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裏行間並沒有什麽殘暴的字眼,可架不住雁北行的威懾太足,全場的人幾乎同一時刻自覺叩謝。


    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頗有幾分壯觀。


    雁北行在心裏又歎了口氣。他並不是多會心軟的人,但他能體會這群衣衫襤褸之人的苦,再說被欺負的又是淳於,他就……沒勁頭去討回來……


    說他小心眼也好,總之他現在看淳於是極其的礙眼!


    所以他又故意把淳於那一袋銀子、銅板以林府的名義全給散了出去——正君說了這叫做慈善!全當給他……們的孩子積陰德了……


    十幾兩呢!換作以前,夠他們兩三年的花銷了……


    淳於眼皮都沒動一下,他巴不得雁北行能朝他撒氣。再說了,他沒銀子花了正好可以處處賴著北行,也許不全是壞事……


    雁北行一回來眼神都沒多給一個就又徑自躲回了車廂。


    但即便如此,也依舊給了淳於一點希望:至少北行沒有完全丟下他……也許他多堅持堅持還有彌補的餘地——當關係再也無解的時候,他就隻剩死纏爛打一條路了。


    護衛中有好幾個都掛了彩,自覺有了活路的淳於很有精神的指點他們敷藥包紮,隨後細細地診起了那個小嬰兒。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孩子首要得先吃東西…


    物資都是雁北行在管控,淳於立刻求起了人:“北行,能給點米粉或者別的什麽糊糊嗎?孩子……”


    他已經做好被為難的準備,不料並沒有,車廂裏立刻就丟出來一小包東西。


    淳於忍不住露出點笑容,剛想給孩子弄吃的,發現自己的胳膊傷得不太巧,隻能再次求人:“北行~能不能勞煩你再攪個糊糊……我的手暫時不太方便……”


    雁北行把馬車門開的“乒零乓啷”,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幾輩子欠你的!?一個大夫廢了手還有什麽用!?丟那一群裏去算了……”


    因為是頂著爺的臉,淳於有那麽一瞬恍惚,不自覺地起了點畏懼,反駁聲微弱:“還有用的……隻是暫時不好用罷了……”


    雁北行冷哼一聲顧自弄起了糊糊。


    淳於安靜如雞。


    “若是他能堅持到現在,其實可以向正君求藥的……”雁北行忽而停手按了按身上萬能液的瓶子,主動對淳於說起了話,“這個藥肯定能治好他的……”


    淳於沒有否認,隻是在雁北行情緒再發作之前說了一句:“如果你那時候有想過好好活下去的話……”


    雁北行又沉默了。


    因為他沒法反駁。


    淳於也沒再說話:一個生產完就為了孩子的病強撐著到處跑的人……還日夜不肯合眼……根本就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別說半年了,月子都熬不過……


    馬車邊一時安靜地隻能聽見偶爾的嬰語。


    倪氏一直望著不遠處翹首以盼。


    直到看見孩子再被淳於抱回來,他才安下心。


    看著已經吃飽喝足、臉都飽滿了一截的小板栗,他忍不住淚流滿麵,重重跪了下去:“謝過林正君!”


    淳於一個錚錚漢子實在很不適應這身份,又不好反駁,別別扭扭地示意對方起來:“這三副藥你帶著。每日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而後分成三份按飯點喂給他喝,藥吃完了,再養養應當就好差不多了。還有這個,你也一並拿著吧。”


    他把那剩下的一點米粉也給了對方,不過四分之一掌心大一包,成年人兩口就沒了,但孩子將就著能分成兩頓吃——倒不是他摳門,而是拋開他現在身無分文,就如今這年月去給對方太多吃食,隻能給對方招災。


    其實就這麽點東西就已經引起周圍有好幾個漢子的注意了,好在倪氏的郎君看著還有點擔當,已經警覺起來。


    倪氏珍惜不已,立刻藏在了身上,而後抱著孩子對著麵前這個如神仙降世的人又紮紮實實磕了幾個頭:“若有機會,草民定然做牛做馬報答!”


    淳於不甚在意地應下,轉身離開。


    倪氏深深記下了這張清俊溫潤的臉:綏寧林府,這份恩情沒齒難忘。


    他決定他們一家就往綏寧去,有大善人的地方,說不定就真能在那裏找到容身之所……


    林府的車隊又開始全速前行。


    此時的隱一帶著人剛上官道。


    而府裏的蕭澈考慮了一陣,帶著兩個暗哥兒隱衛悄悄摸去了林府農莊。


    蕭澈並沒說起昨晚的事,農莊裏的守衛也隻當往日那般與他相處。但就是這情況下套出來的話依舊是:“正君帶著爺外出尋醫去了,歸期不定。”——與隱一傳回來的消息一致。


    “那你們表公子又是怎麽回事?”蕭澈還是心存懷疑。


    “約摸是兩位主子走得急,沒來得及告訴他……這不趕早表公子就來發過一通脾氣了,後來竟是領了幾個人就要去追,袁領隊太擔心也跟去護著了……要我說咱們表公子也太粘兩位主子了,平日這麽能幹一個人,實在看不出來……”


    蕭澈強忍著聽完,壓著一肚子鬱氣走人。


    回去的路上還路過了黎初晗他們停留的那片小林子附近。


    隻是他此時是真沒想過,這兩人竟是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逗留——就被一點土坡大石塊的起伏遮擋了視野,差一點他們雙方就能迎麵碰上!


    及時察覺退回去的林星野抱著黎初晗躲在暗處目送對方走遠,才又不緊不慢地往農莊走去。


    黎初晗困得眼皮都睜不開,整個人掛在林星野身上全靠對方摟著支撐——為了節約萬能液,他這回是真的全靠意誌力在堅持清醒了。


    “當時該找淳於備上點藥的……”林星野有點懊悔。


    “你敢!”黎初晗可不想丟人丟到熟人麵前去,氣惱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林星野勾著唇角安撫:“好,不找他,回頭我去找家醫館……”


    “你快別說話了!”黎初晗直接捂他嘴。


    “嗚嗚——”黎初晗好笑地看著小青年假作掙脫不了他的桎梏,忽然有感,“太強了也挺可憐見的,想柔弱點還得努力佯裝才成……”


    林星野的表情瞬間有點斑斕:“……”


    語氣好生別扭:“初晗!……”


    黎初晗哈哈大笑,結果被林星野就著打橫抱的姿勢往上拋了一下,拋的巨高,嚇得黎初晗瞬間變臉:“啊!——”


    下一秒又安安穩穩落回了對方懷抱——簡直……又驚嚇又刺激好玩!黎初晗連渾身酸痛都顧不上了,亢奮地喊道:“再來一次!”


    林星野很配合的又將人高拋上去。


    這回心裏有數的黎初晗隻管舒展著四肢任由自己的身體被“吸”進遼闊無垠的天空,那一瞬間身心皆被包容在這一片廣袤的蔚藍色裏,盡興徜徉、極致暢快!


    短暫的體驗後果然又安全回到熟悉結實的懷抱。林星野看他這次一臉的享受,不禁問道:“不怕摔了啊?這麽相信我啊?”


    黎初晗給了一個不屑回答的表情。


    林星野笑得心滿意足:“初晗,這回之後……你依舊不擔心我有一天會控製不好自己傷到你嗎?”


    “不擔心。”黎初晗一臉雲淡風輕,“我有信心你寧可哢了自己也不會傷我分毫……”


    星眸瞬間燦爛升級,黎初晗眼饞地看著那個純淨明亮的笑容,努力忍住那點撲上去啃的衝動,有意提點不滿:“但是有些方麵吧……”


    黎初晗比劃了個睡覺的樣子,語氣遲澀:“我是真的有點意見……就不能不這麽的……”


    努力了一下還是說不出口:誰能知道平日裏處處乖順聽話、溫柔耐心至極的人,那點掌控欲全留到了床上,個中滋味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林星野臉上無辜、委屈、可憐……各種表情輪番上陣,認錯語氣也很真誠,但就是絕口不提改變。


    黎初晗能拿他怎麽辦?


    自己的人……受著吧!


    兩人悄悄回了農莊,秘密找了新上任的護衛領隊沙棘。


    沙領隊被他們的突然出現驚呆了,怎麽也想不明白爺和正君是怎麽連人帶輪椅悄無聲息進來的——簡直讓他懷疑自己作為護衛的能力!


    大概主子就是主子吧,能耐就是不一樣……


    疑惑歸疑惑,聽完吩咐的沙棘還是利落地指揮人將一輛二駕、兩輛單駕馬車趕去了指定地點——給莊裏留了一輛二駕的。


    幾個幫著趕車的護衛一直不知道主子們就在車裏,一路放飛地聊著天,直到出了莊子,居然看見正君出來接替駕駛,瞬間個個臉色那個五彩斑斕。


    坐在馬車裏的林星野還特意撩起車簾朝他們笑了笑:“腿過陣子就能好轉許多,教訓你們完全不成問題。難為你們這麽替我著急,如此盛情,等回來定要來找你們致謝才是。”


    幾句話說得護衛們再看這俊美的笑容隻覺非常滲人,一行人帶著幾分慌亂羞躁地應下,而後逃也似的進了莊裏。


    就剩沙棘一個掛著幾分嘚瑟的笑容慢慢悠悠晃了回去:小樣兒,還真以為老子製不住你們了?!老子會搬救兵!


    夫夫倆對此一陣搖頭,沒管對方怎麽馭下。


    林星野將串成一串的三輛馬車慢慢給趕動了,極其隨性地往前走了一陣。到了不顯眼的地方,黎初晗將餘的兩輛都暫時收回小世界,隻留了那輛車廂外觀最簡樸的單匹供兩人使用。


    雖然他依然腰疼那啥疼,但是他們要出遠門了,黎初晗哪裏還待得住車廂?


    拉著林星野就把車前室一通改造。駕駛位很快換成了雙人豪華軟座還帶擋雨棚!


    林星野也很滿意,順帶還誇起了黎初晗對養馬的先見之明,把黎初晗嘚瑟地差點不知道自己是誰,歪在對方身上指揮道:“給本公子出發——!”


    馬車歡快前行。


    旅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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