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自耳畔呼嘯而過,賀遐的身法很快,飛快閃過的樹影好似在哪裏見過。


    哦,去年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情景。比現在更暖一些,青草冒頭、柳樹抽芽的時候,她被一件錦袍綁住,被人扛在肩上,掠過樹林,滿眼飛奔退走的樹木落石,最後停在林間水旁、支起一把火、烤上兩條魚。


    酒氣上頭,此時的唐金玉已經忘記了自己頂著唐金玉的臉,反把自己當做俞進寶。


    “你為什麽要綁架我?”


    “自然是為了錢。”


    “那你放開我,我爹……很有錢的。”


    “好。”


    束縛在身上的錦衣掉落,唐金玉對著眼前的火堆出神。剛剛的對話有些耳熟,是的,曾經俞進寶說過的,然後呢……


    然後是一片廢墟,火星未滅、青煙升起;然後是淚水模糊、隱忍地不敢發出聲音。對了,還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在她身邊,就像現在一樣……


    唐金玉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哭出來的,明明火光那樣明豔,怎麽就突然模糊了。唐金玉不知道賀遐是什麽時候將她擁入懷中,隻是那依靠的肩膀一如當初的寬厚。


    “我好想他們……”


    父親、兄長,還有那一家子看得順眼的不順眼的姨娘弟妹,在今日通通湧上她的心頭。


    賀遐任由崔敏之流了許多淚、說了許多話,反正這荒郊野外不會有人,就算有人也不認得她。


    在青覃,俞進寶不能放聲哭泣。


    在京城,崔敏之不會盡情呐喊。


    在這裏,隻有唐金玉。


    這些話,全是唐二當家說的,和徐大當家一樣,唐二當家也有一段悲苦的身世,才能與徐大當家一樣,身為女子,年紀輕輕便拋頭露麵,在商場殺伐。


    賀遐已經構思好了唐金玉的身份,隻待崔敏之酒醒,便可以同她好好說一說唐金玉可以做點什麽。不過此時嘛,賀遐隻願崔敏之醉得更久一些,哭得更痛快一些。


    “這一年,你辛苦了。”


    等唐金玉枕著他的肩頭睡去,賀遐才說出這句話。


    這一年,誰都不容易。卻隻有崔敏之,有無數的淚、隻能咽進肚子裏。


    唐金玉哭得痛快、喊得放縱,導致一早醒來,整個眼眶都腫了起來,隔著人皮麵具,睜眼都費勁。想出言謝謝賀遐,一張嘴,嗓子也沙得不像話。


    “已經是這樣一幅麵容了,再這把嗓子,本王就算摟著你走在大街上,也沒有旖旎啊。”賀遐也是懶得裝了,一胳膊架在唐金玉的肩頭:“唐二當家,我這胳膊可是借了你一晚,都麻透了,勞煩唐二當家給揉揉?”


    盡管賀遐的模樣十分欠揍,唐金玉咬咬牙還是忍了下來,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啊。”


    “啊!!!”


    下山的路上,賀遐狐疑地打量唐金玉:隻是換了張臉啊,怎麽手勁兒這麽大!


    唐金玉保持微笑:我們很熟嗎?我手勁兒大不大能給你知道?


    論起手勁兒,俞招財當初也沒少被她擰胳膊掐大腿,從小練到大,這還是生疏了呢!


    唐金玉心情很好,甚至無視自己的破鑼嗓子,哼起了歌。


    賀遐恨不得把耳朵給堵上:當家的唱得這麽難聽,這樂坊真的會有生意嗎?


    進了城,唐金玉想著借著這副模樣去見一見徐雅容,崔敏之侯府千金的身份不能直接做商戶,用這個身份做樂坊合夥人方便些。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生意人,又不經常出現人前,沒有人會多事去查一個樂坊的二當家的身份真偽。


    可沒等唐金玉與賀遐告辭,元來匆匆而來,說華尚書在祺王府求見。


    “華貞昱?”賀遐一瞬閃過許多想法。


    很巧,唐金玉也是。


    賀遐這會子是被皇上駁了追查綺紅樓的意圖,一應衙門都不再聽從賀遐調遣,隻想掩耳盜鈴,將朝廷中有人通敵叛國之事大事化小,隻當是一件簡簡單單的貪腐案結案。


    表麵上是這樣的。


    然而皇上準了兵部尚書桑泰宗告老還鄉,把軍餉貪汙一案鎖定在兵部幾個下官身上,幾人也供認不諱,承認是他們見錢眼開、挪用軍餉,並在事情敗露後嫁禍華貞昱,不惜買凶殺人。


    這麽大的案子,審訊進度卻飛快,不肖五六日,竟就把案情審得清楚明白,隻待過了正月殺頭,便可蓋棺定論。


    而後,皇上借由華貞昱蒙受冤屈應當補償,提了華貞昱做兵部尚書。


    這個節點,誰敢說個不字。


    當初華貞昱被誣陷時,多少人火上澆油,尤其是安樂侯為首的太子一派,當初可是信誓旦旦對著查抄出來的三萬兩白銀咬定就是軍餉的!如今真相擺在眼前,曾經說的越篤定,如今打在臉上的巴掌就越響亮。


    這個時候再提出反對,別說巴掌了,整張臉都不能要了。


    華貞昱是什麽人呢,探花出身,寒門魁首,多聰明才能在功勳世家、儒學氏族的壟斷下爬到如今的位置。


    軍餉案裏被刻意模糊的部分,怎麽會瞞得過他這個當事人?


    就算皇上對此案有了結之心,但華貞昱才不會就此罷休。


    俞家滿門,那是他華貞昱害死的!


    華貞昱剛剛升了官、賀遐也剛剛加封親王,怎麽看這兩個人在此時都不應該有多來往。這不是礙太子殿下的眼嘛!


    可華貞昱顧不上,他需要見祺王一麵。


    賀遐早就預見會有這一場見麵,並不意外,不過……


    “你要一起見見嗎?”


    “我?”唐金玉指指自己的臉:我現在可不是崔敏之,憑什麽見華貞昱?


    “是啊,唐二當家不是找本王打探什麽時候能拿回那六千兩銀子嗎?不如問問華大人,兵部的官司何時了結,你能把銀子拿回來!”


    說的對啊!


    唐金玉滿眼放光!


    徐雅容當時押了兩千兩,贏了六千兩,這六千兩被鑒定為官銀之後就作為物證被賀遐征用了。這些銀子是官銀、綺紅樓也的確不幹淨,但賭局本身沒毛病、花船裏的三萬兩也追回來了,隻要這案子結了,徐雅容當然是能拿回那六千兩。


    作為徐雅容的合夥人,唐金玉自然是有理由問上一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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