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焉知非福


    趙恒一個人坐在燈光晦暗不明的帳篷裏,青鸞不敢打擾,主子臉色太可怕了,悄悄的退了出去。


    趙恒想了想,如今在湖山,便是什麽招也沒用。


    幾個皇子都在外麵,自然是不能接旨。


    隻要他這聖旨沒下就不算數,就算下了旨,也別想逼他就範。


    逼他急了,他可不介意後宮再多個母妃。


    遠在京城的老皇帝從睡夢中醒來,恍恍惚惚的,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錯覺。


    皇上坐了很久,才將自己拉回現實,原來是夢,皇後她……並未回來。


    皇後走了整整十八年,他極少夢到過她,自太子去後,他便再未夢到過她。


    他知道皇後怪他,怪他沒有護好太子。


    當年,他就沒有護住傅家,此生他最對不起的是皇後。


    傅瑧嫁他時,他還是一個並不受寵的皇子,盡管他極力的證明自己,可因為沒有母族支持,他還是什麽都比不過三皇兄。


    甚至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他未過門的正妃被三哥搶了去做側妃。


    莫說是皇子,便是於普通男子也是奇恥大辱。


    他在父皇書房外跪了一個上午,也隻換來父皇把三哥禁足一月的懲罰。


    不過,父皇為補償,把定國公嫡女傅瑧賜給他為正妃。


    他雖是皇子,可娶定國公嫡女卻是他高攀了。


    他那時並不知,父皇早就起了削弱傅家的心思,他的賜婚隻是一個契機。


    傅瑧年幼喪母,一直隨父兄在軍營,成婚前,他從未見過她。


    不過,京中皆傳,定國公嫡女五大三粗,貌若無鹽。


    連父皇聽到後都安慰他說,女子容貌並不重要。


    父皇的賜婚,就算是真的貌若無鹽,他也是必須要娶的。


    更何況,他覺得傳言未必是實,畢竟傅沛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但對傅瑧的容貌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洞房之夜,他被灌得大醉,是被小廝抬回新房的。


    接下來發生何事,他並不清楚,因為他醒來便是第二日早上了。


    迎著清晨的陽光,他看到一女子緩緩朝他走來。


    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他一時竟未反應過來,這是他的王妃,傻愣愣的盯著她問:“你是?”


    傅瑧朝他微微福身:“妾身見過王爺!”


    “你是傅小姐?”他簡直不敢相信,傳說中的無鹽女竟是如此絕色,這世人都瞎了不成。


    傅瑧並不惱他的無禮,反倒笑答:“正是,妾身伺候王爺梳洗!”


    他的母妃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夫人,他雖不是在冷宮長大,可也和冷宮沒區別。


    那樣的境況,他連美夢都不敢做,更何況是白日夢。


    那是他做過最好的夢。


    可惜太短。


    他和她隻做了九年夫妻。


    傅瑧十五歲進王府,走時也不過二十四歲。


    傅沛的死對她打擊太大,那時又懷著太子。


    傅沛的死雖不是父皇授意,但絕對是父皇樂見的。


    那時,他已經距太子之位一步之遙,三皇兄因為自己作死,勢力已經大不如他。


    他也為此麵見父皇,可還未說出口,父皇便知他來意。


    父皇隻說了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便知道傅沛之死正合父皇心意,又或許,父皇早知有人會對傅沛下手卻未阻攔。


    就像當年父皇賜傅瑧為他正妃時也從未將他列為太子候選人。


    顧家卸甲交兵後,定國公如日中天,京中都傳,定國公世子,人中龍鳳,才華橫溢,隻怕將來有一日九千歲也當得。


    父皇怎麽會容忍這樣的人存在,所以他當時隻能遷怒大理寺卿上官大人。


    傅沛的死對傅瑧打擊很大,她那麽聰慧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麽。


    一年後,他被立為太子。


    而定國公為了女兒自請離京,鎮守西北。


    傅瑧就一直鬱鬱寡歡,即便是他終於登上帝位,立她為後。


    人人都以為她再次懷孕是為後宮爭寵,可隻有他知道,她早知自己早已油盡燈枯,活不了多久。


    她一意孤行生下老五是怕太子孤單單一個人太孤獨,給他留個伴。


    生下老五後就算用最好的藥材吊著,請了清虛道長為她續命,也隻活了兩年。


    所以,他不喜老五,一則是因為他傅瑧才去的那麽早,再則,老五那一雙眼睛極肖傅沛,他不敢看那雙眼睛。


    雖然三皇兄逼宮,他護駕有功,但說到底他的皇位是傅沛的死換來的。


    若傅沛在,國公府如日中天,這皇位大概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這麽多年,定國公避世西北,他也不曾召回。


    他是無顏麵對這個把他推上帝位的老嶽父。


    “皇上,您醒來怎麽不披件衣服!”常貴拿了披風趕緊給皇上披上。


    這值夜的人怎麽伺候的,竟讓皇上一直凍著。


    “常貴,朕夢到皇後了!”皇上這一聲皇後悲悲切切。


    常貴知道,皇上說的皇後不是鳳闕殿那位。


    “朕……”想她了幾個字卻是哽在喉中,說不出口。


    是他配不上她。


    “明日將煦兒送到她母妃那兒吧!”皇上歎了口氣。


    煦兒想念母親,太子妃乃守寡之人,不便在宮中行走,他們母子已經許久未見了,煦兒也想母親了吧。


    他把煦兒接到華清殿教導,也是為防老五把煦兒帶走,如今老五也不在京中,倒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是!”


    “功課不可廢!”周太傅教導的很好。


    “是!”


    皇上轉身坐在龍榻上,又開口道:“湖山可有消息傳出?”


    “並無消息,想必一切都好!”常貴安慰道。


    這貴妃娘娘的傷到底什麽時候能好,他有點怕怕的。


    皇上最近的脾氣可不是一般的不好,白日六公主還能哄一哄,可這晚上……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皇上又生氣了。


    整個湖山,也就是十天前還有消息傳出,最近,是什麽消息也沒有了。


    也不知道裏麵情況怎麽樣了,最後一封從湖山傳出的消息是湖山疫情肆虐。


    老五和昭華湊在一起,老三絕對是幹不過的,他怕出亂子啊。


    還有魏閣老的嫡長孫魏銘,這可是大齊的國寶,若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這幾個孩子可都是大齊的未來啊。


    疫情到底有多嚴重,到底有沒有控製住。


    不行,明日再派些官員,讓戶部再撥筆款子吧。


    第二日早朝,湖山沒有消息傳來,山東卻傳來了好消息。


    山東災情已有緩解,景王到山東後,除了派發糧食,還打算治理河道,徹底解決水患問題。


    因此特意百裏加急,親自上了奏折。


    這次山東災情最為嚴重的是東阿縣、平陰縣、長清區、齊河縣。


    黃河水底泥沙太多,河床不斷抬高,再加上今年山東雨水太多,河水暴漲,終釀成禍患。


    朝廷前年才撥賑災款,修葺河堤,可當地官員,並不盡心,貪墨了銀兩。


    從五月開始一直大雨,早在兩個多月前便衝垮河堤,可地方官隱瞞不報,致使災情越來越嚴重,終蔓延致山東多個縣區。


    說起來,這黃河水災是舊疾,河底的泥沙總不能讓人下去挖,所以,每年都是加高堤壩。


    可堤壩再高,碰上這種連月大暴雨,也經不住,說到底,這法子治標不治本。


    景王提出,水有性,拂之不可;河有防,弛之不可;地有定形,強之不可;治有正理,鑿之不可。


    通俗的說便是,束水攻沙,借水攻沙,以水治水,蓄清刷黃。


    這是景王從古籍上看到的治水方法,據說當年大禹治水便用的此法。


    黃河經泰安市的東明縣流入山東省內,自西向東。


    山東又地處平原,景王令當地官員先疏散百姓,然後再以水衝沙,黃河水最終流入渤海。


    皇上當即下詔書,同意景王治水之法,讓他負責黃河沿岸水患治理。


    又調去了幾個工部官員,全力配合,不可延誤災情。


    如果山東黃河道治理成功,其它黃河途徑省份便效仿此法,便可徹底解決水患。


    老四確實是個有本事的,沒想到山東賑災竟讓他看出如此多問題來。


    隻是,皇上並不知,提出此法治理河道的並不是景王趙穆,而是陸瑤提過的江源。


    景王是從自己一個山東門客得知江源此人的。


    整個江氏家族為人特別低調,江氏家族有自己的族學,並不比上官家的泰安書院差。


    隻是泰安書院廣納天下學子,可江家族學非江家子弟不得入。


    而那位門客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乃是江家一門遠親,有幸和江源討論詩詞,才知江源此人腹有詩書,胸有乾坤,便極力推薦給景王。


    趙穆冒著大雨在江家門外站了一天一夜才得見江家家主,後才見到江源。


    江家從大齊立國後便避世到此,自不肯出仕。


    趙穆也是拜訪數次,江源才告訴了他這麽個治水法子。


    趙穆本不肯冒領這功勞,要把江源舉薦給朝廷,可江源不肯,說若要如此,便再不見趙穆。


    江源同意幫趙穆解決山東災情,因他也是山東人,隻是,僅此而已。


    所以,大家都好奇景王趙穆最近身邊總跟著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卻並不知這便是江源。


    如今他還有那個番薯的殺手鐧沒有實驗成功,若成功,睿王拿什麽和他爭。


    他就是要證明,母妃錯了,即便沒有陸家,沒有徐尚書,他趙穆一樣可以憑自己得到父皇賞識。


    皇上心情因為山東的災情緩解,心情好了很多,下了朝便到貴妃的紫蘭殿去了。


    貴妃卻依舊避而不見,說疾病未愈,怕過了病氣給皇上。


    皇上自然也不勉強,走著走著便到了淑妃的芳怡殿。


    常貴看皇上駐足腳步:“皇上,要進去嗎?”


    說起這淑妃娘娘六公主的生母,六公主雖得寵,可這淑妃娘娘卻恩寵平平,實在是這位淑妃的脾氣啊……太過清高。


    宮中四妃,崔德妃晉升皇後,徐賢妃晉升貴妃,剩下這淑,柔二妃……


    淑妃清高,柔妃冷傲,這些年也有新人冒頭,可還沒熬到妃位便香魂歸去,四妃之位便一直沒有湊齊。


    幸好,皇上也並不在意,便有了貴妃一枝獨秀,盛寵不衰。


    如今貴妃養病,倒是讓皇上沒地方去了。


    “去看看淑妃也好,有段時間沒見她了!”好像還是上次宮宴。


    “皇上駕到!”常貴的喊了聲,竟沒人理會。


    常貴又喊了一聲,才從裏麵跑出個小太監來,慌慌張張道:“奴才叩見皇上!”


    “這芳怡殿的奴才都哪去了,皇上來了都不知道迎接,快去告訴你們娘娘,皇上來了!”


    小太監這才道:“娘娘不在宮中,一大早便去了柔妃娘娘的婉芳殿!”


    “婉芳殿?”這淑妃娘娘一大早的去柔妃娘娘宮裏做什麽。


    “柔妃娘娘小廚房做了蟹粉糕,還有桂花釀丸子……便請了咱們主子嚐嚐……”


    說起吃的,皇上肚子確實餓了,咕嚕叫了聲,早朝的時間有點長了。


    常貴機靈道:“皇上,不如擺駕婉芳殿,柔妃娘娘宮裏都是現成的!”


    皇上點了點頭,一行人又朝柔妃娘娘處。


    小太監倒是要喊,被皇上攔住了,才剛靠近便聽到一陣笑聲,聽聲音像是柔妃。


    沒想到她還會這樣開懷笑,皇上興衝衝掀開簾子,兩位娘娘壓根都沒注意到他。


    倒是小宮女跪了一地:“參見皇上!”


    柔妃和淑妃這才抬頭,看到皇上時,兩人臉上的笑容齊齊止住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像是看到怪物。


    愣了一瞬才彎身行禮:“參見皇上!”


    “免禮吧,朕去了芳怡殿,聽說你這裏做了好吃的,便來看看!”


    皇上說著,已經在座椅上坐下,抖了抖袍子,很明顯,等著宮女把吃的呈上來。


    柔妃看了淑妃一眼,然後朝宮女道:“快去小廚房把糕點端上來!”


    小宮女一個個出去,很快端來了幾樣糕點。


    “你們坐下來一起用吧?”皇上心情不錯。


    “皇上慢用,臣妾等剛才已經用過了!”柔妃恭敬道。


    皇上點點頭,再看著幾樣糕點,不對勁啊,蟹粉包呢,桂花釀丸子呢,翡翠蝦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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