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堂內,茶香浮動。


    “大姐,當初你留書出走,都沒有和父親當麵告別,你可知父親有多難過?你說要自己謀生,如今你確實做到了,我和父親都替你高興,父親已經認可了你的能力,你就別再和家裏鬧脾氣了,隨我們一同回國公府吧?”


    江雨夕說話間,端起了桌上的熱茶抿了一口,隨即微微蹙眉,“這是什麽茶?喝著有些苦。”


    “這是我自製的忘憂茶,初嚐覺得苦澀,之後逐漸回甘,正如我的人生經曆般,先苦後甜。當然了,二妹你從未吃過苦,也就品不出這茶的滋味。”


    江如敏麵無表情地說著,轉頭朝迎春吩咐了一句:“去給二小姐沏一壺碧螺春來。”


    江雨夕聽她話語間有些諷刺的意味,心中不悅,麵上還得客氣,“大姐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雖然你現在過上了好日子,可你從前在國公府裏難道就過得差嗎?這話要是被外人聽見了,豈不讓人覺得國公府苛待了你?”


    江如敏懶得和她演戲,“有沒有苛待我,你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江雨夕若沒有帶著晉國公一同來,她壓根就不會讓她踏進瑞和堂的門。


    而對於江如敏的冷淡姿態,晉國公也表露出了不滿,“如敏,休要胡說,雨夕是你的妹妹,她能怎麽苛待你?”


    “咱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父親當真不知情嗎?二妹隔三差五便買新衣裳新首飾,都是一批一批地買,一個月不帶重樣,我與她都是國公府的小姐,開銷卻是天差地別。我也不求一個月能做幾件新衣裳,我想種一些好的草藥,夫人都不同意。”


    “夫人看不上我的醫術也就罷了,還在您麵前說我總把銀子花在沒用的地方,她說什麽您都信,每當我想請求您聽一聽我的訴求,她都要以您十分忙碌為由百般阻攔。”


    “同為您的女兒,雨夕隨時都可以見您,我卻連想見自己的父親一麵都難,您對她百般愛護,卻不願把關心分給我一點,我這個國公府大小姐當得如此沒有尊嚴,還真是可笑。”


    “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我有自己的地盤,何必回去看你們的臉色。”


    晉國公沒料到江如敏說話竟會這樣直白,一時愣住。


    分別數日,她的脾氣的確和從前大有不同,曾經的她哪裏敢以這樣冷漠強硬的語氣同他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有了名氣就可以不把為父放在眼裏了?”


    晉國公有些氣惱,可回想君天逸的囑咐,還是緩下了臉色,“為父從前對你的確是疏於關心,竟不知你的醫術如此高明。我想接你回去團聚,一來是怕你一個姑娘家在外謀生不易,二來,也是想補償你。”


    “補償我過去那些年缺失的愛護嗎?大可不必了。至於您說我一個姑娘家謀生不易……再怎麽不易,這日子也會比從前快活,就不勞您擔心了。”


    “你這說的叫什麽話!”晉國公沉下臉。


    “在我最需要關懷的時候,您對我愛搭不理,如今我學會了自立,您卻跑來說要關懷我,不覺得太遲了嗎?”


    江如敏依舊麵無波瀾,語氣平淡,“父親若是想來喝茶吃飯,女兒自然樂意招待您,可您若是想把我帶回府,還是趁早歇了這份心思,今後我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誰也管不了我了。”


    宋大人說過,這世間九成的煩惱都可以用銀子來解決。


    她如今有很多的銀子,真正算得上是衣食無憂,沒有家人陪伴又如何?她有迎春和芍藥,還有一些可以談笑的朋友,這些人都是真心關懷她的,她又何必稀罕所謂家人的虛情假意。


    “你就算再春風得意,也是我國公府的小姐,你出來這麽長時間,是把大家閨秀的禮儀都忘幹淨了嗎?女子在未出閣前,都得聽從家中父母的話,我今日就要你隨我回國公府,你回不回!”


    晉國公拔高了聲線,像是已經失去了耐心。


    江雨夕連忙勸道:“父親息怒,一家人該好好說話,何必動這麽大火氣?大姐也不是毫不講理的人,您別這樣大聲,若嚇著了大姐,她更不願意跟咱們回家了。”


    醫館內氣氛緊張,眾人不知的是,有兩道人影已經在正門邊上站了好一會兒。


    “大人,一會兒若是他們太強硬,咱們要不要出手?”


    聽著白竹的詢問,宋雲初道了一句:“能不插手便不插手,晉國公即便是江小姐的父親,隻要江小姐把陛下搬出來,諒他們也不敢放肆。”


    在她看來,晉國公越是猖狂,態度越是強硬,反倒還更好。讓江如敏趁早和這個渣爹割席,大不了還他一筆銀子償還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之後就不必再來往了。


    這樣涼薄的家人若是不能斷舍離,今後隻會有無盡的麻煩。


    “不管你們說什麽,我都不回去。”


    瑞和堂內,江如敏注視著晉國公,語氣堅定,“你們誰都別想再來操控我,也別試圖在我這兒放肆,上一個在瑞和堂撒野的人,已經被陛下禁足在王府裏了。”


    此話一出,江家父女的臉色瞬間難看。


    門外的宋雲初差點笑出聲來。


    “陛下金口玉言,說了賜我牌匾就是為了讓我受人尊敬,王爺對我無禮已經遭到了陛下的懲罰,父親該不會也想像王爺那樣,被禁足在國公府吧?”


    “混賬!”晉國公嗬斥,“你真是翅膀硬了,連為父都敢威脅!”


    “對聖上恭敬也能算是威脅嗎?如果這禦賜的牌匾下誰都可以撒野,那聖上的威嚴何在?父親若是執意要鬧事,可就別怪我不講情麵。”


    “……”


    晉國公原本想著,今日一定要把江如敏帶回去,可江如敏的要挾讓他不得不顧忌。


    若真的強行把她帶走,回頭傳到了陛下的耳朵裏……怕是會惹來麻煩。


    他平複了一下心神,朝江如敏冷聲道:“你不回家是吧?那你從今以後便不用認我這個父親了,你自己考慮清楚。”


    他不能強硬地把人帶回去,那便隻有口頭要挾,他就不信了,這丫頭真敢跟他斷絕關係。


    即便是對他心存怨恨,她也不能舍了國公府千金的身份吧?


    可江如敏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追尋自由需要與您斷絕關係,那我也隻能遂了您的意,從今以後,您再也不必為我這個不孝女費心了。”


    “你簡直大逆不道!”晉國公氣得臉色鐵青,“你得了名利,連親生父親都不認了,國公府真是白養了你這麽些年!”


    江雨夕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朝江如敏道:“大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舍棄了國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從今以後你就隻是個平民百姓。”


    “平民又如何?這國公府大小姐做著也不快活,還不如當個民女來得自在。”


    江如敏心下五味雜陳,雖說她早就不對晉國公抱有期待了,可她此前真沒想過會與他走到斷絕父女關係這一步。


    他今日說要來接她回去,哪裏是真的想關心愛護她?他但凡有一絲真心,都不會步步緊逼。


    他還是那樣涼薄無情,和從前一樣不在乎她,他所有的偏愛都在江雨夕母女那裏,如今說要接她回去,大概也是受了江雨夕的挑唆,那母女二人看不慣她在外過得瀟灑,想讓她回到她們眼皮子底下,更好算計她?


    門都沒有!


    這國公府大小姐誰愛當誰當,她有產業有銀子,沒了貴族身份她也是富翁,她們抹殺不了她為天啟國立下的功績,無論如何,她都是受人尊敬的醫者。


    “國公爺方才說白養了我這麽些年?那麽就請您回去之後查一查賬本,算算我這些年花了國公府多少銀子,我會雙倍奉還給您,就當是還了您的養育之恩。”


    一句“國公爺”,讓晉國公氣極,指向江如敏的手都在發抖,“好,你好得很!你這麽有骨氣是吧?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女兒!”


    晉國公說完,轉身甩袖而去。


    江雨夕瞪了一眼江如敏,隨即轉頭跟上了晉國公的步伐。


    宋雲初隱在路邊的樹後,見江家父女二人相繼跨出門檻,將手中的栗子朝著晉國公的腳背彈了出去。


    晉國公的靴底才貼上地麵,腳背驀地傳來一陣鈍痛,他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朝前跌倒,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大馬趴。


    他是武將出身,身子骨也算硬朗,但畢竟不能和年輕的時候比,這一摔疼得他整張臉都擰了起來。


    “父親!”


    江雨夕見他摔倒,連忙要去扶,才走到他身旁,膝蓋處驀地傳來一陣劇痛,她驚呼一聲,雙腿一軟,整個人直接摔在晉國公的背上!


    晉國公被砸得悶哼一聲。


    雨夕要是不過來,他都要爬起來了……


    父女二人的連環摔,自然是落在了醫館內的江如敏等人眼中。


    江如敏隻當他是出門太急才摔了,若換做從前,她定是會去扶一把晉國公,此刻卻是一動不動。


    她還不至於看他笑話,但也不會主動上前去關心了。


    是他先放棄了她這個女兒。


    “父親,我的腿好疼……”江雨夕站不起身,膝蓋痛得她眼淚都掉了出來。


    好在江家的車夫就在一丈開外候著,見兩人跌倒,連忙跑了過來,把壓在晉國公身上的江雨夕扶起。


    “慢點兒,疼!”江雨夕起身的那一刻,淚水把妝容都打花了。


    晉國公起身的第一時間便是掃視周圍,很快在地上發現了一顆圓滾滾的栗子。


    偷襲他和雨夕的東西便是這個了。


    剛才那下疼得他到現在都緩不過來,出手之人必是個一等一的高手。


    他這會兒想找人,哪還能有跡可循?周圍走動的都是一些看起來普通的百姓。


    聽著身後江雨夕的抽噎聲,晉國公轉頭道:“走,去街心那家醫館看看。”


    江家車夫不解,“老爺,您身後就是瑞和堂,為何不找大小姐看?”


    “什麽大小姐?國公府今後再也沒有大小姐!”


    晉國公朝車夫低吼一句,隨即與他一起扶著江雨夕離開。


    江如敏那不孝女若是有心,就該第一時間出來查看他們的情況,她不主動出來,他又豈會再回去?


    他甚至懷疑背後出手的人是跟江如敏有交情的,奈何找不到嫌疑人,無憑無據的,他也不能去質問那不孝女。


    街道邊的槐樹後,宋雲初探出頭,見江家父女上了馬車,輕嗤一聲,從樹後走了出來。


    “回府吧。”她朝白竹說著,轉身邁出了腳步。


    白竹疑惑,“大人不進瑞和堂去安慰一下江小姐嗎?”


    “不必,若進去安慰,江小姐就會知道是本相偷襲了晉國公父女。她本性純良,不會主動找別人麻煩,也不喜歡看人笑話,她對晉國公有怨恨有失望,但不至於盼著晉國公倒黴。”


    宋雲初搖著扇子,悠悠道,“若被她知道我背後搞這種小動作,她八成是不會讚成的。交朋友得有邊界感,才能避免一些沒必要的爭執,像治療瘟疫這樣既能行善又能得利的事找她就對了,反之,若咱們要做壞事,那可不能告訴她。”


    白竹點頭,“大人英明,屬下受教了。”


    ……


    夜幕降臨之際,君離洛看完了桌上最後一道折子,李總管端來了安神湯。


    “陛下,您前幾日吩咐宮務署打造的扇墜已經完工了,請您過目。”


    君離洛當即抬頭,看向李總管手中的托盤,安神湯邊上躺著一隻精致的盒子。


    他拿過盒子打開一看,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翌日上午。


    宋雲初原本心情還不錯,卻在翻開一封奏折時,眼底沒了笑意。


    【竟然有人給狗逸王求情,讓皇帝免了他的禁足,準他花神節陪太妃去祈福。】


    【真是吃飽了打轉——撐得慌!】


    【不就是想讓狗渣男陪他老娘出門過節逛街嗎?還美其名曰孝道,娘倆住在同一屋簷下,他當孝子還怕沒機會嗎?什麽破理由,當狗皇帝好糊弄。】


    君離洛聽著她心底的謾罵,有些想笑。


    批完了手裏的一封折子,他狀若隨意地開口:“雲初,明日是花神節,宮外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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