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江南念化為流光消散,地宮環境驟變。


    眾人被傳至一座陌生的宮殿中。


    眾人分開落座,張家人簇擁著張麒麟坐在一起。


    張祈山張日山坐在一處,陳皮黑背老六一處,二爺八爺霍三娘解九一處。


    其餘小輩都隨各自長輩安坐。


    其餘還沒有入局的人都被困錮在原先的地宮。


    也不等眾人敘舊,黑瞎子就首先開口了。


    “八爺,你覺得,人可以死而複生嗎?”


    “自然不能。”齊鐵嘴深知黑瞎子的弦外之音。


    他作為精通奇門遁甲的齊家後人,比常人更明白那些歪門邪道的長生之說和死而複生的傳言。


    無人應聲,沉寂片刻後,聲音又在幽冥中驀地響起。


    “那如果,是她呢?”


    一時間,無人應答。


    他們也在思考,是啊。


    是她啊,是不是就可以呢?


    “你們不是說很了解她嗎?那我就讓你們看看她的過去!”


    無所不在的黑氣不甘心地喋喋不休著。


    風卷帷幔,張家庭院中高聳的雲杉在窗欞落下婆娑斑駁的樹影。


    月光傾灑,映照出女子朦朧的輪廓,黑色長發垂順而下,如流水般潺潺流淌。


    “為何一直看著我卻不言語?”


    屏幕中的女子目光落在少年張麒麟身上,使他有些窘迫,而女子的目光虛無縹緲,分明是在看著他,又仿佛是透過他,凝視著其他什麽。


    “……你讓我想起了往昔之事。”


    “透過我,你在想著誰?”


    她並未明確回答少年,隻是自顧自地說道。


    “你終究不是他,他是他,你是你。你無需為所謂責任娶我,我也不願也不想嫁給你。”


    “不,我並非為了責任,我…我不願你受人脅迫!”


    少年依舊看著那女子,從前的他在她麵前很少沉默不語。


    隻因為她曾說,不喜他的沉默苦悶。


    “看看吧,你們的過往。你究竟遺忘了多少,你總說沒有忘卻她。”


    那四處飄蕩的黑霧似乎無處不在,圍繞著眾人,發出尖銳刺耳的嘲諷,針對著沉默的張麒麟。


    眾人皆靜默而坐,觀看著張星月與張麒麟的往事,如電影般逐幀呈現。


    少女於張家地宮中蘇醒,遂閉五感潛心修行。


    然其神識好奇,潛出地宮四處遊弋。


    她被牽引至張家從外運而至的稚童身畔。


    她伴他成長,稚童對外人絕口不提她的存在。


    唯他能得見她的身影!


    他會悄然留下她所喜之果、酒、食、花!


    她大多時對他不甚理睬,亦會對他的小動作視若無睹。


    然而有人欺他,她必果斷出手,甚者殺之。


    日複一日,他與她雖似隔著人間煙火,卻好似也有了人世間最普通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情。


    可她終究為了他,殺了不應提前殺之人。


    幹涉他人命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此後她消失無蹤,他再難覓其芳蹤。


    直至他在張家長老相互製衡、多方勢力打壓之下,被送入地宮獻祭。


    她方被他的鮮血喚醒,然她已忘卻與他的過往。


    身為漂泊無依的魂魄,他們的故事唯他一人銘記在心。


    他牢記著她的言語,秘密不可告人。


    他悄然守護著她,關注著她。


    他努力往上爬,奪回了族長的信物。


    然而她心生惱怒,對他不理不睬,隻因他打破了自己的計劃。


    他費盡心力哄她,她才稍露和顏,給了一點好臉色與他。


    他們雖有婚約之名婚書之實,她卻對他總那般絕情。


    看似無情實有情,命運又如此荒誕。


    看著張家古樓熱鬧非凡,到處張燈結彩準備倆人的訂婚儀式。


    梨花麵,杏蕊腮,玉簪螺髻,華衣加身,已是人間少有的絕色。


    那時的女子總有鋒銳清冷之色,往往不怒自威。


    “如你所願!”倆人簽下一紙婚書。


    眾人皆心酸不已,瞅著眼睛亮閃閃的張麒麟有些吃味。


    這種正式的儀式,她隻許給了他。


    縱然不盡完美,可總也算得上是媒灼之言,有一紙婚書為證。


    “哎呦呦,怪不得月月兒總稱呼她的小未婚夫。這不就是小未婚夫唄…”


    張祈山也意味不明的嘖了一聲,“確實是小傻子未婚夫!”


    張家人皆瞪著他倆,想開口罵幾句回去,在族長壓迫感下悻悻坐了回去。


    張麒麟安靜虔誠的看著他和她的往昔,那是他喝下多次藥水忘卻的記憶。


    縱然一次又一次遺忘她,他仍然又一次次打破禁錮愛上她。


    當他飲下湯藥遺忘了她,她失望至極,卻又無計可施,對他始終有一絲難以割舍的糾結。


    無邪又與胖子慨歎:“原來小哥幼時如此淒苦,幸而有阿月相伴。”


    “你看他倆,不是大妹子失憶就是小哥失憶。有啥可幸運的,我都想大哭幾聲…”


    “胖子,難得你也有多愁善感的時候。”


    “天真同誌,你這話可就不中聽了哈!胖爺我良心大大的有…”


    “胖子,去你媽的,可別得瑟你那點子良心了…”


    看著女子日複一日的尋找破解離開之法,每日從不懈怠。


    她從高空無聲無息躍過,路過許多許多張家少年。


    她有興趣的時候會坐在牆頭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的長大。


    “原來,她真的很早就認識了我們。”


    張海客看著她好笑的趴在牆頭津津有味的盯著他與妹妹玩鬧。


    那是他回憶裏一家人的幸福時光。


    她下山閑逛,買下了許多香甜的。


    沿著院落發給幸運的小張們,帶著帷幕的她無人窺見麵容。


    “我曾經吃過的,是她給我的,我記得好甜好甜。”


    已很少笑的張日山此時微微一笑,小酒窩若隱若現。


    她很早就認識了他們。


    她說過的話,他們以為是玩笑話而已。


    當畫麵定格在張麒麟喝下那一碗湯藥,忘記了她。


    她發怒了,她對於他沒了一點點歡喜之情。


    她隻想要逃離張家,他用自己的失憶換來了她的離開。


    一眾人看著他們在一起又分別,她一點不在意的離開。


    聽著那些從前他們聽不見,那所謂天外來客逼迫她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義無反顧的反抗,她寧願一次又一次的吐血受傷。


    她毫不妥協,她無聲的反抗。


    “原來,她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偏袒你呀,啞巴!”


    看著江南念就算受雷擊之刑,吐血也要離開。


    黑瞎子瞧著之前他倆琴瑟和鳴,莫不靜好的樣子有些吃醋。


    張麒麟對此視若無睹,注意力全在女子身上。


    黑瞎子忍不住開口諷刺張麒麟,齊鐵嘴歎了口氣。


    “小齊,你就別幸災樂禍了。等下就到你了…”


    這小王爺有點缺心眼,還擱這咧個大嘴笑啥笑。


    怎麽調教了幾年,他還是這般嘴巴欠欠兒的。


    以前就因為這破嘴巴逗弄她,月月兒可煩死他了,一度十分不待見他。


    黑瞎子聽到半個師傅的提醒,沉默了下來。


    等畫麵到了遇見黑瞎子之時,無邪和胖子哥倆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黑爺。想不到你堂堂小王爺還淪落到賣藝的地步…哈哈哈哈…”


    “師傅一朝落地鳳凰不如野山雞!”


    “怎麽了,怎麽了。我這是高雅的藝術像生活獻身,你們懂不懂。要不是賣藝,怎麽會遇見我的大小姐呢!”


    “狗屁你的,明明就是…就是我們的!”


    無邪頂著一眾大佬的目光,往胖子胖胖的身後縮了縮。


    “出息,天真同誌!”


    胖子沒好氣的胳膊肘了一下無邪。


    等看到黑瞎子出錢設計讓別人搶了他的錢財,還挨了一頓打。


    眾人都意味不明的看著黑瞎子,解語臣也隨之開口諷刺他。


    “瞧瞧,咱們黑爺,還擅長使用苦肉計博取同情。”


    “小九爺,你就別笑話瞎子我了。”


    他做了虧心事,心裏先就怯了。


    “大小姐什麽都知道,她也沒有揭穿我。我真有點好奇她的故人到底是誰,又為什麽救我?可我之前分明沒有見過她!”


    等看到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黑瞎子垮下了一張大長臉。


    “瞎,她也沒有在乎你。”


    小心眼腹黑的張麒麟一針見血,反擊他之前的言論。


    “哼,大小姐就是這般狠心的女子!”


    看著她回國,看著她回了張家又離開。


    張麒麟一言不發,原來你真的回來過。


    是我錯過你了,是我失信在前,你才失約在後。


    他如釋重負,又若有所失。


    他們的回憶沒有別人,心裏有少許甜蜜,更多的卻是苦澀,似年少時盜墓時咬破的那一枚蛇的苦膽,從口腔徑直流進心裏,酸苦難言。


    雖然閱人無數,在情愛一事上,他實質天真懵懂,宛若孩童。


    求而不得,愛而無法宣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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