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萬萬不能聽這個女子妖言惑眾,她就是在動搖軍心。”


    呂嫣不言語,她才不想動搖軍心,她隻要動搖謝胥一個人的心就行了。


    謝胥眸內寒光收斂:“你說這些,就是想為了自己脫罪?”


    呂嫣也反問:“那這麽多年大人自己的心裏,有沒有懷疑過?”


    謝胥薄唇再次抿住。


    當初趙晉直接被格殺,雖說他自信自己從頭到尾沒有出錯,可是趙晉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死了,那件案子過去之後很久,他偶爾都還會做夢夢到當初的細節。


    當時那個案子到底有沒有疑點?怕自己錯了。


    呂嫣目光掠過他的臉上,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倘若謝胥自己心裏沒有疑心病,她再怎麽說也是沒有用的。


    隻能說明,這麽多年,謝胥病得不輕。


    隻不過他瞞過了所有人。


    “我與大人都是五年前來到京師,大人第一樁案子,也是我的第一個病人,說起來我與大人的緣分,五年前就開始了。”呂嫣喉嚨間發出咯吱笑。


    謝胥慢慢地收起了紙筆:“看來你是不可能乖乖說出自己的相貌了。”


    呂嫣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睛。她的相貌,可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大人這麽著緊這樁案子,讓我猜猜,大人如今是‘代’指揮使,難道……隻有抓到了趙無雙,你才能真正扶正?”


    謝胥臉色再次僵了僵。明顯被戳中心事的惱意。


    呂嫣嗓子裏發出笑聲:“看來被我猜中了呢。”


    她那張麵皮上亂撞的五官配合這個笑聲,簡直是白日活見鬼的生動形象。


    “那麽我現在……也算是有了與大人談判的籌碼。”


    謝胥冷下來臉。


    這女子從剛才的害怕到現在的張狂,情緒變化之快簡直是非正常人所能及。


    他忍不住陰沉說道:“看來你是不怕再被用刑……”


    “大人還想用刑的話,請便,”想不到呂嫣打斷了他:“但我這人承受力弱,而且天生心髒有病,如果大人用刑中途我掛了,那大人這輩子也別想抓到趙無雙了。”


    說實話,剛才的呂嫣確實有點怕,但現在,她有底氣的很,因為謝胥確確實實有心病。


    麵對病人,醫者天然就是占上風的。


    謝胥看著呂嫣那好整以暇的樣子,心裏已經知道他這一局輸了。


    況且耽誤了這些時辰,趙無雙,極大可能已經逃出京師了。


    他盯著呂嫣:“你掩護一個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的犯人,到底意欲何為?”


    謝胥現在相信呂嫣根本不是一無所知,她也不是被迫“換臉”,恐怕這一切全是她自己搞出來的。


    呂嫣又眨了眨眼:“誰知道呢……或許是因為,她也有可能是無辜的呀。”


    謝胥的表情徹底沉了下去。


    他丟開紙筆,“這是你自找的,等我查出來,你就沒有機會離開大牢了。”包庇殺人犯,擾亂衙門辦案,足夠把呂嫣關一輩子。


    看著謝胥離開,呂嫣卻一點都不害怕,謝胥想查她的相貌?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謝胥怒氣衝衝離開牢獄,冷靜下來後,他就吩咐手底下所有人:“立刻去仔仔細細地查一下這個呂嫣的人際關係,還有所有和她接觸過的人,她待在京師五年,不可能沒有人知曉她的模樣,把所有人的知情人全部帶來,還有那個把大方醫館,賣給呂嫣的那個老板。”


    謝胥隻需要知道呂嫣的性格,行事邏輯,處事為人,他就可以畫出她的樣子。


    一個自作聰明的女人,等她見到棺材那一日她就知道落淚了。


    很快大大小小和呂嫣打過交道的人,就被都帶過來了,有街邊的小商販,有藥鋪的夥計,足足有十幾號人。


    謝胥滿意地看著這些人,讓他們一一道來,越詳細越好。


    “呂大夫……呂姑娘,她,她每天早晨來買四個包子,半碗豆腐腦。年紀輕輕的特別摳門,一文錢都舍不得多給。”


    “呂姑娘是個大好人呀,隻可惜她說自己臉部有疾,一直戴著帷帽,我沒見過她的樣子。”


    “她的醫館不營業,但是之前我家婆娘感染了風寒,是呂大夫免費送了藥,治好了我家婆娘。”


    “大方醫館?幾年前我還去這家醫館看過病,後來突然換了老板,接手的是個姑娘,自那以後就說不看病了。但是招牌也沒見換一下。”


    ……


    “之前有一次她麵紗吹起了一角,我似乎看到了半張臉,時間太久……記不太清了。”


    這些林林總總的說辭,匯總在一起,謝胥起初還提著筆,嚐試勾勒幾下,結果越聽越發現不對勁。


    因為一個包子摳一文錢,卻能大方地免費送藥,這到底是摳門還是大方?


    複雜的兩種特質展現在一個人的身上,而且所有人都說不出呂嫣的長相。


    牢頭馬公叔歎氣道:“大方醫館的前東家,賣了醫館之後就離開京城了,應該是回了老家。據說他應該是唯一一個見過呂嫣的人。”


    最後,謝胥又把筆鬆開了。


    “你確定沒有任何人遺漏了?”


    馬公叔說道:“沒有,這個呂嫣平時不出門的時候,都是躲在大方醫館的後院裏,一個人有時候能三五天都不出門,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買了一個空殼醫館,卻什麽都不做,也不營業,這樣的話為什麽不直接買宅子,宅子還更便宜。


    外麵一個衙役走了進來,“大人,您吩咐調閱的呂嫣的戶籍資料,調過來了。”


    謝胥眼裏精光大盛,“快拿來。”


    這年頭,隻要是出入京師的人,就不可能沒有留存檔案,這個呂嫣也不可能例外。


    謝胥拿到文書,翻開了戶籍那一頁,上寫著,呂嫣,永安十六年生人,青北關人士,家有一父,永安二十三年病故,留下祖宅一座,於永安二十四年變賣,銀錢八十兩。


    上麵寫著呂嫣的進京蓋章時間,正是五年前的二月份。


    謝胥往後翻了翻,“沒有了?”


    衙役道:“就這些了。”


    謝胥捏著這份資料,這份戶籍還是很詳細的,現在是永安三十三年,也就是說呂嫣今年十七歲,但是她居然隻有一個親人,而且還早早就亡故了。


    這年頭南北災荒,孤兒並不罕見,但是偏偏是這樁案子,偏偏是呂嫣?


    謝胥覺得是不是太湊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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