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疏寒俯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這幾日,有些欠收拾了。”


    自從他受傷以來,除了剛開始白祈言擔心的不行,聽話了幾日之外,其他時候給人的直觀感受就是飄了。


    既然飄了,那自然是要好好收拾收拾。


    無論幹什麽事,白祈言總是喜歡唧唧歪歪的。


    即使他知道這件事到最後肯定是要做的,過程中也會拖拖拉拉。


    然而這一次,段疏寒找到了拿捏白祈言的新方式。


    隻要白祈言不配合,他便開始說自己受傷的事。


    到最後,白祈言一邊哭,一邊配合段疏寒惡劣的行為。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大楚朝臣與北戎使臣也已經到了洗塵宴上。


    這次北戎來的使臣,是北戎王的第十三子,名叫呼延卓。


    北戎王比先帝還能生,有身份的兒子就有近三十個,女兒與沒有身份的兒子更是不計其數。


    北戎與大楚中原不同。


    大楚雖然也重視嫡庶之分,但總的來說,嫡子與庶子多半還是在繼承權上的區別,真正地位上的劃分,並沒有那麽明確。


    而北戎則是重視血脈,孩子的身份基本上跟著母親走。


    母親是奴隸,那不管父親的身份有多尊貴,生下的孩子也還是奴隸。


    隻有母親是貴女,生下的孩子才能是王子。


    總的來說,北戎王的女人,隻分大閼氏、小閼氏、以及女奴,大小閼氏之間不存在太大的地位差別,女奴則是徹徹底底的奴隸。


    呼延卓的生母就是北戎王的第五位閼氏。


    他身旁還坐著一位身穿紅衣、容貌明豔的女子。


    此時此刻,那女子看著上方空空如也的龍椅,當著大楚朝臣的麵,高聲問道:“哥哥,南楚的皇帝怎麽還不來?他是瞧不起我們嗎?”


    呼延卓輕哼一聲,擺出一副十分慵懶的姿態,聲音卻不小。


    “早就聽說南楚的新帝年幼懦弱,隻怕是他聽說我來,嚇得不敢露麵了。”


    他這句話,逗的身旁女子發出清脆的笑聲。


    禮部尚書黑了臉,冷聲冷氣的說道:“兩位怕是想錯了,我們大楚皇帝身份尊貴,自然要等開席之後才到。”


    “那鎮北王呢?”呼延卓又緊接著問,“鎮北王怎麽不在?”


    話音剛落,還不等禮部尚書回答,殿外便傳來了一聲唱喝。


    “陛下駕到——”


    “攝政王殿下駕到——”


    白祈言與段疏寒一前一後走入大殿之中。


    大楚的朝臣們連忙起身行禮。


    “陛下萬歲,攝政王殿下千歲。”


    白祈言身上穿著一件明黃龍袍,不急不緩的走到首位上坐下。


    “眾卿平身。”


    “謝陛下。”


    待到眾人歸位之後,呼延卓和一眾北戎使臣才慢悠悠的起身。


    “大戎使臣呼延卓,見過南楚皇帝。”


    他們彎腰行了一個草原上十分簡單的禮節。


    不過白祈言倒也不在意,隨意的抬抬手。


    “各位遠道而來,免禮吧。”


    說完,他便注意到呼延卓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白祈言仄仄的問道:“呼延王子這樣看著朕,是還有別的話要講?”


    呼延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我竟不知,你們南楚的皇帝竟如此柔弱美麗,尚且不如我們草原上的姑娘勇猛。”


    “哦?”


    因為隔得遠,眾人看不見白祈言眼睛發紅,但卻能明顯感覺到今日皇帝陛下似乎身體不太好,整個人身上都透著一種病殃殃的感覺。


    白祈言耐心的詢問道:“你所說的勇猛,是看長相嗎?”


    呼延卓沒想到白祈言會這樣說,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自然不是,我們草原上向來都講實力,強者為尊。”


    白祈言扯了扯唇角,“照你這麽說,那你們草原上壓根就沒有強者。”


    呼延卓:“?”


    白祈言模樣看起來好欺負,說話的聲音也不如他嗓門大,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攻擊力十足。


    “你們北戎,世世代代居住在塞外草原上,世世代代覬覦我大楚的國土,卻至今仍然在那樣的苦寒之地,你說你們是強者?


    你們為什麽不來這片最富饒的土地上居住呢?是不喜歡嗎?”


    呼延卓:“……”


    在場所有人:“……”


    這段時間以來,白祈言已經展現出不少鋒芒。


    但他平時的溫吞擺在那裏,長相又顯得柔弱,以至於仍然有不少人覺得他望之不似人君。


    他剛剛說出口的那番話,成功讓在場的所有大楚朝臣,心中同時生出一股驕傲之情。


    呼延卓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冷聲冷氣的質問。


    “陛下是在羞辱我大戎?”


    白祈言語氣平淡的開口。


    “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感受到了什麽,取決於你是什麽樣的人。因為你覺得自己合該被羞辱,所以便以為所有人都在羞辱你。”


    “你!!”呼延卓被氣的直接站了起來。


    然而他作為使臣,終歸還是有理智的。


    呼延卓深吸一口氣,冷聲問道:“若是本王出言不遜,就如陛下方才那般,公然羞辱你南楚,陛下心中會作何感想?”


    白祈言眼中帶著一絲絲詫異的看他。


    “朕會覺得你在找死。”


    呼延卓:“……”


    白祈言:“若羔羊對著猛虎出言不遜,猛虎是不會生氣的,至少不會如呼延王子一般氣急敗壞。”


    呼延卓:“……!!!”


    段疏寒在一旁,自始至終沒出聲,看熱鬧般的看完了兩人的這場舌戰。


    等白祈言罵的差不多了,這才主動開口打圓場。


    “呼延王子這是做什麽?閣下方才說我大楚皇帝尚且不如北戎女子,陛下並未動怒,倒是呼延王子像是被人踩中了痛點。”


    呼延卓深呼吸著坐下來。


    看得出來,他正在竭力壓製著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眼神死死盯著坐在上首的白祈言,勉強笑了起來。


    “這麽說,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正好……本王來一趟大楚,也為陛下帶了一份禮物。”


    說到這裏,他拍了拍手。


    立馬就有人推著一個蓋著黑布的鐵籠子進來。


    隱隱還能聽到籠子裏野獸粗重的喘息聲。


    白祈言身子往段疏寒那邊挪了挪,壓低聲音說道:“裏麵不會是老虎吧?看籠子大小不像……”


    北戎使臣來,大概率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的。


    甚至於白祈言已經可以預料到。


    待會兒籠子上的黑布被揭開,裏麵的野獸會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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