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溫木很快帶著醫生來的時候,李念已經醒了,正不顧木侑寧的勸阻想要坐起來,極力證明自己沒有問題。


    “暈倒了……”醫生皺了皺眉的思考製止了李念的動作:“吃早飯了嗎?”


    李念很真誠地點點頭:“吃了,吃了好多嘞。”餘光瞥見兒子不知什麽時候醒來,正躺在床上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突然心虛的咳了一聲:“今天……少吃了一點。早上忙,有點忘了。”


    “您這樣……”這是個年輕醫生,似乎是剛才查房的領頭醫生跟著的某個學生:“您這樣可不行呢,不是還要給病人捐髓嗎?這樣吧,”醫生看著李念發白的嘴唇猶豫了一下,轉身看向徐溫木:“家屬陪著去就診樓做個血常規,我感覺您看上去……像是有點貧血的樣子啊。”


    李念一聽急著反駁,可剛一站起身來頭腦嗡嗡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嘴裏還強撐著有氣無力的爭辯:“我……我沒有的醫生,不用查,我不低血糖,不貧血……”


    木侑寧扶著李念,有點無奈地朝醫生開口:“不好意思啊醫生,半年前我帶我媽媽體檢的時候結果是有點貧血……”話沒講完被李念從身後掐了一下腰肉,一時疼得咬住嘴唇止住話頭,一臉詫異地看向李念。


    “別聽丫頭胡講,我沒事,我好得很!”李念搖著頭但還是沒力氣站起來,說完這些話捂著胸口慢慢喘氣,可內心也漸漸生出一股不願承認的絕望。


    “就算不去查,最晚後天也會有人來給您檢查身體了,體檢不合格的話,您是沒辦法進行骨髓捐獻的。”背對著木佑年的醫生不知道小孩已經醒了,隻是看著李念這副樣子,出於職業責任開口提醒。


    病房裏久久平靜,醫生說完見李念還是不為所動便也離開了。木侑寧看著李念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滿心不忍:“媽……”


    “好好的叫啥子醫生嗎!”李念這會兒身體不舒服又加上心煩,見木侑寧開口便一股腦兒的將火氣全衝著女兒發泄出來,甚至大概因為腦袋缺氧一時也忘記了徐溫木在場,伸手對著女兒短袖衫下露出的小臂狠狠一擰:“就你有嘴,老娘今天不死也被你咒死了!”


    徐溫木迅速上前握著李念的手腕用力一捏,李念吃痛鬆手,猶自不解恨地死盯著木侑寧正要再次開口,徐溫木將人掩到身後,皺眉看著李念:“阿姨您這是幹什麽!”


    當著徐溫木的麵還要承擔李念莫名其妙的怒火,木侑寧一下子漲紅了臉,指尖深深握緊掌心才控製著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女兒一副窩窩囊囊的委屈樣子看得李念更是心煩意亂,全然無視徐溫木的不滿,尖尖的手指無力也要硬撐著伸出來指著木侑寧開口繼續罵:“你就是希望我死了,你弟弟也死了你就稱心了,就如意了,就能拋下累贅過好日子了是不是……”


    見女兒半掩在徐溫木身後的臉木著一言不發,李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白眼狼!白養你到這麽大!”


    病床那邊突然傳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李念循聲偏移了視線,看看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的水杯,又不知什麽時候坐起身來的小兒子,一雙因為瘦弱而顯得比平時更大的眼睛就這麽木著臉瞪著自己,小臉緊繃,比大女兒還多了因為不悅而起的反抗。


    “你又要怎樣!”李念的火氣上來,開始無差別攻擊,隻是礙於此刻虛弱的身體狀況沒法衝過去打人:“小崽子你翅膀也硬了!一家人做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賠錢貨!你還耍脾氣!你有什麽臉衝你親娘耍脾氣!!!”


    唉……


    木侑寧麻木地接受著這一切,她體諒母親的辛苦和壓力,可有時候真的忍不住想扇她兩巴掌讓她變成個啞巴。還有她那家中大小事物一概不管的爹,借著掙錢的名義甩掉了所有該由一個丈夫承擔起來的一切。


    身後傳來木佑年的咳嗽聲,木侑寧不再管她轉而回頭撿起地上的水瓶,給木佑年順了順氣喂了一點水,安撫了一下弟弟又扶著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徐溫木走到床邊將手輕輕搭在了木侑寧的肩膀上握了握,低下頭一臉關切。


    木侑寧將手搭在徐溫木的手上搖了搖頭,隨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弟弟身上:“餓不餓?中午想吃點什麽?”


    ……………………………………………………


    下午木侑寧還是陪著李念去做了血檢,主治醫師許梁大概是聽自己學生講了上午的事,在母女倆回來後便安排了李念做了骨髓捐贈的檢查。


    辦公室裏,看著檢查結果許梁扶了扶自己厚厚的眼睛麵露難色:“怎麽回事?”隨後抬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李念和她身後圍著的木侑寧和木祁江:“你貧血這麽嚴重!怎麽之前不講!!”


    “呃……是這樣的醫生,”木侑寧聽著醫生語氣不好的話試著解釋:“我媽媽半年前體檢的時候是有一點輕度貧血,然後醫生也給開了點藥……”


    “什麽輕度貧血呀!你看你這紅細胞低成什麽了!你平時生活沒感覺身體不舒服嗎?你你你……你這個情況得住院啊……這樣不行!這樣肯定不行!!!”許梁歎了一口氣,隨後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算是給半個月之後的手術判了死刑。


    “醫生……”李念的語氣已不再像上午病房裏那樣激烈有力,聽完許梁的話還沒張口先落下淚來:“你得救我娃呀,我娃娃才十四歲,我還沒看到他討老婆抱孫孫……我真的木事!!我身體好!這些檢查不作數了,不作數……”


    淒淒切切的哭聲在辦公室裏響起,原本另一邊幾個討論病情的醫生也安靜下來,任由這悲戚哭聲無能為力地遊蕩。


    “你哭也沒用……”醫者仁心,即便血液科見慣了生離死別,一大把年紀大呃許梁還是摘下眼鏡麵露不忍:“醫生開了藥你沒按時吃吧?看你不光這一個毛病,脂肪肝還有點高血脂,是不是平時還抽煙呐?”


    李念搖了搖頭止住哭泣,嘴巴動了動,但是也沒有辯解什麽。


    這兩年靠著準女婿的幫襯家裏的日子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她為人也隨性放縱了不少,熬夜打牌二手煙,李念心理素質再強也沒法在這件事上睜眼說瞎話。


    木侑寧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正想開口詢問現在這種情況還有沒有其他的治療辦法,陪她們一起來聽結果的木祁江突然開口:“許醫生,我想問一下,如果兩個人前幾年配型成功,那這個配型結果是終生有效的,對吧?”


    木祁江這話問的讓周圍的人都愣了愣,不知道他要講什麽,還是許梁先點了頭:“是這樣,配型成功的捐贈者除非之前檢查結果有誤,否則是可以多次捐獻的,”隨後又看了看李念才開口:“前提是也要保證捐贈者的生命健康安全。”


    木祁江搖了搖頭,垂眼似乎思考了一下才抬頭笑著開口:“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兒子——之前在我侄子生病的時候,我也帶他來做過配型,隻是他那時年紀小,適配程度也不如我嫂子高,他是後做的,結果出來的也晚一點,但也過了配型標準。”


    此話一出母女二人都有些呆住,不光他們,甚至許梁從醫多年,這樣的事也少見:“這倒是巧,幾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難得,那趕緊把人叫來做檢查吧,年輕同性捐贈者,說不定比你這個親媽還要好呢!”


    三人走出辦公室,李念才後知後覺的震驚起來:“小北還與年年這樣親,真是老天保佑我兒,比他親姐姐還頂用!!”


    “嫂子!怎麽這樣說話!”木祁江細心,照顧著侄女的情緒:“這是概率問題,算是孩子命大,侑寧這丫頭懂事能幹,你和大哥平時夠刻薄的。”


    李念忙著高興,連暈乎乎的腦袋都好像一下子清澈了好多,自然顧不上木祁江譴責的話來:“這丫頭打小皮實,沒事~”


    木祁江扭頭看了看一言不發跟在兩人身後的侄女,見自己回頭看她還衝自己笑著點了點頭,這丫頭懂事得連他這個做叔叔的都覺得心酸,孩子還沒灶台高的時候就被夫妻倆丟在家裏,小兒子生病更是沒空管她,那年偶爾到大哥家看望,獨自住家的小姑娘臥室裏擱著菜刀,問她傻丫頭嘿嘿一笑,講自己晚上一個人在家害怕,還是自己這個做叔叔的看不下去,提議將侄女接到自己家跟兒子作伴,自己這個做叔叔的才算是放心了不少……


    零花錢沒有,學費自己掙自己交,就是這樣自己給侄女的多開點工資還要記掛著家裏上交貼補……別看這樣,丫頭還愛看書,自己年輕時候也愛看書呢,在自己家住的那段時間將小書房裏的書看了個遍,連睡覺都自己窩在小書房裏,小姑娘還講自己想當作家,嘿嘿,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想過呢,可惜結婚之後跟老婆一起做生意,年輕時候的夢啊想啊的,也都散在時間裏了。


    要是自己能有個這樣的女兒木祁江做夢都覺得自己要笑出聲來,老婆因為二婚跟前夫有過一個娃,生這一個祁江北都是自己磨了好久求出來的,一想到祁江北木祁江就又頭疼,自己家那個小混蛋能有侄女一半都是他老祁家祖墳冒青煙。


    書是不好好念的,架是一頓沒少打過的,從小到大請了無數個阿姨保姆一個也看不住他,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念了幾年書老老實實出國去,書沒念完聽說延畢了,還不敢問,一問就使熊脾氣,這兩天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聽老婆講又不知道跑到哪裏野了。


    倒數第一嘲笑倒數第二,兩家父母誰也別瞧不起誰。


    一個德行。


    ………………………………


    ……病房外,木祁江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誒?臭小子,哪去了?不接電話!


    “幹什麽?”


    “小北,你現在在哪呢?你來e州,省立醫院來一趟,佑年那孩子不是病了,爸爸之前不是跟你講了叫你準備著嘛,本來咱們就是想著做個備選,結果啊今天一檢查你大伯母身體指標都不太好,這次還是得你來,快來吧!這一家人都等著你呢!”木祁江忙著通知,沒在意兒子接電話時的冰冷語氣。


    “我沒空。”


    簡短三字便被掛了電話,木祁江一臉詫異地看了看熄掉的手機屏幕,明明前段時間告訴他跟小侄子配型合適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挺開心的呀,這會兒又怎麽了?


    看著身邊大嫂和侄女一臉殷切的模樣,尤其是大嫂,見電話被掛似乎是感覺到什麽似的蹙眉盯著自己,語氣顫抖:“怎麽掛了?小北他沒答應嗎?”


    電話自然還是要打過去,索性這小王八蛋還有點良心,木祁江臉上有些掛不住,背過身去離得母女倆遠了些:“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人命關天說沒空,趕緊給我放下手裏的一切事,馬上給我趕過來,限你半個小時……等等,你那邊什麽聲?你現在在哪?”


    “z州機場。”祁江北說完沒馬上掛斷電話,背景音裏提醒登機的廣播從電話那頭傳到木祁江的聽筒,昭示著兒子不是在開玩笑。


    這小子說一出是一出,此刻也顧不得再避開母女二人:“你你你你趕緊不許上飛機,給我老實待著,我馬上叫小顧去接你!”


    李念忽然撲上去搶過電話,語氣是通話也掩不住的泣音:“小北啊,算伯母求你,你來吧,你能救年年,我們一家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伯母給你磕頭都好……求你了,求你了,你們也是兄弟……你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弟弟……求求你了……”


    病房門口這麽一鬧,房間裏的木安江和徐溫木聽聲音出來查看,出門就看見李念扶著椅子滿臉淚痕地癱坐在地上,身邊是木祁江滿臉無奈的安撫,木侑寧縮在一邊,盯著兩人一言不發。


    徐溫木忙把病房門關緊,門口人來人往的護士病人偶爾朝這邊看過來,這場景徐溫木看了都頭大,一邊上前將李念虛扶著勸阻,又看向身邊的木祁江:“木叔叔,這是怎麽回事啊?”


    徐溫木手不方便,還是木安江上前同木祁江一起將李念扶到椅子上,木祁江三兩句將話講完,從李念手裏奪出手機,不過通話早就不知在什麽時候被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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