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年二十六下午,眼看著雪越落越大,天氣也越發寒冷,在院裏清掃積雪的沈延宗心不在焉的,聽著屋裏沈國公一聲接一聲的咳嗽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無論如何過了年都要找個營生了,隻是……


    沈延宗看了一眼自己僵直的左腿,有些絕望。


    “二郎?什麽時辰了?!”


    屋裏傳來沈國公有氣無力的詢問聲,打斷了沈延宗的思緒。


    “申時中了!”沈延宗看了一眼陰沉的天色,估摸著時辰道。


    又一日快要過去了,母親他們還是沒有消息,沈延宗一時有些焦心,想必屋裏的父親亦是如此,他聽到父親隱隱的歎氣聲。


    天色陰沉,黑的早,又沒有多餘的銀錢買蠟燭油燈,隻能趁著還有絲天光時趕緊吃飯,不然就要摸黑了。


    沈延宗把院裏的落雪堆在了一起,又馬不停蹄的走向了廚房。


    說是廚房,不過是臨時搭起來的小棚子,四麵漏風,裏頭隻有一個簡陋的灶眼兒跟一些木碗木筷子。


    唯一的一口鍋還缺了個口子,實在是淒慘的很。


    沈延宗打量了一番灶房裏的食材,三四斤糙米,半口袋粗麵,幾塊兒地瓜,還有一小壺葷油,一小碟子鹽,半顆蔫兒吧唧的大白菜,還有幾捧沈國公生病時高價購買的精米,父子倆都舍不得吃,這才留了下來。


    有限的食材讓他頓時生了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慨。


    加上在此之前從沒有下過廚,也是到了雲來鎮後才開始磕磕絆絆的做飯,做的勉強能入口,好吃卻是談不上。


    沈延宗輕歎一口氣,艱難的蹲下身子開始生火做飯。


    好在這雲來鎮外頭就是無邊無際的荒丘,多的是植被樹木,隻要勤快的些,這柴火卻是不缺的,不然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若是再沒有取暖的柴火,隻怕父子倆就更難熬了。


    沈延宗笨拙的煮上一鍋糙米粥,又切了四分之一的白菜,剁的碎碎的倒進鍋裏,出鍋前再灑上些鹽,這一碗糙米白菜粥就是他們的晚飯。


    等父子倆圍著小爐子坐定,外頭最後一絲天光也隱入了地平線,昏暗的房間裏隻剩那小爐子的火光明明滅滅的,打在父子兩人臉上,顯得整個人都晦暗不明的。


    兩人都沒說話,安靜的吃著碗裏的粥。


    “砰砰砰!”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讓父子兩人俱都是一驚,然後在對方眼裏看到同樣的狂喜。


    “我去開門!”沈延宗手忙腳亂的把手裏的木碗放下,喜不自勝的往門口奔去。


    沈國公也起了身,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臉上滿是激動之色。


    沈延宗一瘸一拐的,卻是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門口猛地拉開了門。


    在見到門口板著一張臉的康慧娘時臉上的喜色肉眼可見的落了下來,那模樣說不出的失望落寞,看的康慧娘咬牙切齒的,把腮幫子咬的生疼。


    這個瘸子,當真是殺人誅心,自己真真是芳心錯付了。


    “康夫人!”沈延宗見康慧娘一臉憤恨的,對自己的失態頗有些不好意思,忙客氣的打了招呼。


    也不怪他同父親會誤會,他們來此數月,並沒有同旁人打過交道,除了康慧娘母子。


    隻是康慧娘向來是個大嗓門,每次人未到聲先行,也從未如今日這般客客氣氣的敲過門,所以他們還以為是母親同妹妹她們來了。


    “街上雲來錢莊的東家施粥,我替你們領回來了!”


    康慧娘冷著一張臉硬邦邦的說道。


    “你可別誤會,我是見沈叔年歲大了,你又腿腳不便,今日落了一整日的雪,若是再回來叫你們不知又耽誤到何時了,這才自作主張替你們打回來了,喏~你們吃吧,待會兒我讓吉祥過來拿碗!”


    康慧娘說著,把那大海碗往沈延宗手裏一塞,也不等他拒絕就轉身回家了,那模樣倒是決絕的很。


    對,康慧娘,別回頭,有家室的男人不值得自己留戀,我就是可憐沈叔而已,可不是對那沈瘸子還有什麽想法。


    康慧娘替自己辯解道。


    看著康慧娘頭也不回的離開,又看了眼手裏沉甸甸的大碗,沈延宗輕笑一聲,這婦人倒是真的心善。


    他端著碗回了屋,外頭的動靜沈國公已經聽見了,此時也是一臉失望之色,但總歸沒說什麽,招呼著兒子趕緊吃飯。


    康慧娘送來的粥頗有份量,是糙米摻著精米熬製的,還放了紅棗桂圓之類的稀罕物,香甜濃稠,讓父子倆飽了口福。


    沈國公還不禁感慨,先前山珍海味也未覺得可口,反而是此時的一碗甜粥,讓他食欲大開。


    沈延宗看著父親舒展開的眉頭,心裏不由的一陣酸澀。


    父子倆正說著,又聽到外頭有敲門聲。


    “想必是吉祥過來取碗了,我給他送出去!”


    沈延宗說著就端起碗走了出去,這次倒是不急不緩的。


    屋裏的沈國公咀嚼著嘴裏的紅棗,甜絲絲軟糯糯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隻是突聞外頭響起一道熟悉的哭喊聲,讓他渾身一激靈,猛地站起了身。


    “二郎……我的二郎……你的腿……你的腿……嗚嗚嗚……”


    沈國公跌跌撞撞的出了屋門,院裏頭抱著兒子哭的聲嘶力竭的,不是與自己相伴一生的婦人趙氏是誰。


    還有女兒沈雲章,三郎沈延興,還有唐氏同一個稚童,她們來了。


    沈國公哆嗦著嘴唇,熱淚盈眶。


    沈延宗渾身僵硬,被趙氏抱在懷裏,最初的震驚過後終於反應過來,母親她們來了,隨即仿佛被人抽去了脊骨一般,瞬間軟了身子,任由趙氏攬著他哭的不能自已。


    “母親莫哭,兒這不是好好的!”沈延宗亦是激動不已,但見母親如此,隻能笨拙的拍撫著趙氏的後背,意圖安撫她。


    “父親!”


    “父親!”


    “老爺!”


    “章姐兒,素華,三郎……”


    一時間不大的院子裏哭聲一片,久別重逢的場麵著實讓人淚目。


    看著院裏相擁而泣的沈家人,唐悅拉著沈妙站在一旁顯得略微尷尬。


    自己要不要也象征性的哭上一哭,隻是抱著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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