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木侑寧又一次飛奔進洗手間裏狂吐不止,又是休息日,周阿姨今天放假,家裏隻有她和顧麗芝。


    “侑寧啊,你記得洗完手把洗手台拿桌邊的那塊小抹布擦一下哈,要不等水漬幹了之後台麵就不好擦了。”


    顧麗芝端了兩杯玉米汁出來遞給木侑寧一杯,木侑寧看著沒有過濾幹淨的淡黃玉米汁皺著眉捂住嘴臉色蒼白地擺了擺手。


    腹中還是有些不適,轉頭看見她已經自己端著玉米汁坐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木侑寧回頭看了顧麗芝一眼,自己到吧台倒了杯溫水慢慢喝了幾口。


    “昨天周姐還剩了點魚丸湯在冰箱裏,我們中午熱熱吃了吧,先生不回來你吃得也不多,就先這麽將就著吃吧,晚上再正經做點吃。”


    木侑寧這會兒腦子裏昏沉著,沒有開口反對但心裏其實也有一點不滿意,不過也沒什麽精力來講她,而且顧麗芝主要負責家務,雖然之前答應過,但也不太好意思就這麽支使她做飯。


    “中午我不吃了,你隨便吃點什麽吧。”電視很吵,木侑寧端著水杯慢慢走到臥室門口:“我睡一會兒顧姐,你安靜些。”


    回應她的隻有電視的吵鬧。


    木侑寧垂眼有些無奈地轉身推門,正要進到臥室,身後吵鬧的電視聲停止,顧麗芝暫停電視拿著遙控器在沙發上扭過頭來看她:“嗯?你剛講什麽了侑寧?有什麽事要說嗎?”


    “我說……請安靜點,我想睡會兒。”木侑寧將手按在門把手上回頭耐下心來再次重複了一遍,隻是已經滿是煩躁。


    “那你中午還吃不吃了呀?”顧麗芝撐著沙發扶手微微坐起身來,偏頭朝臥室方向喊著,木侑寧不想再搭理,“嘭”地一聲將門關上,將心裏的煩躁和外麵的吵鬧隔絕在外。


    其實並不困,隻是孕反吐得腦子發昏,而且白天並不好入睡,迷亂的夢境恬不知恥地一遍又一遍攪擾她的睡眠,再次睜眼時反而覺得更加疲憊。


    “侑寧起了沒啊?”急促的拍門聲打斷她混亂的思緒,木侑寧躺在床上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眼神呆滯疲憊。


    外麵顧麗芝依然在喋喋不休地吵嚷,她慢慢坐起來,嚴密的落地窗隔絕了外界的環境,使得雖然豔陽高照,但屋子裏卻並不算是溫暖。


    “我不是說了我中午不吃了嗎?”木侑寧打開門,看著顧麗芝拍門的手撲了個空之後有點尷尬的表情,語氣已經是控製不住的不耐,麵無表情地盯著她開口。


    “啥時候講過呀,行了行了,不吃就不吃吧,你繼續睡吧啊。”顧麗芝訕笑著小聲嘟囔著,轉身之間往臥室裏瞟了一眼,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向餐廳。


    木侑寧將門關上慢慢走到窗前,想到開始的時候顧麗芝並不如此——她隻比木侑寧大了七八歲,比周絮萍晚了一天來到這裏,人很熱情又很能幹,有時候做完了家務也會主動幫周絮萍一起做做飯什麽的。


    最初木侑寧看得開朗,周絮萍年齡比較大人也很穩重,想著有個能說會道的也能讓家裏不那麽無聊。


    人挺好的,就是話也太密了點。


    這兩天木侑寧身體不舒服,人也不像之前那麽活潑,再聽到顧麗芝講話也不再覺得有趣,隻覺得吵鬧擾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孕中多心,她感覺最近顧麗芝也不像之前那樣手腳麻利的勤快了,好幾次總要木侑寧提醒了才去做,而且做得也不那麽細心認真了。


    床櫃上的水有些涼了,木侑寧還是端起來喝了一口一點點咽下,像是一條細細的涼絲絲的小蛇蜿蜒地鑽進肚腹之中,她低頭看了看依然扁扁的肚子,還是把涼透的白水放回了原位。


    翻來覆去地躺了一會完全睡不著,胃裏不再像剛才那樣又酸又脹的難受,精神也好了一些,索性又站起來在臥室裏散散步,打開的窗戶被陽光填滿,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房間側麵覆蓋著的一個小房間被徐溫木改成了書房的模樣,木侑寧進去轉了轉,書架頂部最邊上一個熟悉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的筆記本——幾乎小半年沒有拿起過了。


    木侑寧踮腳將它取下來,打開時還輸錯了兩次密碼,更文的網站收到了零星幾條催更的消息,木侑寧懶懶地翻看著讀者的評論,有喜歡的也有不滿意的。


    幾個催更的評論截止至昨天,說得有趣又很真摯,木侑寧盯著屏幕發笑,想了想找出同角落裏的一個舊日記本,同電腦一樣已經好久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簡單翻看了一下一時間也來了興趣,打開寫作助手開始碼字。


    直到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兩聲,停下來看看時間才發覺已接近傍晚,木侑寧伸了個懶腰扶著桌子站起身來,合上電腦想了想又將它放回原來的位置,一下午雖然有些疲憊,但卻沒有這幾日那種頭暈眼花的不適感,整個人感覺很放鬆,很愉快。


    端著水杯走出臥室,因為心情不錯,午間的事情也不想再去計較,微笑著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陣異味湧入鼻腔熏得木侑寧有些犯惡心,“顧姐……顧姐?”


    連聲叫了四五遍,顧麗芝才從客房那邊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怎麽啦侑寧?你有事嗎?”顧麗芝走到她麵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接過她手裏的水杯將裏麵的涼水倒掉重新倒了點溫水放在吧台上。


    木侑寧皺著眉捂著口鼻極力忍住惡心:“顧姐家裏是什麽味道啊,怎麽臭烘烘的?你吃什麽啦?”


    說話間看到客廳茶幾上擺著一個沒吃完的外賣,油浸浸的餐盒裏漂著幾顆豆皮和酸筍。


    不知是氣得還是被熏得,木侑寧原本清明的腦袋此刻一陣陣發暈,心裏的不滿控製不住地宣泄出來:“你……你怎麽回事呀?怎麽在家裏吃味道這麽大的東西?再說你吃完了怎麽不馬上收拾了呀!怎麽還關著窗戶?……嘔,趕緊,快點先把這些處理掉!……請快一點!!!”


    顧麗芝看著倉皇奔去洗手間的身影撇了撇嘴,直到木侑寧壓抑著的嘔吐聲模模糊糊地在洗手間響起,她才慢悠悠地走到茶幾邊將殘局收拾了一下丟到垃圾桶裏。


    “嬌氣!閑出來的毛病!”顧麗芝小聲嘟囔著翻了個白眼,轉頭剛好看見從洗手間出來一臉病懨懨的木侑寧。


    不知道她聽到了沒有。


    尷尬的神情一閃而過,很快換上了平時那副熱情喜人大大咧咧的忙碌樣子:“喲!快五點了呀,先生就要回來了,得抓緊做飯了,餓了吧,我這就做飯啊侑寧,你要是餓了冰箱裏還有麵包,先墊一墊!晚上煮八寶粥,炒個豆腐燉個冬瓜蝦米湯,再蒸個雞蛋肉滑你看行嗎?”


    房間裏螺螄粉的味道還是很大,木侑寧沒講話自己走到客廳開了窗戶通風,轉頭看見顧麗芝已經在廚房忙活起來,雙手抱胸正要開口,她卻突然滿臉堆笑地端著一小盆水果轉過身來塞進木侑寧懷裏;“來侑寧!先吃點水果,這李子是我早上到市場去新買的,新鮮的呢!你前兩天不是說想吃酸的?快嚐嚐看,合不合口?”


    木侑寧猶豫了一下,將懷裏的小盆放到一邊:“顧姐你不用忙了,晚上我想出去吃。”


    “出去?啊……你跟先生講了嗎?他同意了嗎?”顧麗芝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轉頭看著木侑寧眯著眼睛笑。


    眉眼彎彎,眼珠藏在眯成一條縫的眼眶裏死死地盯著她的臉,嘴角向一邊咧得很開,不像是平時那種熱情的親切模樣,倒顯出幾分嘲諷。


    這笑容看得木侑寧很不舒服,卻不知該如何發作,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搖了搖頭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算了顧姐,您做吧,謝謝了。”


    “你不吃,先生也是要吃的,侑寧啊,姐姐是過來人,你別看你現在懷孕了,他什麽事都願意順著你,你還是年輕……等再過幾年孩子大了,男人啊都是……”


    木侑寧聽得頭疼,站起來隨手打開冰箱,卻隻看到一碟吐司暴露在冰箱裏,連包裝袋都不見了——早上吃剩的又被顧麗芝放回了冰箱裏。


    “怎麽……這麽多菜啊?”木侑寧皺著眉,眼神落在冰箱隔層裏沾著土屑的菜上,有一些看起來已經不太新鮮,葉子發黃還有些爛爛的。


    “溫木沒有給你夥食費嗎顧姐,怎麽買了這麽多……嗯……還看起來都不太……不太好了?”


    顧麗芝突然上前一把關掉冰箱門:“呃……這個,這個是我自己買回來圖便宜自己吃的,我後天才放假借家裏的冰箱放一下,你來侑寧,你來吃果子,吃點果子墊一墊。”


    木侑寧垂眼被她拉回吧台前,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得有些討好,心裏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沒有再說什麽。


    拿起顆李子咬了一口,“呀!”幾條白白胖胖的果蟲她咬開的果肉裏蜿蜒著蠕動出來,木侑寧皺著眉趕緊吐了出來,捂著嘴趕緊扔到垃圾桶裏一眼也不想多看。


    小果盆裏青軟葡萄的梗已經有些幹癟變黑,青黃的珍珠李子上有幾顆還沾著黑黢黢的泥土。


    “這……這都壞了!李子也沒洗幹淨!”


    “怎麽可能!我早上剛去買的!”也許顧麗芝也覺出自己語氣不好,頓了一下又不太情願地找補了一下:“我這會兒忙不過來,你自己洗一洗嘛,正好懷著孕多動一動……”


    ?


    木侑寧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滿臉不悅地朝顧麗芝的方向推了果盆一下。


    隻是沒想到力氣用過了頭,加之果盆原本也離得台邊很近,盆底殘留的水也沒有擦幹淨,被她這麽一推“啪嘰”一聲掉在了地上,水果骨碌碌地撒了一地,幾顆掉落的葡萄滾到她的腳邊。


    洗菜的水流聲停下,地上的水果停止滾動,廚房安靜下來,周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音樂劇底下的觀眾,一個個屏息凝神地看著台上因為表演失誤而不知所措如個小醜一般的木侑寧。


    原本的怒氣被散落一地的狼藉打散,還沒生氣木侑寧已經開始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刻薄。


    她沒有勇氣抬起頭看顧麗芝的表情,轉身想離開時一不小心踩到了什麽踉蹌了一下,扶著門框站穩身子之後頭也不回地換了衣服離開了家。


    似乎連電梯都在跟她作對,左等右等就是不來。


    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監控,木侑寧心裏又是一陣控製不住地煩躁,幹脆拉開安全出口的大門,順著樓梯一階一階地向下走。


    下了一層之後向下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底的樓梯,木侑寧抬頭看著這層安全出口處通向住戶的通道,心裏忽然覺得有點苦澀。


    恍惚間已不知不覺地走過去,這裏比樓上還要讓她熟悉,走到拐角處看著門口和對麵的牆壁,仿佛祁江北跟她鬧脾氣把她關在門外還是在昨天。


    感覺大家好像都在欺負她。


    因為她好欺負。


    所有人,不論是誰好像都能對著她耍脾氣,但每次等到她生氣的時候,感到難堪的還是隻有她自己。


    爺爺的。


    憑什麽呢?


    好像從出生開始就有了償不完的債,她就這樣邊還邊走,邊走邊還,這一輩子好像一直在愧疚裏泡著,永遠也還不清那些莫名其妙的債務。


    安全出口像是一隻鳥籠的出口,雖然從裏麵向外望去漆黑一片安危未知,但邁出步去就是自由。


    她深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台階很多路也很長,木侑寧一步一步盡量走得穩當,傍晚的陽光和煦又充實,照得她心裏也亮堂堂的,出了住宅區打了輛車直奔商場,買了兩個冰激淩一手一個吃了幾口,腹中又開始翻湧。


    木侑寧將身體的不適強行壓下,泄憤似的又挖了滿滿一大勺一口吃掉。


    孩子,媽媽得讓你明白,誰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美食街裏快兩個月沒吃的垃圾食品被木侑寧吃了個遍,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抱著一大桶爆米花坐在電影院裏看異形。


    什麽聲音太大怕嚇到孕婦,什麽電影院裏太封閉了空氣不流通對寶寶不好,要是你這麽脆弱,嚇嚇就沒了,媽媽也沒必要把你生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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