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確定李照夜對自己很有“那種感覺”。


    “我與李照夜是男女之情,不是什麽親情。”她告訴顧夢,“但我讓他遠離你,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很危險。”


    藥是李照夜換的,說了顧夢不信,洛洛也沒辦法。


    顧夢咬唇屈辱道:“我說過,我絕不會打擾你和李大哥,隻在心裏偷偷喜歡,難道這樣也不行麽?洛仙子,你未免也太過霸道!”


    偷偷喜歡嗎?


    洛洛喜歡李照夜很多年,宗裏愣是沒一個人發現。


    別人看她,從來都是在看一個劍瘋子,一個扛揍的狠人,一個“壯士”。


    她藏在手心的歡喜,隻有自己知道。


    她總是裝得毫不在意,其實聽到他的名字,心都會一顫。


    要不是那次他躺在梨花枝上曬太陽,她以為他睡著了,沒忍住多看了兩眼慘被抓包的話……她的小心思能藏到天荒地老。


    洛洛實話實說:“顧姑娘,你這樣不叫偷偷喜歡。”


    誰家偷偷喜歡是句句不離嘴?


    顧夢忿然:“我一個凡人,論身份與你洛仙子的確雲泥之別,但你沒有資格輕賤我的感情!”


    洛洛:“……”


    怎麽雞同鴨講。


    洛洛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社交麵委實太窄,除了師父和李照夜之外,很少與其他人打交道。


    所以溝通不順暢,一定是自己的問題。


    洛洛盡力把話說明白:“顧姑娘,外門弟子也是太玄宗門人,身份都是一樣的,沒有誰高誰低。你進了外門,我會全力助你修行。這件事既是師父開的口,他也會負責到底。”


    顧夢咬破了唇瓣:“我不需要,不必再提!”


    洛洛:“……好吧。”


    師父說得對,人各有誌,不是每一個人都渴望修仙。


    顧姑娘回凡間也好,這樣無論李照夜想搞什麽事,也很難牽扯到她了。


    洛洛高興:“那你回了凡間,我也會常來看你!”


    *


    見過洛洛之後,顧夢臉上血色全無,身形搖搖欲墜。


    旁人問起,她隻淒楚地搖搖頭,咬唇不語。


    回到藥廬,她開始收拾包袱。


    清淚無聲滴落,一下一下敲打在眾人心頭。


    一眾弟子頗覺愧疚——吃了人家顧姑娘的棗糕,卻眼睜睜看著她被小師妹帶走,誰也沒吱個聲。


    看她這慘樣,也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


    “顧姑娘,顧姑娘,”最能吃的胖師弟趕緊上前,訕訕笑道,“你收東西幹嘛?”


    顧夢肩背一顫,輕輕地說:“我要走了。”


    眾人飛快交換視線。


    “別呀!”胖師弟攔她,“師父交待過,要你好生休養一陣子再說。”


    顧夢垂著頭,淚水落在手裏的包袱上,洇開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顧姑娘你說呀,有什麽委屈,這麽多人總能為你主持公道,你倒是說出來!”


    “你不說,我們也不好評理呀。”


    她隻一味搖頭,幾個弟子更是抓心撓肝地難受。


    “小師妹她總不能揍你吧?”胖師弟隨口道。


    顧夢身軀一顫,急急轉過身來:“沒有沒有,怎麽可能!仙長莫要誤會了洛仙子。”


    她滿麵是淚,用力扯出一個脆弱的笑容。


    胖師弟便順勢追問:“那你說說怎麽回事?好好的為什麽要走?你若不想我們誤會小師妹,那便說出來!”


    顧夢左右為難。


    半晌,她艱難道:“洛仙子沒罵我,更沒打我。隻是……我若想留下來,就不可以偷偷在心裏喜歡李大哥。”


    她咽下屈辱,苦澀一笑,“她讓我遠離李大哥,否則性命難保。她要我趕快回凡間去。”


    “這……”有人不信,“小師妹怎麽可能這麽不講理?”


    “況且顧姑娘在心裏偷偷喜歡大師兄,小師妹她也管不著啊?”


    “我可以發誓!”顧夢著急,驀地豎起手掌,“我發毒誓!倘若有一句假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胖師弟嘶道:“哎呀哎呀,顧姑娘不必如此……”


    顧夢嗚咽一聲,伏到包袱上,哭得傷心欲絕。


    “我本不想說的,是你們誤會洛仙子對我動手,我不得不替她澄清……不信,你們隻管去問她!去問!”


    洛洛就是這麽威脅她的,無論上哪裏對質,顧夢都不怕。


    *


    和顧夢說不通,洛洛倒也無所謂。


    她隻要盯好李照夜就行。


    一頓揍解決不了,那就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頓。


    她提劍行過山道,唇角微抿,目光緩慢地閃。


    方才李照夜本能反擊時,每一個動作都是太玄宗的招式,熟稔到了骨子裏,絕不是什麽妖魔變的。


    洛洛甩了甩腦袋。


    她是真困壞了,竟會生出這等離奇的念頭。


    哪有妖魔能變得跟人一模一樣,還能逃過宗裏這群成精老鬼的法眼?


    回到問心殿,不見李照夜,清虛也不在。


    “咦?”


    找管事一問,原來清虛真君正追著李照夜打,那一年的桃花忽然來了人,帶走了李照夜。


    其他的管事就不知道了。


    那一年的桃花,是太玄宗鎮宗的根基柱石、世上僅存三個半合道大佬之一、人間修為的巔峰、實力毀天滅地的老祖宗玄一道君的閉關禁地。


    據說玄一道君當年步入合道時,太玄宗十三峰及其附地千裏之內,雲蒸霞蔚,靈香醉人,萬樹花枝綻放,宛如傳說之中的仙家景象。


    那位道君望一眼人間,輕聲笑歎。


    “終不似那一年的桃花。”


    他揮袖開辟了一方空間,踏入虛實之界,追問縹緲大道之巔。


    那一方地界從此便被劃為太玄宗禁地。


    道君沒給自己的新洞府取名,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叫起來的,漸漸宗裏所有人都默認那裏叫做“那一年的桃花”。


    洛洛驚奇——李照夜死裏逃生,竟連那位都驚動了。


    那可是合道道君!


    自古修行者,引氣入體,打通奇經八脈,是為築基期。


    築基之後潛心修煉,聚氣海,成金丹,是為金丹期。


    金丹之後,又將自身神識凝入丹中,於金丹之內孕育出與自身氣脈相通、形神一致的靈體,猶如身中之身,便是元嬰。元嬰即為真我,故而元嬰修士被稱為真人。


    元嬰之後,再吸納浩瀚靈力,化元嬰為元神,不再囿於丹田氣海,身神合一,肉身成聖,此為化神真君。


    通常天賦出眾的修士在大宗門資源加持下,修至元嬰已是極限。


    化神便要大悟性、大機緣,常人不可碰觸。


    合道更是虛無縹緲,說是半神也不為過,反掌之間毀天滅地不在話下。


    隻不過修為到了那個層次,心性自然超凡脫俗,三大宗門的合道道君經年閉關,不問世事。


    坊間都說,哪怕來了滅門之禍,恐怕也未必能喚醒一位道君——李照夜做到了。


    洛洛離開問心殿,爬到峰頂,遙望那一年的桃花方向。


    說不擔心是假的。


    道君他老人家修為通天,一眼就能看死李照夜。


    “師父師父,你千萬要看好自己徒弟啊,你就隻有這兩根苗苗,少一根獨木難支,將來養老飯有上頓沒下頓,很淒涼的!”


    那一年的桃花外,清虛真君狠狠打了個大噴嚏。


    *


    李照夜一夜沒回來。


    洛洛坐在峰頂,望著那一年的桃花方向,時不時眨一下眼睛。


    整夜過去,她連毒息發作都沒察覺。


    東天泛起鴨蛋青,洛洛默默起身抖掉露水。


    剛踏出一步,心口忽然猛烈一顫,懸在身側的秋水劍嗡嗡震響。


    一道堪稱恐怖的劍意將她定在原地。


    下一瞬,太玄宗十三峰,萬劍齊鳴!


    隻見一道滔天劍氣拔地而起,直貫蒼穹。


    “錚嗡——”


    劍氣過處,空氣撕裂,金光與音爆波紋一圈圈蕩開,浮雲震散,朝陽黯淡。


    “太儀神劍!”有人認出了這柄絕世神鋒的輝芒。


    洛洛睜大了雙眼。


    太儀!太玄宗門人修煉的劍法正是太儀九式。


    萬年前開山祖師歸寂,留下無主神劍太儀。它就在山中,萬年來無人能夠伸手觸碰。


    今日劍出,竟是有了新的太儀劍主。


    洛洛的心髒跳動劇烈,胸口翻騰著難言的激蕩情愫。


    身為劍修,誰不曾偷偷肖想過,倘若那世間第一的無主神劍於千萬人之中一眼看上了自己這個天命之人……


    劍氣收斂。


    落向——那一年的桃花。


    洛洛腦海裏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難道是……


    很快,宗內各處像是燒開了水一般沸騰起來。消息是水麵不斷炸開的泡沫,迅速擴散至每一個角落。


    “太儀神劍,認主大師兄!”


    “玄一道君親自出手,為大師兄重鑄劍府!”


    “大師兄是真·天命之子啊!”


    “天道門,重星宗,你們等死吧哈哈哈哈哈!”


    洛洛離開鏡雙峰,順著山道匯入人潮,隨大家一起往前湧。


    一眾人弟子烏泱泱齊聚主峰,人頭攢動,踮腳眺望後山那一年的桃花方向。


    雖然什麽也看不見,還是交頭接耳地激動。


    “洛洛!洛洛!”


    清虛真君在人群外麵喊她,連喚了幾聲,洛洛才恍惚回過神,“師父?你也在這兒。”


    “怎麽傻乎乎的?走,為師帶你去看李照夜!”


    清虛真君上前拎住洛洛肩膀上的布,帶她掠出人群,一肩膀撞開泠雪真君設下的封禁,闖進主峰密地。


    洛洛一陣心虛——師父是真不拿她當外人啊。


    旋即,她看見了李照夜。


    隻見他端坐在寒玉床上,閉目掐訣斂息,身側有泠雪真君與元真君兩位化神大修士替他護法。


    太儀劍神光未斂,映著他那張臉,好像個金身神仙。


    清虛真君很不高興地嘀咕:“玄一道君嫌我不務正業久了,手生,讓他們兩個護法融合本命劍,不要我!哼,往後這兩個不也得算李照夜的半師?真便宜了他們!想我當年把李照夜小子從神水河撈出來,一把屎一把尿讓草木傀人給他帶大……”


    泠雪真君忍無可忍,眉間一道劍意直斬清虛:“滾蛋!”


    清虛怒:“老子的徒弟!要滾也是你滾!”


    洛洛像個小秤砣似的拽住清虛胳膊,把這位憤怒的老父親拖出密地。


    她恍惚道:“師父,我感覺像在做夢。”


    清虛立刻護住胳膊,不給她掐。


    他哼哼笑:“高興壞了吧!”


    “高興。”洛洛認真點頭,“當然高興。”


    但是長天怎麽辦呢?


    它躺在她劍府裏,正在拚命修複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經有了世間最好的劍。


    *


    洛洛沒跟師父去問心殿,也沒回自己的流光閣。


    她踏上另一條山道,前往小雙峰另一峰——與她的流光閣遙遙相望的照夜閣,李照夜的住所。


    清虛真君撿到李照夜的時候他是個嬰兒,沒名字。


    他就給他取了個最普通的姓,隨了閣樓名。


    原本打算再撿個徒弟叫流光,可惜遇到了洛洛。要不然按照清虛真君的取名風格,二徒弟大概能叫王流光或者楊流光……隻不叫錢流光就行。


    洛洛胡思亂想著,抬頭望了望照夜閣三個大字,拾級而上,進了木閣樓。


    李照夜的住處自然對她開放。


    她的也一樣。


    他時常跑到她那邊,在閣前空地打完,有時便不走了,睡她窗台。


    洛洛倒是較少到照夜閣來。


    李照夜他,太不講究了。貼身衣物什麽的總是隨手亂扔,洛洛進他的照夜閣,很容易踩雷鬧個大紅臉。


    她此刻來,是想把長天送回家。


    樓閣裏清清爽爽——平日裏草木傀人的收拾速度趕不上他的糟蹋,他失蹤這麽久,住處總算有點人樣。


    洛洛抿唇,依舊目不斜視,徑直穿過兩間隔扇,來到他平日放劍的地方。


    劍盒空空,上一隔木格邊上歪歪斜斜吊著本紙冊子。


    它是習劍日錄。


    像李照夜這種人,必定不可能每日認真記錄。


    洛洛從劍府取出長天,將它小心翼翼捧進劍盒。


    劍上的裂紋已經修複,從前他亂劈亂砍又顧不上精心養護,留下的一道道小磕巴也被洛洛順手修好了。


    “嚶。”寒劍輕鳴。


    洛洛歎息,摘下自己的秋水,放在長天邊上。


    她猶豫片刻,抬手拿過習劍日錄,隨手翻一翻。


    果然如她所想,李照夜那家夥根本不可能好好記錄心得,一頁頁翻過去,都是胡亂幾筆自創鬼畫符。


    手指偶爾觸到他潦草敷衍的筆跡,心髒仍然會微微蜷縮。


    她漫無目的往後翻,忽在一個日子停住。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結契成功!”


    “是我老婆了!”


    字跡瀟灑遒勁,像他本人一樣囂張漂亮。


    洛洛愣住。


    她太了解李照夜了,見到這行字,就像閃電照亮夜空。


    所以這個家夥……


    他根本不知道她偷偷喜歡他。


    他隻是決定在那天對她下手,於是突然從梨花樹上跳下來,惡人先告狀——“哎哎哎,你是看上我了吧!”


    趁她懵著,他果斷——“巧了,我也看上你了!”


    然後他拉著她,動作飛快,一氣嗬成,結下心緣契。


    洛洛再往後翻。


    “有老婆了”“有老婆”“有老婆有老婆有老婆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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