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侑寧擦著頭發走出臥室,看見對著靜止的電視屏幕並排坐著的兩個弟弟。


    “時間還早,要現在睡覺還是……”木侑寧站到兩人麵前,看著兩人正襟危坐的樣子一臉莫名其妙的止住了話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你們倆看什麽呢?”


    祁江北伸手拉著木侑寧坐下,順手接過她手裏的毛巾搭在自己肩上輕輕挑起一綹濕發:“沒什麽呀!我跟年年在等你出來呢。”


    腹中仍舊有一點點抽痛,不過也還好,木侑寧不願再想這件事情,盡力將注意力放到眼前,伸手拍了拍木佑年瘦薄的肩膀:“年年困不困呀,想不想玩一會兒?還是直接睡覺?”


    木佑年看了一眼祁江北,隨後攀著木侑寧的胳膊順勢趴在她的肩頭挨著木侑寧的耳邊:“姐姐我想睡覺。”


    “呃……睡覺啊!”木侑寧並未察覺在祁江北眼中木佑年極盡矯揉造作的動作,隻當小孩靦腆怕生,摟著小孩轉頭對祁江北笑了一下又扭過頭來看著木佑年:“那我們就睡覺,乖,跟小北哥哥說晚安。”


    木佑年充耳不聞,自顧自任性的抱著木侑寧的腰趴在她懷裏:“我要姐姐陪。”


    “好,姐姐哄睡,那寶寶要乖。”木侑寧並未作他想,小孩生病脾氣原本就容易陰晴不定的,木佑年在她麵前又一向乖覺,而且兩人年歲差得大,木侑寧下意識總把木佑年當下一代來看,自家小孩就算嬌慣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正扶著弟弟站起身突然覺得胳膊一緊,木侑寧頓住腳步回頭看著拉著自己胳膊的祁江北:“怎麽啦小北?有什麽事?”


    祁江北並未提出什麽異議,反而輕輕借了木侑寧的力站起身來邊走邊說:“我也困了,我們去房間說說話,等困了就睡覺。”


    姐弟倆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祁江北走進木侑寧的房間打開門回頭看著她們:“進來呀,快九點了,我們就講一小會兒,講完就睡覺。”說完大搖大擺地率先走進房間,蹦到床上朝兩人招手。


    木佑年站在原地不肯向前走,木侑寧看看床上的祁江北又看看身邊犯倔的木佑年,既不明白這小孩對祁江北的那種抗拒態度,又不明白祁江北這是要鬧哪樣,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


    “好啦——”木侑寧又充起了和事佬,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後頸悄聲安撫:“不是困了嘛,咱們睡覺就好啦,姐姐保證一直陪著你還不行嗎?乖啦——”


    木佑年看出她的為難,他也知道借住在旁人家裏的種種不便之處,靠著木侑寧點點頭,隨她一起走進房間。


    祁江北躺在床裏,對著木侑寧眯眼笑著拍了拍中間的空位,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木佑年一屁股搶先坐下,掀開被子滾了個滾兒躺到大床的中間,翻身麵對著祁江北,大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給木侑寧留了個後背和床邊的位置。


    木侑寧當然不會介意,祁江北已經成年,兩人如果挨在一起總歸是不太好,還好小家夥機靈,倒給她避免了尷尬。


    祁江北還想出聲鬧一鬧讓木侑寧躺在兩人中間,她卻先一步上床給三人理了理被子躺下,伸手關掉了頂燈和壁燈,將手輕輕搭在弟弟肩膀上有節奏地閉上眼睛拍打。


    靠近祁江北這邊的窗簾並沒有拉實,夜空朗朗,月光照進房間,因此並沒有完全黑暗。


    木侑寧身上隻蓋了個小薄毯,好在房間溫度適中,倒也不覺得太冷。


    哄睡間木佑年翻了個身蓋著被子擠進姐姐懷裏,小家夥兒真的瘦小一隻,厚厚的被子蓋在身上,木侑寧還是能感受到弟弟纖薄羸弱的身體,卻隻在心裏心疼地歎歎氣,麵上將人溫柔地虛摟在懷裏,感受著此刻來之不易的安然寧靜。


    “天氣很不錯,”沒人這麽快就入睡,祁江北仰躺在床上扭頭看著外麵的夜空隨口點評:“明天肯定是個好天氣呢。”


    “是呀,”懷裏的人很是安靜,木侑寧低頭看了看木佑年閉得緊緊地眼睛笑了笑,拍打著小孩輕聲接口:“這兩天天氣都還不錯。”


    說完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木侑寧停止拍打將手軟軟搭在小孩身上對祁江北開口詢問:“小北你什麽時候走呀,到時候姐姐去送你。”


    祁江北看著窗外的月光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落寞:“也快了。”


    “……哦,”木侑寧沒等到具體的答複,隻好先接著話繼續往下聊:


    “再去又是幾年呢,長大之後時間變得越來越快了……”


    說著低頭看了看懷裏偷偷睜開眼的小孩:“年年也這麽大了,我還記得你們倆小團子的時候呢,這麽一說呀,你們倆可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有趣,回想著兩個小孩小的時候,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真巧啊,沒想到你們倆居然可以配上型。”


    。 。 。


    “要是再有個小妹妹就好啦,你們倆長大了之後就都不太愛穿裙子了。”


    。 。 。


    “年年還聽話一點,小北四歲的時候就不讓我打扮了。”


    木侑寧說到興起,側身用手支著腦袋看著床上兩個漂亮小孩滿心歡喜。


    “誒!你們以後有想做的事嗎?”


    房間裏很安靜,時間還早,木侑寧看看了明明醒著卻一言不發的兩人,笑著開口暢想未來。


    沒人搭話,木侑寧也不介意,揉了揉懷裏小孩的小腦袋瓜:“年年先說。”


    木佑年被q到,睜開眼睛看著木侑寧,夜光讓她原本溫和的麵龐變得更加細膩可親。


    怔愣了一會兒見她低頭看自己,忽然垂下眼睛遮住眸中的苦澀,被子下麵蓋住的手又緊緊地攥住木侑寧的衣角,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輕鬆的笑意:


    “我嗎?我隻想可以簡簡單單的一直陪著姐姐和媽媽就好。”


    木侑寧啞然失笑,一臉感動地將摟著小孩的胳膊緊了緊:“乖寶貝!”側著臉頰輕輕貼了貼他的額頭:“年年未來呀~一定會走得很遠~很長~就像你小北哥哥那樣,走到世界各地,要是想姐姐了,就回過頭來,姐姐永遠站在你身後。”


    木佑年聞著木侑寧身上那種讓他安心的香味,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反駁,靜靜貼在她懷裏,貪戀地享受此刻來之不易的親昵。


    “小北哥哥呢?”木侑寧摟著弟弟眯眼看向稍遠些的祁江北,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肘眯眼笑得燦爛:


    “小北以後想做什麽呢?我記得你大學是不是學的建築呀,那將來是不是可以當建築師?”


    祁江北翻了個身向兩人挨近了些,伸手越過木佑年下意識地想搭在木侑寧腰上。


    木佑年忽然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似的忽然坐起身來理了理被子,多出來的一截蓋在木侑寧的小腹:“有點冷,姐姐也多蓋一些。”


    就這樣若無其事的將祁江北的手臂擋了回去。


    木侑寧輕輕“嗯”了一聲,心裏還是記掛著自己的問題:“小北你說呀,未來的夢想。”


    “工作的話……我之前是想當建築師,”祁江北收回手來,挨近兩人後又仰麵躺著,也認認真真回答起木侑寧的話來:


    “但是這兩年形勢不好,建築業前幾年是鼎盛,現在已經在走下坡了,我想過幾年再回國的話,可能會更加難做。”


    木侑寧眨眨眼睛,認認真真講未來的祁江北在她眼裏還是一個新奇的形象,不過聽他講話的內容還是有點為他擔心:“念書這麽累,還是要找個輕鬆的你喜歡的工作呀!國內不好找工作的話,國外呢?會不會比這裏容易一些?”


    “你想我待在國外?”祁江北忽然撐著身體坐起來扭過頭來看著木侑寧,提高了音量語氣神情都有一點點不悅。


    見她瞪著眼睛一副無辜又有些窘迫的表情,放鬆手臂又躺了下去,懶散又毫不客氣的緩和氣氛:


    “國外也不好找,說不定哪天走在街上就被恐怖分子打死了。”


    “那……”木侑寧眨眨眼睛,摟緊了懷裏的木佑年尷尬地笑了下:“那還是回來吧,找不到好工作也起碼比……要好。”


    說罷看了看祁江北又看了看懷裏的小孩:“咱們安安分分的在國內待著吧,也挺好的。”


    祁江北想笑,但一想到剛才木侑寧那副理所當然要趕他走的模樣就是一陣心煩,隻板住了臉一言不發,獨自生悶氣。


    冷場間隙沒人再說話,木侑寧並未發覺正在賭脾氣的祁江北,等他回話的期間閉目養神,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


    “那你呢?”


    “你呢姐姐?”


    祁江北思來想去決定原諒木侑寧這一次,便開口緩和氣氛。


    未曾想木佑年見人不再接話便想著也該輪到木侑寧講了,因此也出聲詢問。


    兩人就這麽異口同聲地問出來,略微尷尬了一下,視線集中在木侑寧身上,等著她來回答。


    “嗯!?”木侑寧從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清醒,看著兩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嗯……啊!我呀,我嘛……”


    捏著下巴半倚在靠背上,轉了轉眼珠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


    “首先,我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的,然後呢……我希望我未來能有個穩定的工作,最好呢還能靠我自己攢點小錢買間小房子,快快樂樂的過完這輩子。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啦!!!”


    這叫願望?


    祁江北垂眼沒有將自己心裏下意識的想法講出,扭頭看向憧憬著自己美好生活傻笑的木侑寧,自己也淺淺的翹了翹嘴角。


    木佑年沒有說話,隻是隔著被子緊緊地抱住木侑寧。


    也許此刻他該像個孩子一樣笑著給姐姐畫個漂亮的大餅哄她開心,或者是像個早熟的少年般一臉認真地衝她鄭重地許下點什麽承諾。


    可惜他一樣也不能。


    一次又一次朝不保夕的折磨奪走了這個小孩那麽一些對於生命的天真,未來對他來說是飄渺無跡的。


    這是任周圍任何人、任何光明的希望都無法緩解的心理狀態。


    所以他隻想抓住眼前的。


    哪怕明天就要離開,要是能在今天看到她麵對自己的真心笑臉,他死而無憾。


    房間再一次平靜下來。


    …………………………………………………………


    月末,z州,機場安檢口。


    “二……二叔媽。”


    木侑寧看到一個高高的女人踏著高跟鞋穩步走近,身後還有一個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身影,急忙拍開祁江北緊緊抱著自己的手將人推開,捂著胸口咳了幾下理了理有些亂糟糟的劉海站得筆直乖巧:


    “二叔,你們來了。”


    祁江北的眼神像粘鼠板一樣死死黏在木侑寧身上,聽到木侑寧的話才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身來:“你們怎麽來了?”


    “臭小子!什麽話!你出遠門哪次我跟你媽沒來送你!”


    木祁江看著已經高出自己不少的兒子笑著嗆聲:“到了外麵別給我和你媽惹禍,念書就快點回來,家裏也等著你來接手……”


    祁江北嗯嗯胡亂點頭答應,催促著父母快走。


    “臭小子!”木安江看著自己和老婆愛情的結晶越看越開心,兒子肯乖乖的——木祁江明確的知道是自己這個小侄女的功勞。


    一切為了兒子嘛……再說這自己兒子自己知道,雖然渾了點倔了點鬧騰了點,但本性不壞,隻是被自己慣得脾氣有一點點大而已,雖然稍稍委屈了侄女,但侄女一向乖巧懂事,不會說什麽的。


    哥哥嫂子也不會說什麽的。


    沒人會為木侑寧說什麽的。


    時間差不多了,祁江北真的不得不離開了。


    臨別在即,此刻他再也不想顧及任何。


    拉著木侑寧的手走到稍遠的地方,將她擋在身前與身後的父母相隔開來,不顧她的掙紮與身後父母的注視,再次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貪婪地,迫切地想要記住此刻懷中之人的一切。


    別忘了我,姐姐,也別忘了你跟我說過的話,我真的很快就會回來了。


    我會讓你開心,給你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別忘了我木侑寧。”


    我愛你。


    (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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