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被困在椅子上不能隨意動彈。


    陸枝想起黑色四葉草,舔了舔幹澀的唇瓣,低聲輕問:“黑色四葉草?”


    聽到她的聲音,雙手放在膝蓋上挺直腰杆的男人忙不迭點頭,渾身的期待溢於言表。


    知道他是自己的委托人後,陸枝淡淡彎唇:“有沒有提示?”


    有工具人不用是王八蛋,她薅羊毛毫不手軟,四葉草對於男人來說更重要,他多半會開口。


    果不其然,聽到陸枝的話,男人抬起的手在半空頓了一秒,而後作出撞鍾的動作。


    瞧起來,黑色四葉草還是在鍾樓那兒。


    陸枝頷首,轉身時沒注意到身後影子忽然抬手又猛地放下的動作。


    她探出頭側耳聽了會兒,隻聽到幾道粗重的喘氣聲,應該騰不出手來抓她。


    陸枝身姿輕盈地從閣樓翻下,飛速閃身消失在樓梯間。


    此時樓外的天昏暗陰沉,一早散去的大霧又飄了回來,黑雲間電閃雷鳴,大風瘋狂搖動高樹,落葉很快鋪滿濕漉漉的地磚。


    他們一大早的清掃瞬間被掩埋。


    鍾樓的位置陸枝隻聽過,這會兒穿梭在花園外。


    為了不引起其他樓內修女的注意,陸枝貓著身子靈活似貓地鑽進花園一側的靠近木板圍欄的小道。


    曲徑通幽處,小道一路曲折成弧形,最終落腳的地方恰巧是鍾樓。


    陸枝走到一半,腳步頓住。


    她神情嚴肅地側耳傾聽幾秒,倏然翻身越過高到胸口的木板圍欄,幾步飛速鑽進施工的巨型圓管內。


    屏氣凝神,將呼吸聲刻意壓低放緩,不仔細聽甚至難以捕捉呼聲的小尾巴。


    陸枝像隻壁虎死死黏在冰涼的石柱弧形上,一動不動地緊盯朝這邊走近的人影。


    來人左右張望,不是熟悉的修女服,陸枝提著心落了半截。


    她不敢放下警惕心,就算外頭的人走遠也沒動彈一下。


    又靜靜等了數十秒,從牆頭緩緩探出頭的人憋不住走出在原地又轉了一圈,確定真的沒人後才飛速跑離。


    不僅npc會回馬槍,玩家也會。


    又等了半分鍾,陸枝才從裏頭走出。


    瞥了眼那人離去的方向,她轉頭奔向不遠處矗立的鍾樓。


    鍾樓似根定海神針穩穩矗立在中央位置,兩側架著連通的鏤空走廊,垂落的紅紗質感極強,褶皺處泛著光。


    鍾樓的拱門沒人看守,陸枝很輕鬆就閃身進入。


    盤旋的樓梯一眼望不到頭,比外頭強上不少的木質樓梯蜿蜒向上,周圍弧形的牆上掛有燃燒到燈芯的油燈。


    搖曳的火光尾巴把周圍一圈的牆氤氳發黑,陸枝的影子在昏暗光線的照射下被拉得頎長,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披在腦後的長發一晃一晃。


    走了幾分鍾,她終於看到了一處小小的房門。


    陸枝眼前瞬得一亮,抬起略微酸漲的雙腿用力朝上踩,大跨步地前進。


    站定在房門前,她才注意到這兒有兩扇門。


    一左一右,最前方是間半弧形的空地,巨鍾的淺灰色影子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內。


    滴滴答答走動的鍾聲清脆,一聲聲悠揚,震動的波動在無形的空氣裏暈染開。


    做工繁瑣精致的巨鍾矗立在身前,每一枚螺紋齒輪有序地向前運作,低頻率擺動的鍾擺晃悠出弧度。


    收回視線,陸枝曲起手指摩挲下巴,站在兩間房門前,沉下眸色反複打量。


    左手邊的門被刷成白色,右手邊的門被刷成黑色。


    她湊上前,分別嗅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不過……


    陸枝腳下一轉,抬手放在白門的門把手上。


    相較於黑門門縫底沁出的濃濃鐵鏽味,白門彌漫中參雜了幾絲淡淡的腥臊味——有人在裏頭被嚇尿了。


    右手握緊唯一用來防身的刀,陸枝輕輕壓下門把手,緩緩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扭曲的手。


    手掌上布滿皮開肉綻的傷痕,青紫交加的手臂上凝固黑色的血漬。


    聽到開門的聲響,躺在地板上的兩人渾身一激靈,雙眼雖緊閉卻下意識地張口求饒:“我們知道錯了!祈求我主的原諒!不要再罰我們了嗚嗚嗚!”


    陸枝滿眼複雜地看向他們,又抬眸掃了眼周圍昏黑的室內。


    落地大窗同樣被長木條封得嚴嚴實實,外頭的光線死命地鑽進來也驅散不了室內粘稠的漆黑。


    許是來人半晌沒動靜,緊閉雙眼口中求饒的倆少年顫顫巍巍睜開眼睛,沒成想來人會是同歲的少女。


    她身穿淨潔的袍子,卻足以讓兩人臉色瞬間如菜,眼底明晃晃淋著同情、同病相憐幾個字。


    猜測修女會對他們動手,眼下兩人的反應更驗證了陸枝的猜測。


    可能,她們不多時就會要了他們的命。


    兩人渾身上下每一塊好肉,陸枝伸手扶起他們抖著身子倚靠在牆角。


    血痕粘在牆上,半倚的動作使得他們破爛的袖口上移,露出浮現在皮膚上的黑色圖案。


    一團團黑色的圖案拚湊在一起如同亂糟糟的塗鴉,陸枝硬生生從這裏麵看出幾朵黑色四葉草的花紋。


    “你們”,她半蹲在兩人身前,與他們視線相平,“知道黑色四葉草在哪嗎?”


    不知道她嘴裏哪個詞刺激到他們二人,原本還脆弱不堪的少年不知道從哪裏藏的力氣,顫抖著雙腿直起身子與微微彎曲的腰杆。


    他們眼中的複雜神情悉數退潮,掛在鋒利的厭惡與排斥,凶狠的視線仿佛見到了殺身之仇,恨不得當場咬死她。


    陸枝不動聲色後退數步,麵露疑惑:“怎麽?這東西很難找?”


    回答她是眼前兩人凶狠的對視後齊齊望向她的目光,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意。


    陸枝握緊刀,虛掩著橫放在胸口前,嚴肅又懵逼地看著兩人。


    沒等他們殊死一搏,鍾擺咯噔的聲響響起。


    整個房間內,整點鍾擺擺動撞擊的脆響回蕩在其中,久久未能散去。


    麵容扭曲猙獰著撲向陸枝的少年們雙腿發軟栽倒在地,嘴裏邊發出驚恐的叫聲邊不斷求救撲騰。


    陸枝眼含錯愕地看向他們胸口——兩條黑漆漆的藤蔓鑽破胸膛的血肉,如交頸的長蛇纏繞在半空。


    一朵黑色四葉草盛開,嬌豔欲滴的葉瓣向下滴著血。


    怨不得他們如此抗拒甚至厭恨恐懼,原來黑色四葉草是從他們體內生出的,吸食他們的血肉生機。


    陸枝沉吟數秒,伸手斬斷黑藤,將黏糊的黑色四葉草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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