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一周。


    木侑寧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裏一步也沒出過房間,肚子裏的孩子長得格外快,每天早起都能感覺到腹部較前一晚沉甸了些。


    “對不起啊老婆,我這邊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恐怕這個月的產檢沒法陪你一起了。”通話裏徐溫木已不再如前幾天那般疲憊,隻帶著柔和的歉意朝木侑寧解釋著。


    “沒事,不用擔心啦,反正醫院那邊也有車子來接。”木侑寧窩在陽台的躺椅上曬太陽,臨秋傍晚的日光不再那麽強烈,暖烘烘的照得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可你一個人在家我總是不放心,”徐溫木看著通話那頭木侑寧被殘日染成暖橙色的臉:“要不讓媽媽來陪你幾天吧,剛好這周也沒法陪你回家,而且過幾天年年學校組織去m市參加實踐活動,得一周才能回來呢。”


    已經好久沒有跟李念長時間的好好相處過,別說畢業之後,自從年年生病之後,木侑寧便開始長久寄宿在二叔家裏。


    “可以嘛?”心裏也有那麽一點點期待:“可是媽媽店裏也很忙……”


    “別擔心,我去跟媽媽講。”


    徐溫木笑著應下——畢竟血親母女,又都重視木侑寧和她的肚子,總體還是很讓他放心的。


    “謝謝你啊溫木。”木侑寧睜開眼睛看著屏幕裏對著她微笑的徐溫木,帶了一點點局促的羞澀真誠感激。


    …………………………


    電話掛斷,徐溫木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冷漠下來,一臉疲憊地看著舊橡木桌上攤開的文件,隨後厭煩地將它們盡數掃到桌下。


    怒氣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徐溫木拿出手機,撥通那個被他拉黑許久的號碼。


    “……哪位啊?”回鈴音響了許久才懶懶地接通,通話掩飾不住那邊得意的嘴臉:“這麽快就又解決了?看來你的後台真的很硬呢!”


    “你以為你做得這些事能傷到我什麽嗎?”開口沒了撥電話時的怒氣,反而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你以為你以為把我扳倒了,她就能是你的了嗎?你是不是忘了,我和她已經結婚了。”


    “沒關係啊,”祁江北在心裏暗罵,麵上卻笑嘻嘻毫不留情的得意反擊:“我可以把她接到國外來啊,就在這裏生活咯,寶寶一出生還能接受西式教育呢!”


    “你想得美吧祁江北!你最好一個人安安分分地死在國外!我們一家三口說不定還能在清明節給你燒點紙過去。”


    再難維持平常矜貴自持的形象,徐溫木破口大罵極力詛咒,未裹殼的手機很用力地被摔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網痕跡,閃爍了幾下就此關機。


    敲門聲沉沉地響了兩下,隨後江躍推門告知:“老板來了,叫你過去。”


    未及應聲黑胡桃的木門很快關閉,徐溫木煩躁地將摔壞的手機一腳踢開,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出這個封閉的空間。


    “該解決的我都替你解決好了,你那邊的事我沒法插手,怎麽樣了?”祁北芳一身黑衣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向來強勢果決的語氣帶了一點歉意的無奈:“辛苦你了,是我疏忽,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的。”


    徐溫木憋著一肚子氣,良久沒有出口,而後死魚一樣的平靜:“能不能讓他一直待在國外?”


    “他也長大了,和你一樣,我管不了了。”


    這話乍一聽好像很無奈,本質上仍是不負責任的敷衍塞責。


    “我想好好的生活,”徐溫木的語氣突然軟下來——不是與木侑寧講話時的溫柔耐心——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祈求母親的可憐:“我明明可以好好生活的,你把我和爸爸丟下了就不應該再回過頭來找我啊!我想讓她和寶寶都在陽光裏過得好一些,我也沒有什麽錯……”


    房間裏亮如白晝,過曝的燈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酸痛,祁北芳揉了揉眼睛,看上去像是很頭疼一樣的閉著眼睛:“你讓她去說呀。”


    徐溫木一愣,再看祁北芳的眼神時明顯一冷。


    “我真是奇了怪了,”緩解了眼部的不適,祁北芳緩緩睜開眼睛適應了一下,留下兩滴生理性的眼淚:“真想不明白你們倆怎麽就這麽被她吃得死死地,明明看上去……論麵孔也不算是頂拔尖兒。”


    其實她想直說普通,或者平庸,隻是礙於兒子的麵,還是稍稍婉轉了一下。


    “媽——”


    聽起來似乎無數的情真意切。


    徐溫木還是想再努力一下:“她懷著我的孩子呢!”


    “我知道啊,”那雙跟兄弟兩個都不相像的眼睛很純粹地眨了兩下:“媽也不是那個意思,江北比你好哄,你隻叫她說兩句話,最好掉兩滴淚,這事就結了你信不信?”


    嗬!


    “嗬。”徐溫木舒了一口氣卻並不是一副輕鬆放心的神情:“這樣啊,好~”


    “這樣明明最方便省力啊~”單薄的回應並沒引起祁北芳的不滿或者什麽別的情緒,她重新戴好墨鏡將兒子的眼神扔到背後,語氣輕鬆地自說自話:“他也就是鬧騰鬧騰,不敢掀什麽大風浪的,況且那丫頭還在你手裏呢,其實一點也不用緊張害怕的……”


    徐溫木看著記憶裏的黑色背影再次遠去,房間裏安靜下來,白光刺得他一向健康優越的眼睛也有些發疼。


    這棟別墅隻裝修了一半,還保留著劣質的原裝燈具,長靴點著木地板的聲音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徐溫木閉上眼睛,視野裏一片溫暖的橙紅色。


    過了好久徐溫木才推門離開回到剛才的房間裏,剛才被他踢到一邊的舊手機此刻在江躍手裏翻覆把玩,眼尾上揚,臉上幾分一向的漠然,聳聳肩語氣說不上是在調侃還是在安慰:“老板一直都是這樣,也不是在故意針對你什麽的。”


    散落的文件重新回到桌上,徐溫木走過去低頭看了看,然後從抽屜裏摸出一盒火柴將它們丟到一旁的一盆因久無人照管而顯得繁盛雜亂的蘆薈裏慢慢點燃直至化為灰燼。


    …………………………………………………………………………


    “丫頭給媽媽開門——!!!”


    房門其實隔音效果不錯,餐廳裏的木侑寧還是清楚地聽到了李念的叫門聲,趕緊站起來擦了擦嘴,阿姨已經先她一步幫她打開了門站到一邊。


    “丫——呀?!”李念第一眼看到了個陌生麵孔,愣了一下隨後看到阿姨身後慢慢邁著小步子走過來的木侑寧,越過阿姨將手裏的行李包一丟:“還以為走錯了,腿腳好慢也不知道下去接我,還得老娘自己爬上來!”


    “媽媽,這麽早……吃了嗎?”木侑寧轉了個身對著徑直走進客廳向四周打量的李念,微笑著出聲詢問,隻是在旁人眼裏就顯得有些弱勢。


    “嗯……這大房子!”李念邊看邊點頭,圍著屋子完整轉了一圈臨末感歎了這句算是認可,隨後才將目光集中在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女兒身上:“你看看你自己!肚子都老大了還留著這麽長頭發做啥!等下洗一下媽媽給你剪了!”


    木侑寧摸了摸頭發有些尷尬地笑了下,跟著李念的步子來到餐廳坐下,桌上已經擺了份跟她一樣的早餐。


    “連飯都有人給你端上桌哦,就差沒喂你嘴裏了,我女真是過上太太命咯——”李念大量了一眼桌子上的飯點,每樣挑著嚐了口。


    木侑寧覷著她的神情卻分不出李念是在誇她還是在嘲諷,一時也沒接話,端著剛剛吃到一半的青豆花慢慢吃起來。


    “有這麽多人伺候你咯還得支使我……”李念低頭吃飯,麵無表情地嘟囔了一句。


    “啊……?”木侑寧本能抬頭但並沒反應過來李念說了什麽,卻沒有再得到回應,緩頓了一會兒漸漸反應過來,淺笑了一下緩解尷尬,心裏終於明白為什麽她一進門就有點掛臉的原因。


    笨蛋!


    孕期安然的氛圍讓她有點昏頭了,都忘了李念原本蠻橫難纏的癖性。


    “不是啊媽媽,是溫木出差,恰好年年也不在,他原本是想讓我們倆湊個伴兒……”木侑寧試圖解釋,把話說得讓她容易接受一些:“不是……讓你來照顧我什麽的……”


    李念還沒聽完便停住吃飯的動作,翻著眼睛打量了木侑寧一眼,語氣不鹹不淡的:“我知道哦,我女找了個好女婿,來沾你揣崽的光享福哦……”


    鄒劉兩個阿姨年齡差不多,此刻在清潔室裏聽著外麵的動靜,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豆子泡過頭了,軟塌塌的一點也不好吃!”李念手裏的那份青豆花隻嚐了一口,便將碗一推癟嘴差評:“沒得味道,再說早上咋不喝點粥吃點硬實的?要不沒力氣肚頭裏的娃娃撐得到午飯?”


    “我……昨天喝了粥,本來想——”李念喜歡吃豆花,早飯還是木侑寧之前吃著好吃特意告訴周絮萍做的,好尷尬,她下意識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好希望周阿姨沒聽到啊啊啊真的好尷尬——


    “那你吃點別的吧媽,阿姨特意給你做的,你嚐嚐這個發糕,怎麽樣,好不好吃?”


    看著李念吃了幾口沒再挑刺,木侑寧暗暗鬆了口氣,抬起袖口抹了抹不存在的汗,呼——還好,暫時沒事了。


    飯後阿姨幫忙拎著包住進了一早收拾好了的客房,“床單被套都是新換好的媽媽,這個房間帶著廁所和浴室,陽光也好,怎麽樣,還滿意嗎?”


    木侑寧挺著大肚子倒像個跟班小使一樣給李念介紹著身邊的一切。


    “好啦好啦——你一次說這麽多我咋記得住哦!”李念聽了一會兒就不耐煩地打斷:“等下再說莫——你剛吃好了飯哪這麽大精神頭!還不老實到沙發上躺霎兒(躺會兒),莫把娃娃跑顛頭咯!”


    “哦,好好,其實我也有點困了——”木侑寧討好地笑了笑:“那你也歇一會兒吧媽媽,中午也有阿姨燒飯,你有什麽想吃的嗎?要不要我去跟她講一下?”


    “哎呦那麽多毛病哦!”李念順勢也躺上床:“做啥吃啥嘛!懷孕的又不是老娘,先依著你,你此時最寶貝嘛——”


    。


    “那……我們就照安排好的吃吧。”木侑寧捧著肚子慢慢回到自己房間,因為李念要來其實還蠻期待的,隻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相對無言就是相對無言,不是因為有人打擾或者什麽心有靈犀,單純的沒話說,在哪裏都沒話可說。


    一時間也睡不著,坐在小書房裏安靜地寫了點東西。


    上次孕檢諸葛平野說要少看電子產品,傷眼睛又有輻射,要盡量避免,木侑寧便買了本厚一點的筆記本手寫點隨時想到的小故事,幾百幾千寫個樂子,算是打發時間又不至於腦袋生鏽。


    用慣了鍵盤其實並不是太習慣寫字,沒多久就會手酸,還常常提筆忘字。


    沒寫幾個字便不自覺地走了神,突然有點想吃胡蘿卜幹,酥酥脆脆又甜甜的,腦子裏想著這玩意兒多好多好吃,情不自禁地吸了吸口水,低頭一看滿紙的“胡蘿卜幹”


    真服了。


    懷孕之後這個腦袋都被饞蟲控製住了,嘴虧一點兒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之前跟徐溫木吐槽,他也隻笑著玩笑:人嘛,沒法睡也就隻能在吃上找點樂子了。


    木侑寧想著他的話暗暗發笑,合起本子護著肚子站起身來小幅度抻了抻發僵的肩背,漫步著溜達出臥室來進行一天裏的第一波覓食活動。


    “媽?”清潔室裏傳出了點動靜,“媽?”木侑寧走到門口停住腳步:“您洗啥呢?”


    李念不搭腔,水龍頭正在放水,大概也沒聽到木侑寧的問詢。


    “太太。”鄒阿姨從一邊的小房間出來走到木侑寧身邊小聲開口:“夫人講剛來時外套蹭髒了,我想幫夫人洗但夫人不讓我動手。”


    “噢,沒事鄒姐,我知道了,謝謝你啊,你先回房間休息吧。”


    木侑寧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麽,清潔室有點潮濕,想了想還是小心地走進去:“媽,怎麽洗起外套來了,其實可以叫阿姨做的,徐溫木雇她們肯定也花了不少錢呢……”


    “就件破衫,哪好意思叫人家動手哦——”女兒的聲音直到自己身邊,李念才關了水扭過頭來:“你先出去,這裏頭涼,媽媽馬上洗好咯,別凍著肚頭裏寶貝孫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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