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木侑寧應聲回頭,病床上的木佑年抓住她軟軟的手:“櫃子裏有餅幹,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年年乖,”木侑寧隻好回頭拍了拍木佑年的手安慰道:“隻吃餅幹怎麽行呢?”說完又看了看病房裏默不作聲的兩人,揉了揉木佑年的毛線帽:“有溫木哥哥和小北哥哥陪著你,姐姐很快就會回來,十五分鍾哦不……十分鍾,乖哦……”


    說完照顧著小孩躺成個舒服的姿勢,拿起手機快步跑了出去。


    木佑年半躺著翻著眼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餘光瞥到分在病房兩側站著的兩人:“哥哥!”


    “嗯?”


    “怎麽了?”


    二人同時看向木佑年開口回應,又同時側過臉去,病房裏一陣安靜,木佑年垂眼轉了轉眼珠,隨後慢吞吞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伸出手去夠自己的吊水瓶子。


    “怎麽了佑年?”徐溫木坐在離木佑年病床較近的一側,見他笨拙又緩慢的動作肯定不可能袖手旁觀:“怎麽下床了?”


    “我要尿尿。”說話間木佑年已將吊水瓶取了下來高高舉著,挪到床邊垂下兩隻細瘦的腳踩著拖鞋下了床。


    走了兩步便離得祁江北更近些了,“誰來幫我?”木佑年沒有一點木侑寧身上的怯懦性格,扭過小臉站在原地看著兩人,一臉理所當然地搖了搖手中高高舉起的吊水瓶示意。


    “我來吧,”祁江北因為離得近走上前來帶著木佑年一同往衛生間走去,將吊瓶掛在廁所的掛鉤上:“好了叫我。”說完便關上衛生間的門,留他一人在裏麵。


    “我好了。”沒一會裏麵傳來洗手的水流聲,祁江北打開門摘下掛在牆上的吊水瓶扶著木佑年慢慢往外走,小孩的手上沾著濕漉漉的水珠,行走間撒在地上踩在腳下。


    木佑年躺回床上有些暈乎乎的,頓了一會兒才將早就半幹的手抬起來懸在空中:“擦手。”


    徐溫木抽了兩張紙巾遞到木佑年攤開的手掌心裏,隨後又坐回了病床稍遠的椅子上。


    木佑年見此也不再說什麽,慢慢躺回床上閉著眼睛休息,沒過一會兒病房門被人推開,木佑年突然掙紮著坐起身來,攥緊了手裏的紙團一副要下床的樣子。


    “姐姐來啦——”木侑寧拎著熱乎乎的早餐進門,看見自家弟弟自己病歪歪地下床,而旁邊兩人一個穩穩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另一個倚在窗邊的櫃子上扭頭看著走進來的自己,來不及說別的,一下子控製不住地緊張:“年年你怎麽自己下床了!快躺回去!要做什麽告訴姐姐。”


    白血病人血液各項指標普遍偏低,有時病人自己躺著覺得沒問題,家屬看著也沒什麽問題,可一旦下床活動就極有可能因為體力消耗突然增大而昏迷什麽的,真的非常危險,因此木侑寧也不是關心則亂,而是實實在在的擔憂。


    小孩瞪著大眼睛隨著木侑寧的動作靠回床上,“年年~”木侑寧忍不住出聲責備:“醫生伯伯怎麽講的?媽媽和姐姐是怎麽跟你說的?怎麽這麽不乖自己就下床了?”


    “要丟垃圾……”木佑年半靠在床上任由木侑寧給他墊好枕頭蓋好被子,看著姐姐將小桌板提起來,乖巧地攤開手掌露出一團攥成小球的軟塌塌紙巾。


    “怎麽不叫哥哥幫你丟呢?”木侑寧看著弟弟一副乖乖寶寶的模樣自然不忍心再開口責備,抓著濕紙轉身扔到身後的垃圾桶裏,抽了張酒精濕巾彎腰給弟弟擦了擦手,耐心又溫柔地拍了拍肩膀:“不要不好意思,兩個哥哥都很願意幫你的……是不是呀?小北哥哥?還有溫木哥哥?”


    木侑寧一邊打開早飯一邊扭頭橫了祁江北和徐溫木一眼,表情明顯的責怪。


    徐溫木和祁江北:。。。


    身後的木佑年表情無辜的揉了揉鼻子,見木侑寧轉過身來抽了張新的衛生濕巾給自己擦臉,耷拉著眼皮歪在床靠上:“沒力氣……”


    “姐姐喂你。”木侑寧看著弟弟的模樣一陣心疼,隻好坐下來將小桌板上的食盒端在手裏:“要先吃什麽?蛋湯還是蒸餃?”


    木佑年盯著姐姐手裏的蛋湯揚了揚下巴,木侑寧會意,攪了攪手裏的湯稍微涼了一下舀起一勺喂了過去。


    ……


    “再吃一點吧……”木侑寧哄著又遞過一勺,看著還剩下大半碗的蛋湯,遮掩著心中滿滿的無力感,低柔著聲音哄著。


    木佑年壓了壓發悶的胸口搖了搖頭,可看著木侑寧垂眼擔憂的神情又撐起笑臉:“再來一個餃子好啦,挑個小一點的。”


    “好!那姐姐挑一個小一些的,”木侑寧也知道小孩是在為了哄自己安心,於是也作出一副歡喜的溫柔模樣:“那……就這個吧!來!姐姐喂!”


    ……………………………………………………


    下午趁著木佑年睡下,木侑寧帶著祁江北來門診做檢查,留徐溫木在病房裏看著入睡的木佑年。


    過程中祁江北鬧騰得不行,一會兒要抽血了讓木侑寧遮著眼睛,一會兒又因為木侑寧不給他按出血口賭氣扔了棉簽導致血慢慢溢出來流了一胳膊,看著旁若無人放聲嗷嗚的祁江北和路過的病人偶爾投過來的探尋的目光,木侑寧恨不得把祁江北的嘴拿東西堵起來。


    “好啦祖宗,”重新找醫生拿了棉簽的木侑寧拽著祁江北的胳膊找到抽血口按住,另一隻手從包裏拿出濕紙巾擦幹淨他胳膊上還未幹涸的血跡:“這樣可以了吧!”


    祁江北很受用地將胳膊架在木侑寧懷裏歪頭倚在她肩膀上:“可以,”歪了一會兒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姐姐我還要喝水,你喂我。”


    木侑寧扭頭看著這個挺大個子歪在自己身上朝自己笑的男孩子,歎了口氣戳了戳他的腦袋,從包裏拿出保溫杯扭開倒了一小杯出來送到嘴邊,語氣裏滿是無奈:“真是欠你的。”


    “還不是你~”祁江北倒也沒真的讓木侑寧喂,自己舉了杯子幾口將水全部喝光遞還給木侑寧,將自己身上的重量都壓在她肩膀上小聲嘀咕:“你就是欠我的。”


    木侑寧並沒聽清祁江北的話,抬起他的胳膊移開棉簽查看了一下出血口,見還有小血滴外滲又按了回去:“還要喝嗎?”另一隻手接過祁江北遞過來的水杯隨口問道。


    祁江北靠著木侑寧肩膀搖了搖頭拒絕,語氣微微有些低沉:“姐姐……”


    “嗯?”木侑寧將杯蓋扣好放回包裏,祁江北硬彈的頭發刺得她脖子微微發癢,下意識仰起脖子垂著眼看他。


    祁江北抬頭看著木侑寧的臉正要說話,突然注意到木侑寧脖子下方一塊形狀奇怪的青色瘀痕,這位置很刁鑽,正常麵對時會被衣料遮掩住,但會從側麵相貼時觀察到,正要抬手撫摸突然被木侑寧一把推開:“可以啦小北,不出血了我們回去吧。”


    看著木侑寧站起身將棉簽扔進遠處的醫用回收垃圾桶,轉身站在他麵前拎起包來一副很刻意的笑容模樣,又裝作很無意地伸出手來催促:“走吧,回去看看年年醒了沒有……”


    他也反應過來那是什麽了。


    哼!壞女人!又想騙我!!!


    祁江北站起身來掉頭就走,木侑寧不意他一下子變臉,拎著包就在後麵小跑著追過去:“小北!小北!等等姐姐呀!”


    好不容易追上他的步子,木侑寧依然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朝著他笑:“走這麽快,姐姐都追不上了!”


    祁江北突然停下步子,木侑寧沒察覺,走了幾步才發現人被他落在了後麵,木侑寧當然也察覺到了祁江北異樣的情緒,但還是裝著傻子模樣,又掉過頭朝他走了兩步:“怎麽啦?是不是頭暈啊,要不我們再休息一會兒?”


    “哼!!!!”


    祁江北重重地朝木侑寧哼聲,隨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就診大樓。


    木侑寧開始還小跑著跟在他後麵時不時叫他一下,裝出一副在追著哄他的樣子,跟著走了一會兒誒誒誒?不對不對不對……怎麽往醫院門口走去了?木侑寧突然意識到祁江北真的又鬧起來了,趕緊跑起來去追他:“小北……小北!你等等……你等等姐姐!你給我等等!”


    原來……一個人……隻走不跑都可以……走得這麽快!


    木侑寧跑得氣喘籲籲,好不容易拉著祁江北的手腕將人拽住,另一隻手扶著膝蓋喘著粗氣,肩上的包從肩膀滑到手腕,裏麵的重物也“嘭”的一聲跌在地上,祁江北還是要往外走,幸好木侑寧早有準備將人拽住死不鬆手:“哎呀又怎麽啦?”


    忙亂中也沒忘了她的包,木侑寧緩完了氣,將提包拎起來又背到肩膀上,才拽著祁江北的手走到他麵前:“怎麽又生氣了?嗯?住院部在那邊呢!咱們應該往那邊走!”


    祁江北麵無表情地垂眼看著她,看得木侑寧心裏一陣陣發虛。


    “幹嘛這麽看著我,”木侑寧邊說邊將眼睛瞟向別處。


    祁江北抬手搭在木侑寧肩膀上,隔著衣服拇指按在淤青的位置逐漸施力。


    “啊啊啊啊啊祁江北祁江北——”木侑寧沒掙紮了兩下就從他手裏脫出,痛得含起胸揉了揉淤青的位置:“討厭啊!你幹什麽!!!”


    祁江北看著木侑寧,很想大聲的向全世界揭露木侑寧偽善的欺騙,控訴自己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


    可是他沒有立場。


    他沒有任何的立場支持他作出如此舉動。


    唯有一遍遍的無理取鬧,才能稍稍在她心裏占據一點點位置。


    他很怕有一天自己長久的不出現,木侑寧會漸漸將她淡出記憶,再見麵時笑得與同其他任何一麵之緣的路人沒有任何分別。


    他不想要這樣。


    我們一起度過了那麽多時間,遠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多。


    你為什麽就不能看看我呢?


    “小北……小北?”木侑寧看著垂著頭一言不發的祁江北,大太陽底下兩人就這麽傻站著,怕人曬壞了也怕人又鬧起脾氣,手抬高伸到他麵前擺了擺,見他又是一副委屈模樣地看著自己心裏鬆下一口氣來:“太熱了,咱們到樹蔭底下生氣好不好?”


    祁江北聽話的隨著木侑寧的牽引走到樹蔭旁的椅子上坐下,木侑寧抽出紙巾沾掉了他臉上無聲掉落的淚珠:“對不起……姐姐太笨了,又惹你不開心了。”


    每次都這樣,道歉的話說得一套又一套,結果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木侑寧你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不哭了好不好……”剛擦幹淨眼淚又吧嗒兩下掉了兩顆新的,木侑寧無奈卻也沒有辦法:“姐姐一直在呢,咱們不哭了,行嗎?”


    祁江北扭過頭去,氣還沒消,他現在還不想搭理木侑寧。


    肩膀突然壓下一股溫柔的力量,柔軟白皙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揉了揉,身後的人還沒講話祁江北自己就先繃不住,再顧不上生氣鬧脾氣扭身抱住木侑寧的腰緊貼在她身上,臉埋進頸窩,嗅著她身上好聞的沐浴露的香氣,低低的抽泣起來。


    這家夥,說他脾氣好吧總是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要鬧脾氣跑掉,說他脾氣大吧每次一講點軟和話就又跟個小朋友一樣的哭唧唧。


    “好啦好啦不哭了……祁江北最乖了,姐姐知道小北最懂事,是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弟弟,對不對呀?”


    木侑寧明顯的敷衍讓祁江北不悅,可又舍不得將她推開。“木侑寧……”挺大個子壓在她身上,緊緊抱著她。


    “嗯,姐姐在呢。”


    “你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好……”


    又繞到這裏來了,木侑寧無奈地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祁江北的後背:“可是……”


    話沒說完祁江北突然抓著木侑寧的肩膀邊哭邊撒起潑來:“我就是不要嘛~我就是不要你喜歡別人,求你了,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真的求你了姐姐……求你了姐姐,求求你……”最後又抵在木侑寧的懷裏抽泣:“求求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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