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


    林池魚總覺得自己忘了歲月,但他的身體卻在無時無刻吐納著靈氣,來供他來維持那微弱的身體機能。


    他想動彈,卻發現自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就連想說什麽,喉嚨裏卻因為聲帶損壞,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仿佛自己現在若是想移動一下,如登天一般難忍。


    特別是感受著自己懷中的柔軟。


    林池魚不知道那是什麽,隻是不自覺感到老臉一紅。


    但黑黑的天,讓他看不出來任何形狀。


    但形如枯蒿的身體,已經開始緩慢吞吐靈氣,他粗略感受了一下現在的身體情況,如果說之前是一條小河,那現在體內的經脈就像一條可以讓他渡過這條河的橋。


    隻是那裏麵十分慘狀,仿佛很多曾經正常運行的經脈都已經交錯在了一起,同時,身體內的情況很糟糕。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了下來,隻是天脈雖然開了一半,但自己目前已經成功晉升為凡人六境。


    他迫不及待想把這條好消息分享給師傅姐姐。


    但她在他身邊好像慢慢睡著了,他能在身下感受到一些濕濕的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


    隻是眼前師傅姐姐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青筋處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口子。


    那血在裏麵好像已經流幹。


    黑色的華服下如今都是一些暗紅的血咖。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切。


    隻是她的臉色現在十分的慘白,卻又異常安詳,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幸福滿意的睡著了一樣。


    林池魚突然感受到原本緩慢跳動的心髒突然一陣刺痛。


    他說不出這種感覺。


    仿佛自己就像一個溺了水的旅人。


    這不是心境帶來的痛苦。


    反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


    他不敢遲疑,就像瘋了一樣,想緩慢挪動到她的身邊。


    但體內深絡交錯的經脈,和早已炸開的血管卻不容得他這麽想。


    事到如今,他的眼裏隻有惋惜。


    這不隻是對於一輩子都將困在凡人九境、無法拯救任何人的痛苦。


    而是自己明明可以做到,卻什麽都拯救不了的痛。


    他說不出那種感覺,隻是心就像一種曬了三天的苦蕎,嗨澀和難平仿佛都漸漸交雜在了一起,像是匯成一條源源不斷的小溪。


    但那小溪仔細看去,卻深不可見底。


    他沒有多說什麽。


    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分合。


    隻是看著師傅姐姐那一臉柔情的睡顏。


    他明白,她隻是睡著了,做了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


    ‘她一定很幸福,至少最後一刻。’


    林池魚控製不住的想,可自己跟她明明才認識簡短的幾天,自己明明把她當做一直想讓突破心境的工具。


    但他此刻卻不知道。


    自己為什麽會流淚呢?


    還是會發自內心為她傷心。


    她真的很有勇氣。


    苦蕎像加了黃連,自己好像都吃進了嘴裏。


    心瞬間痛痛的,仿佛自己什麽都幹不好。


    他期待著她睜眼,禱告卻一直沒有回應。


    可是…自己明明成功了呀。


    他突然咬緊牙關、頭冒青筋的,就想抬起手站起。


    但此時身體好像不聽他的使喚,仿佛就不像他的一樣。


    也正如裴語涵所示。


    他的體內如同一群亂麻,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處境裏活下來,仿佛隻是靜靜的待在那裏。


    自己身上的疼痛仿佛就要突破天際。


    總感覺在之前天脈的衝擊下,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至少被衝破了一大半。


    如果自己真的是當時的師傅姐姐,可能自己也會這麽絕望,因為在這種傷勢下,基本沒有一絲兒生還的可能。


    但自己卻偏偏做到了,但她卻不在了。


    他吃力的撇過頭去,心想她真是個傻妮子,明明這種毫無意義的承諾,不用遵守也是可以的呀。


    一行清淚滑落地麵。


    連他自己都沒感覺出來,明明之前一直在眼角裏隱隱打轉,是啊。


    他哭了,看著麵前安詳,卻帶有幾分憔悴的人兒,直到最後一刻,她還在緊緊的抱著自己。


    他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麽。


    隻是一直在輕歎著這傻妞子的傻,同時,他很久也沒有哭過。


    他似乎也忘了上一次哭是在什麽時候。


    是師傅死的時候嗎,還是師姐師妹全被擊殺,自己獨自一人看著那殘破的山門。


    那時,他沒有哭。


    哪怕是最後一刻看著小師妹顫顫巍巍的向他伸出手,說自己好冷好冷,想回家,回到那曾經輝煌燦爛的魔宗。


    他還是沒有哭。


    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可以守護的了這些東西,自己總有一天可以認真的救回他們。


    真正登上那九重天,俯瞰世界一切。


    但現在他卻破天荒的留下一枚晶瑩的淚珠,仿佛裏麵摻雜了很多不甘,是對自己從前自以為是的悔恨,是對身邊離去的人的思念,自己終究還是什麽都保護不了。


    看著她那張恬靜的臉,仿佛就像一條無盡的思念,就像我在長江頭,君在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他的眼睛突然發出一陣陣刺痛,仿佛是想有什麽東西感受到他強烈的不甘,在他身體裏徑直燃燒了起來。


    感受到莫大的痛苦,他也並沒有叫出聲來。


    仿佛世間的一切酸甜苦辣,他都在此時此刻體會得到。


    就像心裏被一陣刀光劍影分開。


    也是在這時,他好像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離開’。


    自己隻是想好好的守護她一輩子,看到她成功的生老病死,在一片璀璨清明的寒宮,哪怕自己最終隻能作為一個互不相識的旁觀者。


    他是真的不想讓她獨自背負這麽多,她隻是一個喜歡依賴別人的小女孩兒,是一個失去了心中所想,就會迷茫、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要學的還會有很多,隻是年紀輕輕就背負起這份擔子,隻剩一人的師門,她隻是想好好的守護師傅的道。


    其實有一刻,他也不理解她的委曲求全,到底換來了真正的什麽?


    他的右眼在熊熊燃燒,仿佛裏麵真有一團不甘的火。


    想灼燒起世間一切不公。


    想帶她回到那片屬於自己的樂園。


    在夢中,兩人雖然各不相識,隻是彼此經過。


    在那一片開滿白薔薇的花園。


    她牽著遲暮的師尊,自己帶著清冷的師姐和一直粘人的小師妹,兩人看著眼前一座小小的墳,兩人在一起想啊想。


    “黯滅。”


    他輕輕咬著下唇,仿佛像渾然天成,叫出這個闊別已久的名字。


    一團黑色的火,好像從他的眼裏,籠罩了周圍的一切。


    所經之處隻剩下一片深深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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