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重,自是人間長恨…水長,東。”


    與雲離絲漠幾塵的佳人輕輕叩出最後一個字兒。


    她還是一樣的無奈。


    眼裏的幽怨就像一條訴不盡的水長東,綿綿延延一眼望不到頭。


    “好美的詩。”纖纖玉指翻閱著竹簡,其實自己還是挺喜歡看書的。


    但之前一直是不喜歡的,自己的心裏好像隻有修練,隻為得到師尊的誇獎,然後和他貼貼。


    聽著他給自己講床頭故事,想起記憶中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她突然笑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永遠在他麵前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總是控製不住想依賴他。


    “但你走之後,又過了多少個秋呢,師尊,你說,我可以像想依賴你一樣,找到一個屬於我的臂彎嗎?”


    她喃喃著,長明燈打在她的臉上。


    已經數不清是多少次了,但她總愛一個人深深眷戀著。


    “其實…我挺喜歡劍的,可能不是因為劍道感悟,而是因為有一個人在身後鼓勵我,我隻想看到他的笑,還是有一點喜歡的,師傅,語涵真的好想好想你,每次都總感覺,有一點撐不住啊。”她的眼裏好像多了一層胭脂淚,如玉如墨如水如淡,兩隻眼睛紅紅的就像抹了兩道紅色眼影,稍有幾分誘人,就像微醺後的絕色、斷了腸的佳人,整個玉麵更像一層熟透了的蘋果,隻是輕輕癱軟在身前的檀木桌上,仿佛任君采摘,堪稱人間絕色。


    “我好討厭季修,季易天,我不喜歡他們的眼神,語涵真的好任性呀,明明想求著他們守護師尊您的劍道,可…為什麽,我總放不下,唉?


    眼淚,怎麽控製不住的流呢?”一道瓊玉自山間而下,滴在趴著的竹簡上,像雲流入了湖裏,像風淡漠在了峽中。


    她像隻無人憐愛的小貓一樣輕趴著,三千青絲靜靜如柔掉的千秋無力的搭落在她的顏中。


    她輕枕著纖細的玉臂,仿佛潔白如藕,但側顏被長明燈照著,更添了一抹愁苦。


    “想你…好想,為什麽還不回來呀,師傅,你是不是,不愛涵涵了。”小貓輕聲呢喃著,紅顏禍水側躺一方,如淩晨的白摯花,卻淒厲冷清的被散落著,仿佛珍愛她的人已經棄她而去。


    她不明白他當初種她的意義,她心中隻想守護師傅留給她的最後一絲瑰寶。


    她輕輕披上鶴氅。


    按理說化境強者早已不畏嚴寒酷暑。


    所以她一年四季都是一身白袍,一雙玉足永遠與世獨立,她的眼神總愛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苦。


    明明以前寒宮在的時候,師傅每次給她帶糖畫的時候,她都是一副愛笑的模樣。


    但,自從寒宮衰落後,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笑過了吧。


    她不知所措的將嘴角往上輕輕一提,雖然皮笑肉不笑,但整個人宛如宮外的梔子花,流落出淡淡的香,仿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整個人的氣質突然煥然一新,像是北地所消融的極冰。


    於百年未見的荒野上。


    開出淡淡的花兒。


    在意識到自己這番幼稚的舉動,她瞬間有些不好意思,像小女生一樣將藕臂抬起玉手輕撐著自己的臉龐。


    “…真幼稚。”她淡淡不滿的嘟了一句。


    雖然自己在外是劍可摧城的白衣女劍仙,但在空無一人的寒宮前,自己總會放下那一層輕暮的偽裝。


    “也不知道小塘他們過的好不好…我好無能呀,要是有他們在的話,劍宗一定會有一絲煙火氣吧。”她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羨魚’劍,這是師尊臨行前留給她的,雖然現在的境界早已水漲船高,甚至在偶爾的遊曆後自己的劍道感悟早已一山更比一山高。


    但自己的劍心總是在告誡著自己的目標,哪怕踏破這九天十地,上至弱靈,下至極地,但自己始終沒有找到一絲兒他的影子。


    其實她的心裏比誰都清楚,但她還是次次都否決了別人的建議。


    明明可以脫離這樣一個殘破的宗門,甚至不用出賣身體,讓劍心蒙塵。


    在心中仿佛就有一個莫須有的東西,在一直支撐著她。


    她不知道。


    “隻是…師尊,以後語涵可能會很少再來找你了呢。”她淒淒一笑,像極了路邊被雨滴肆虐的小雛菊,站在破舊的圍檻邊,入眼是一片纏繞著青苔的殘垣斷壁,在那空無一人的小徑上,她很堅韌,隻是一直讀不懂。


    她也不再去想那張令人傷心的契約,就把它一直放在那裏,挺好。


    “想被摸頭,想吃糖畫……”小貓枯坐在劍坪的一塊石頭上,她無心修煉。


    仿佛一閉眼就可以想到即將到來的場景。


    遠方的信鴿端著一襲書信襲來。


    它啾啾的停在女劍仙的肩頭。


    “趙念啊。”她莞爾一笑,一張梢上眉頭苦作春的側顏終於掀起一抹平靜的波瀾。


    像是在吟誦真正即將到來的春天。


    城上一副花好月圓,山巔一副蕩盡瓊殿。


    就連湖中的白鷺都在相互依偎,隻剩山上一人對景枯坐,從它的小小籃子裏抽出一張薄薄的紙巾。


    滿臉的欣慰逐漸化為一潭泥澤。


    白衣女劍仙的心裏變得十分苦澀,她自己也不清楚,隻是默默收好了它,然後放飛了它。


    她輕走入碧落,平處四下無人,脆弱的小女孩再也控製不住,空無一人的大殿,形單影隻的白鷺,它飛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潭中的那抹白鶴還在等呀等呀等。


    但它永遠也等不回那個已走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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