一隻胳膊仍然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正要扶著他緩緩躺下,卻見他在睡夢中眉頭一緊,忽然握緊了她的肩膀。


    宋雲初還以為他是做噩夢了,便沒有吵他,而是去扒肩膀上的那隻手。


    可她沒想到,君離洛忽然就朝後倒下,她怕他的頭磕著床柱子,連忙俯下身,將手墊在了他的後腦處。


    君離洛躺在了她的掌心上,他的手卻沒有離開她的肩膀,順勢把她整個人帶了下來——


    宋雲初一個重心不穩,跌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唇也落在了他左側的臉頰上。


    宋雲初瞪大了眼。


    臥槽?


    她連忙坐起了身,見君離洛依舊睡著,沒有醒來的跡象,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幸好狗皇帝沒驚醒過來,不然一睜開眼看見她親到了他的臉,那場麵得有多尷尬。


    她轉頭瞥了一眼敞開的房門,外頭無人經過。兩名暗衛所在的位置對著這間屋子的窗戶而不是房門,窗戶是關著的,他們也看不見。


    回想起上一次跟狗皇帝發生這種意外,還是在四方客棧門口的街道上,狗皇帝中了毒娘子的藥把她直接撲倒了,當時好幾個圍觀群眾,把她給尷尬得腦門冒汗。


    當時她還擔心著,楚玉霓他們會不會在心裏懷疑她是個斷袖。


    好在,事後並沒有人在她麵前提起,她也就當成書頁一樣翻過去了。


    “水……”


    身後忽然響起君離洛的一聲呢喃,宋雲初回過頭,見君離洛依舊緊閉著雙眼,卻微張著唇,再次低喃道,“水……”


    宋雲初起身走到桌邊,桌上有下人備好的茶,倒出來都還冒著熱氣。


    她端著熱茶回到了床榻邊,將君離洛從榻上扶起,把杯子裏的茶水緩緩喂給他喝。


    記得不久前,她在宮裏喝了楚玉霓送的酒,醉得人都有些不清醒,也是狗皇帝給她喂了醒酒湯,她還不小心吃了他的豆腐。


    今夜換成狗皇帝喝多了,住在她的府上,兩個暗衛就在庭院裏盯著,她總不能把狗皇帝扔給下人之後就不管了吧?顯得她不夠重視上級似的。


    他親自過來給她送生辰之禮,她也得把表麵功夫做到位了才行。


    隻能等他徹底安穩睡下後再走了。


    這大概就是——風水輪流轉。


    喂完了茶,宋雲初又給他掖了掖被角。


    狗皇帝,趕緊睡吧你,別再出幺蛾子了。


    明天咱倆都得早起上朝呢。


    宋雲初正在心裏嘀咕著,卻見君離洛又動了動唇,喚了聲,“雲初……”


    宋雲初眉眼間泛起一絲疑惑。


    這人在睡夢裏叫她做什麽?


    他方才皺眉,似乎做了什麽不好的夢,這會兒卻叫起了她的名,可別是夢見她忤逆犯上了吧?


    想到這,宋雲初眯起了眼。


    狗皇帝多疑謹慎,就算他一再強調她是他的左膀右臂,她也覺得這話最多隻能信個六七分。


    從城西歸來之後,他對她的確是更加器重了,可帝王心思難測,她還是得時時警惕才行。


    要是她真的出現在他的噩夢裏,她就得趕緊弄醒他,把他的夢境斷了。


    可她沒料到,君離洛的下一句話是——


    “雲初,別走。”


    宋雲初怔了怔。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噩夢啊?


    君離洛又動了動唇,似乎在小聲夢囈,宋雲初低下頭朝他湊近了些,想要聽清他的低喃聲。


    卻見君離洛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了眼。


    宋雲初見此,連忙又退開了些距離,一本正經道:“陛下醒了?您方才叫微臣的名字,可是夢見了什麽?”


    “雲初,你還在啊。”君離洛雖是睜開了眼,神情卻有些茫然,仿佛半夢半醒,他的手從被子下探了出來,握上了宋雲初的手腕。


    “有你在,我才安心。”


    “雲初,我剛才做了個夢,夢中有數不清的鬼魅在追我,他們身上都沾著血,十分滲人。你帶著我在屍山血海裏奔跑,跑著跑著,你卻甩開了我的手,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宋雲初:“……”


    狗皇帝果然是做噩夢了,這會兒都還沒醒呢。


    幸好她在夢中的角色不是亂臣賊子。


    可她扮演了一個把他中途丟棄的同伴,這似乎也很坑。


    “陛下,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


    宋雲初安慰道,“現實裏的微臣忠君愛國,絕不會在困境中棄您於不顧。”


    “當真嗎?”君離洛望著她,語氣裏帶著希冀,“雲初會永遠都陪伴著我嗎?”


    宋雲初覺得這話乍一聽仿佛有些曖昧,可她瞧著君離洛的神色像是不太清醒,迷茫的目光透出幾分懵懂無害,與平日裏在朝堂上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經曆過殘酷的奪位之爭,早就學會了穩重沉著,然而此刻的他竟像是一個天真的少年,朝信任的人索求一份承諾。


    “你不說話,那就是在騙我了。”


    君離洛見宋雲初不回應,捏著她手腕的力度更緊了幾分,“雲初,我會一直信任你,公平起見,你也不能撇下我。”


    “你一定認為我什麽都不缺,可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悶。”


    “母妃與外祖父走後,我告訴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可封閉心門太久,又讓我覺得好孤獨。”


    “我不想再孤獨下去了,雲初。”


    “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雲初……你做我的家人可好?”


    宋雲初有些錯愕,一時竟接不上話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狗皇帝酒量的確不好,此刻顯然是真的不太清醒,否則怎麽會表現得如此脆弱。


    且他還一直以“我”自稱。


    家人二字,從一個君王口中說出來,可見對她有多信賴。


    而這兩字所包含的意義也很值得斟酌。


    家人,可以是兄弟姐妹,也可以是眷侶。


    狗皇帝對她的厚待,的確是非常明顯了。


    原以為是相伴這麽久所產生的手足之情,可仔細想來,要論陪伴和效忠,沈樾與狗皇帝相識多年,似乎也沒見他們二人談笑過,若說狗皇帝對她的好有十分,對沈樾頂多五六分。


    所以——她在他心裏是非常特殊的存在麽?


    她沒有忘記他在原著裏的人設,多疑謹慎、偏執傲慢,隻有在對待十分在意的人時,才會難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麵。


    如果她成了他最在意的人,那他……豈不是被她掰彎了?


    她如今是男人的裝扮啊。


    原著的劇情線早已崩了,許多人都偏離了原定的命運,最明顯的自然是江如敏,這個虐文女主已學會了自力更生,如今有了神醫的金字招牌,一心想著做大做強,即便以後再談感情也不至於犯傻了。


    鄰國公主上官妘作為原著裏的惡毒女配,如今和江如敏也幾乎沒有交集,離了君天逸,便等於遠離厄運。


    她們都能從迷戀男主君天逸的設定裏掙脫出來,那麽同理,君離洛某些設定也能發生巨大轉變,他不會是大反派,他能從一個瘋批偏執狂變成人人讚頌的明君,那麽改變一下性取向似乎也不奇怪?


    當然了,這些都隻是她暫時的猜測,她不能完全認定他變成了一個斷袖。


    但他確實有斷袖的傾向了……


    “陛下若能永遠信任微臣,微臣自然也不會背棄陛下。”


    宋雲初心想著,還是先安撫好狗皇帝,讓他趕緊睡著,說不定明早起來他就忘記自己酒後說的話了。


    “陛下若是覺得孤寂,自然可以找微臣來說說話,微臣可以隨時做您的傾聽者。”


    君離洛注視著她,唇角揚起一絲弧度,“雲初這話的意思,就是答應要永遠陪伴我,做我的家人了?”


    “做您的家人麽……微臣自認為還沒有那麽大的功勞,不敢領受這份恩澤,陛下能將微臣視為知己,就已經是微臣三生有幸了。”


    宋雲初說著,也朝他淡然一笑,“陛下賞微臣蛇盤紫金冠的時候,微臣就已經十分受寵若驚,微臣知道,陛下視我如同手足,微臣銘感五內,但禮不可廢,微臣不敢逾越君臣的本分。”


    她盡量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謙虛總比自大好,若狗皇帝真的有斷袖傾向,她也算是委婉地拒絕了。


    成為宋相後,她其實就沒怎麽想過擇偶的事,倒不是因為她清心寡欲,她其實是個俗不可耐的人,愛美色但更愛富貴,如果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富豪,她大約也會為了絕色美男一擲千金,可眼下……她實在是沒有泡俊男的機會啊。


    要做權臣,就隻能扮男人扮到底,麵對俊男必得拒絕誘惑,不能讓人近身,以免發現了她的秘密。


    除非她碰上一個十分值得她信任的人,可她尋思著,她又不是主角,哪能指望自己像江如敏那樣,碰到一個個願意舍命相護的男配?


    要真有人對她情有獨鍾,能幫她死守秘密,她還得考慮那人夠不夠機靈,有沒有自保能力,萬一是個弱雞,呆頭笨腦,再深情也是累贅。不如不要。


    “這發冠,你戴著很好看。”


    君離洛朝她低語著,將手伸向她的頭頂,撫了撫紫金冠上的東珠。


    “太子和二皇子都有,我希望父皇也賜一頂給我,可他不給我,嗬嗬……他不給又怎樣,我還是得到了。這是我最喜歡的發冠,比龍冠還要好看。雲初,我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最特別了。”


    宋雲初聞言,心下有些動容。


    狗皇帝從年少就偏執,他無比渴求父愛,但他從來沒得到過。


    先帝有八個皇子,最偏愛老大老二,太子明著欺負君離洛,二皇子則是笑裏藏刀,君離洛起初隻是羨慕二人,一再受欺壓,羨慕轉變為憎恨,最終化作殺意。


    她其實不覺得他是個所謂的大反派,或許美強慘更符合他的人生經曆。


    他會蟄伏,能招攬人才,他要取勝就隻能狠心。他若不殺他們,他也會死得淒慘。


    “微臣感念陛下的這份厚愛。”宋雲初低聲道,“定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君離洛沒再言語,似是又困了,緩緩合上了眼皮。


    宋雲初將他的手放回了被子裏,望著他酒後微紅的雙頰,揚了揚唇角。


    其實狗皇帝醉酒後的模樣還是挺可愛的。


    她起了身,離開時特意放輕了腳步,緩緩地帶上門。


    房門合上的那一刻,躺在榻上的君離洛睜開了眼,目光清明。


    他轉頭望著房門的方向,唇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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