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聽到什麽了?


    陛,陛下說他看上慶國公府世子裴玄的夫人了?


    這怎麽可以?


    君奪臣妻,是要被冠上千古罵名,遺臭萬年的。


    他下意識想要張嘴勸些什麽。


    可對上蕭痕那雙堅定且不容置疑的眸子後,悲哀的發現主子覬覦臣妻怕不是一時興起。


    穩住心神後,他試探性的問:


    “您與世子夫……雲姑娘是舊識?”


    既然知道主子心中所想,他自然不敢再稱呼雲卿為世子夫人。


    做為天子近臣伴君兩載,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蕭痕很滿意他的態度,但並未替他解惑,隻輕啟薄唇吐出兩個字:


    “回宮。”


    程霖低垂下頭,不敢再吱聲。


    帝王信任他,這才向他吐露自己的勃勃野心。


    他卻不能不懂事,去深究這段隱諱的風月情事緣自何時何處。


    隻是這慶國公府的後院怕是要起火了,而且這把火會燒得很旺很旺。


    …


    慶國公府。


    雲卿剛提著裙擺邁進門檻,迎麵撞上了出來尋她的另一個貼身丫鬟青葉。


    青葉見自家千嬌百寵長大的姑娘渾身濕漉漉的,臉上蘊滿了狼狽,哽咽著開口:


    “姑娘,苦了你了。”


    雲卿在她眉眼捕捉到了克製的怒火,便知裴玄已經將那女子領進了國公府。


    小娘子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語調平緩道:


    “我與裴玄那廝盲婚啞嫁,毫無感情基礎,倒也算不得苦,


    隻是他欺我辱我,害我成為京都笑柄,這筆賬我得好好跟他算。”


    說完,她穩步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此時的榮安堂分外熱鬧。


    丫鬟婆子站了滿院,個個伸長了脖子往屋裏瞅。


    見世子夫人臉色淡漠的走進院子,眾人神色各異。


    有同情的。


    有憐憫的。


    也有替她不值的。


    大夥都是國公府的家生子,在府上伺候了數年,對內宅裏的狀況一清二楚。


    慶國公好色,人也平庸,外放多年從未回過京,壓根就不管這一大家子死活,僅剩的一點家當也被耗個精光。


    他們這些下人就更慘了,油水撈不著不說,一個人還得幹兩個人的活,可謂苦不堪言。


    自從少夫人入府後,他們的日子才滋潤許多。


    不但手頭寬敞了,少夫人還總是對他們和和氣氣的。


    平日裏也賞罰分明,從不擺當家人的架子。


    這樣通人情明事理的主母,可是燒香拜祖宗都求不來的。


    也隻有慶國公府這種眼皮子淺的沒落家族才會怠慢。


    剛才她們可聽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字裏行間有意抬那妾室,想要給她正妻的體麵與尊貴。


    呸!


    什麽玩意兒!


    一個伺候男人的物件兒罷了,有什麽資格與世子夫人平起平坐?


    “少夫人,您……”


    一個年歲較長的粗使婆子想要開口寬慰她,可又顧及自己的身份,不敢妄言。


    雲卿對著眾人露出一抹溫婉得體的笑,輕柔的道:


    “今個兒世子回府,這是大喜事,青蘭,你去賬房取一千兩銀子賞下去,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越是這個時候,她越要沉住氣。


    隻有拿捏住了人心,才能拿捏住國公府的命脈。


    她要讓裴玄那廝明白,沒有她雲卿,這國公府的天……會塌。


    丫鬟婆子見少夫人受了這麽大委屈還不忘她們這些下人,越發的敬佩她。


    這才是名門望族裏滋養出來的貴女,端莊賢惠,溫婉大方。


    哪是屋子裏那上不得台麵的狐媚子能夠相提並論的?


    安撫好眾人後,雲卿踱步走進了主屋。


    她一來,室內原本輕快的氣氛瞬間變得粘稠逼仄。


    這讓她有一種自己是外人,突然闖進來打攪了人家母子,祖孫共享天倫的錯覺。


    尤其是老太太最後那句‘你們一家三口舟車勞頓,辛苦了’鑽進她耳中,


    隻覺萬分的諷刺!


    “給母親請安。”


    她屈膝朝軟榻上倚靠著的老夫人行了一禮,視線掃過被她擱在雙腿上的孩童。


    瞧這模樣,估摸著兩歲左右了。


    也就是說裴玄一去北境就有了女人,全然不顧她這新婚妻子的體麵,與人暗度陳倉,恣意快活。


    好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連父親都被他給蒙蔽了。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犀利,老夫人有所察覺,下意識側過身將孩子籠進懷裏,半擋住了她的窺視。


    “咳咳,雲氏來了,你夫君舟車勞頓,還不快去關心關心他。”


    雲卿收回視線,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心中連連冷笑。


    折辱了她,還想讓她賢惠,事事以夫婿為天?


    誰給他們的臉?


    偏頭間,視線落在軟塌左側的年輕男子身上。


    成婚前她見過裴玄幾次。


    先帝爺欽點的探花郎,容貌自是無可挑剔。


    當初還被今上的同胞妹妹永樂公主瞧上,想要招為駙馬呢。


    三年前他身上還散發著一股子讀書人的文雅之氣,如今瞧著倒是成熟了許多,隻不過眉眼依舊有些陰柔。


    父親之所以選他,就是看中裴家沒落,她嫁過來不會引起先帝的忌憚。


    若他不踩她的底線,兩人就湊合著過一輩子了。


    “世子。”


    冷冷淡淡的兩個字,滿是疏離的味道。


    裴玄微微頷首,視線落在麵前這個三年前娶進了門,卻並未來得及圓房的發妻身上。


    小娘子膚如凝脂,美眸流轉似波,圓潤的唇角輕輕揚起,頰邊微現出了淺淺的梨渦,瞧著分外精致。


    一襲淡粉色的長裙,襯得她風姿綽約,嬌嫩得如同初夏枝頭含苞待放的蕊。


    攝人心魄。


    雲氏生得極美他是知道的。


    她未出閣時就與相府千金蘇雪柔並稱盛京雙姝,名動天下。


    如今梳著婦人的發髻,比之三年前更添一抹成熟。


    可到底未經人事,以至於眉眼間瞧不出什麽嫵媚風情。


    她的美,還有待他來開拓。


    “不必多禮,這幾年你操持中饋,孝敬母親,做得很好。”


    雲卿見他麵上毫無愧色,甚至將她的付出視作理所當然,差點氣笑。


    轉念想想,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他確實用不著因為納了一個妾而羞於見她。


    不想跟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多言。


    她將視線挪到他身側的柔美少婦臉上,故意曲解的問:


    “世子收了通房?”


    通房,那可比妾還要低一等,連主子跟前得臉的婢女都不如。


    美豔少婦霎時紅了眼眶,嬌嬌柔柔的看著裴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我見猶憐。


    裴玄蹙了蹙眉,壓著聲線道:


    “什麽通房?她是鄴城沈守將的女兒,我長子的生母,你休要拿這低賤的身份折辱她。”


    雲卿聽罷,心口似壓著一團火,燒得胸膛有些發悶。


    她給這女人安上一通房的身份他就覺得委屈她了?


    那他一聲不吭的將妾室跟庶子帶回京時,怎麽就不想想她的尊嚴與體麵?


    “無媒苟合,難道世子還想納她為良妾?”


    這話一出,原本還矯揉做作的沈妙雲突然雙膝一彎,直接跪了下去。


    “夫人,我父親為南蕭鎮守邊關數載,最後以身殉國,英勇就義,


    我雖是女兒身,但也知曉不能墮了父親的風骨,家父生前曾疾言厲色,


    教導我莫要與人為妾作賤自己,我不能自甘墮落,讓他老人家含恨九泉。”


    說到這兒,她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臉色轉冷的裴玄,又硬著頭皮補充:


    “何,何況我與世子在鄴城有簡單的舉行過婚儀。”


    言外之意:


    她要做妻,絕不為妾。


    雲卿直接氣笑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做這世子夫人,讓我給你騰地兒?”


    沈妙雲有些畏懼她的氣勢,絞著手帕微微別過頭,不敢再與她對視。


    隻不過那模樣太過委屈,瞧著像是她這個正室善妒,容不得丈夫納妾。


    雲卿轉眸望向筆直立在原地一言不發的裴玄,輕飄飄的問:


    “世子,你要抬舉她為妻室,與我平起平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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