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被火燒死的死屍……”


    曾安民的聲音之中透著一抹幽深:


    “人在什麽情況下會在麵臨被火燒的情況之下,一動不動?”


    說完,他抬頭看向白子青。


    就像是這個問題在問白子青一般。


    白子青眯著眼睛,試探的回答兩個字:“昏迷?”


    “如果隻是昏迷的話,那黃元皋的死怎麽解釋?”


    曾安民淡淡的看向白子青。


    白子青愣住。


    隨後他猛的抬頭,看向曾安民:


    “東方教的入夢之法!!”


    順著這個想法。


    白子青的身子猛的一震。


    隨後他目光變的灼熱無比,猛的一拍巴掌!


    “啪!”


    他直接站起身,看向曾安民:


    “我想到了!!”


    他麵色極為興奮。


    “想到什麽了?”


    曾安民看到白子青興高采烈的模樣,嘴角輕輕一翹,對其投以鼓勵的目光:


    “大膽的說出來。”


    有了曾安民的鼓勵,白子青的聲音之中透著一抹極為顫抖的興奮:


    “妖族與東方教的合作!他們合作殺了黃元皋!”


    說到這裏,他咽了一口唾沫,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激動道:


    “先由東方教之人施展入夢之法,將樓中所有吏員控製住,以防妖族之人在施法時被人發現。”


    “控製住那些吏員之後,妖族之人用妖法焚燒行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入南院。”


    “隨後,他們才前往北院,將黃元皋圍殺!”


    白子青的眸中閃爍洞察一切的亮光。


    甚至,他還學起了曾安民的招牌動作。


    眯著眼睛,聲音變冷,右手呈拳立於胸前。


    左手負後,挺起胸膛,一股官氣的不怒自威自身上散發而出。


    將他的身形襯托的極為高大。


    說完這些話之後,白子青的麵上全是自傲之色:


    “隻因黃元皋乃是五品法相境的儒修,單以妖族之人想要戰勝他,不亞於癡心妄想,所以妖族之人與東方教之人苟合,一同聯手!”


    說完之後,他的一舒心中二十餘年的不快。


    目光都變的睥睨起來。


    誰說武夫粗鄙的?站出來!


    以後請稱我睿智的武夫!


    看到他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亮。


    劉季那死灰的眸子也閃起一抹亮光。


    若這件事情真有東方教的人與妖族一起聯手,那他還是有回旋餘地的。


    “有理有據!”


    曾安民嘴角抽搐了一下,平靜的看著白子青。


    白子青咧嘴一笑。


    “可惜,全錯。”


    曾安民惋惜的搖了搖頭,對著白子青投以憐憫的目光。


    白子青的臉僵硬住。


    他機械的抬頭,看向曾安民的那憐憫的眼神。


    “時間錯了。”


    曾安民聲音平穩,他的眸子閃爍著能洞察一切的精芒:


    “南院從起火到撲滅,不過隻用了兩刻鍾的時間。”


    “這兩刻鍾,不足以讓妖族與東方教的人在混亂之中精確的尋到黃元皋,並聯手將其殺害。”


    “誰會隻給自己留兩刻鍾的時間去作案?”


    曾安民瞥著白子青:


    “而且動機也不對。”


    “黃元皋被發現死亡的時間是亥時二刻。”


    “但這個時間,黃元皋與院中奴仆們身上的衣物還都穿戴整齊?”


    “實在有些反常。”


    曾安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眸子之中閃爍著凝重的光芒:


    “所以從這裏我可以推測出,黃元皋的死亡時間,不是亥時,而是更早!!”


    “妖族與東方教的凶手事先潛入院中,將黃元皋與其院中奴仆殘忍殺害。”


    “隨後,東方教之人開始施法控製南院的那些吏員。”


    “與此同時,妖族之人在南院施法縱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說到這裏,曾安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目光灼灼的看向看守置圖院的守備們問道:


    “當夜起火之後,你們可曾前往救火?”


    那幾個守備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認真的點頭道:


    “稟上官,去了。”


    “這便對了。”


    曾安民的目光朝著正廳之中間的那幅巨大的“勘龍圖”看去。


    眸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置圖院有勘龍圖,故爾設下了一些陣法,這些陣法能防備修煉者。”


    “但這些陣法防不住妖族,或者說對妖族作用並不大。”


    “所以,五品儒修黃元皋坐鎮在懸鏡司,便是對妖族最好的防備。”


    ……


    說完這些之後,曾安民坐在椅上,手指輕輕的在桌上敲擊著。


    “噠,噠,噠。”


    很有規律。


    但這個時候,也是所有人腦海之中最迷糊的時間。


    他們仿佛懂了。


    但又完全沒懂。


    曾安民緩緩仰頭,這才將心中的答案透露給眾人:


    “從事情的經過開始推理,正確的時間線應該是這樣的。”


    “東方教的修士潛入北院,暗殺黃元皋。”


    “置圖院有防備修煉者的陣法。”


    “所以東方教的人隻能殺了黃元皋為妖族之人爭取時間。”


    “黃元皋死後,妖族的人便沒有了限製。”


    “它去南院縱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然後給自己爭取了兩刻鍾的時間。”


    “是什麽東西,能讓妖族與東方教細作費盡心思做下這個案子,隻為爭取兩刻鍾的時間呢?”


    曾安民的目光看向所有人,語氣極為篤定:


    “置圖院的勘龍圖!!”


    “妖族之人以極快的速度趕回置圖院,將勘龍圖置換以後,與東方教之人留下半個黑色的頭套……”


    “這半個黑色的頭套便是為了混淆視聽,讓這裏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黑貓武夫的身上,給他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


    曾安民的話音落下以後。


    所有人都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每個人都在細細的品味著曾安民的話。


    沒有一個人開口。


    良久之後。


    “東方教細作與妖族之人聯合,目的為的便是勘龍圖!”


    曾安民淡淡出聲:“所以黃元皋的死,是必然的。”


    “他不死,妖族的人就沒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之下置換勘龍圖。”


    “由此也能推測出來,那妖族之人能千裏之外潛入大聖朝境內,東方教的人沒少出力。”


    轟!!


    如同驚雷一般。


    所有人的身子都是猛的一顫。


    看向曾安民。


    曾安民淡淡的瞥著他們。


    這個“真相”已經夠了。


    不僅夠對朝堂交差。


    也夠讓眼前的這個劉季活下來。


    這樣的謀劃之下,他一個小小的郡守看不透是正常的。


    “嘭!!”


    白子青直接站起來,便朝外而行。


    他的速度很快。


    “你去哪兒?”


    曾安民的眸子都有些呆滯。


    這孩子怎麽一驚一乍的。


    白子青聲音急促道:“自然是追捕妖族,尋回勘龍圖!”


    “回來!”


    曾安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從案發當天,到我們從京中趕來,在到如今,他們早便跑的不知去向了。”


    “追?你追得上嗎?”


    曾安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朝著劉季看了過去,聲音變的冰冷:


    “既然案子已破,那現在還是得你將此案匯成卷宗送往京城,至於最後如何定奪……”


    說到這裏,他緩緩看向白子青:“是繼續追捕,還是選擇與江國那裏要個說法,便看陛下怎麽想了,與我們已經無關。”


    ……


    白子青的身子動了動。


    但終究沒有繼續往下邁。


    他自然也知道,如今這麽久的時間過去,那勘龍圖肯定是已經不知所蹤了。


    白子青的目光朝著置圖院那幅假的勘龍圖看去。


    “妖族!!”


    “饒了一大圈子,還是妖族!”


    他的聲音有些震怒。


    當初隨著陛下一同下江南。


    本是圖著放鬆來的。


    誰知道偏偏就遇上了當時還是總督的曾仕林弄丟勘龍圖。


    而且曾仕林的口供也是“妖霧”……


    “唰!!”


    那副假的勘龍圖被他拿在手中,手中一把利劍也閃爍著寒意。


    “別動它!”


    曾安民提醒道:“這玩意是物證,要呈給陛下的。”


    白子青的手頓住。


    他憤憤的看了一眼勘龍圖,轉身便朝著外麵走去,聲音冷冷道:


    “劉季,卷宗寫好之後交給本官看看。”


    “若是再敢動你的那小心思,你的頭便別要了。”


    說完,他的身子便消失了眾人眼前。


    曾安民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隨後麵無表情的看著劉季道:


    “將事情還有案件的原委全都如實寫出來,別再跟陛下玩心眼!”


    說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曾安民便朝著外麵行去。


    隻留下劉季那呆若木雞的癱坐在原地。


    …………


    至於為何對劉季那麽冷淡。


    原因很簡單。


    他呈交往京城的那份卷宗。


    【建宏十三年,四月初六,黑貓武夫於夜間寅時斬江國細作二人,阻止雷粉引爆濟水堰,救萬民於水火。】


    上半段的卷宗,對於整個案子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這便是劉季耍的小聰明。


    他那晚肯定是聞到了妖族的氣息。


    但卻隱瞞不報,隻為了減小自己的失職之罪。


    這也是剛剛白子青憤然而離開的原因。


    他對這裏的官員,失望了。


    “為了減小自己的過錯,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黑貓武夫身上。”


    曾安民麵色有些冷。


    這些當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若不是因為自己知道黑貓武夫就是自己,恐怕來到兩江郡之後,也會將破案的方向放在黑貓武夫身上。


    不過這些對於如今的曾安民來說,並不重要。


    他此時坐在院外的廊間。


    目光朝著懸鏡司置屍房看去。


    眸中閃爍著極為銳利的光芒。


    “東方教的細作,幫助妖族之人盜圖,又是助其隱瞞身份,又是助其死黃元皋……”


    “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呢?”


    圖什麽呢?


    兩個完全敵對的勢力結盟。


    要說東方教的人就這麽任勞任怨。


    誰信?


    沒錯。


    在曾安民的心裏。


    這個案子並不算完結。


    甚至還有一部分真相,他並沒有說出來。


    他朝著置屍房走去。


    “上官……”


    置屍房的人在白日見過曾安民。


    自然都知道他,故爾態度極為恭敬。


    “嗯。”


    曾安民淡淡的點頭。


    他朝著那一排排的屍體看去。


    “那日欲炸毀濟水堰的東方教之人的屍體可在這置屍房?”


    他淡淡的問道。


    那雜役恭敬的行禮道:


    “屍體已經徹底腐爛,前日便被送至了亂葬崗。”


    “嗯。”


    曾安民默不作聲的點頭。


    待轉過身後。


    他的眸子已經泛起了一抹極為銳利的精芒。


    “噠,噠,噠。”


    他緩緩的朝著外麵行去。


    不多時,便在懸鏡司的某處樓頂之上看到了白子青。


    “白大哥,把我也弄上去唄。”


    曾安民笑嗬嗬的對白子青挑了挑眉。


    白子青的興致不是很高。


    不過曾安民的要求他也不會拒絕。


    “唰!”


    兩息的功夫。


    他便從房頂之上點地而下,將曾安民給拉到了房頂之上。


    場景轉變隻在一念之間。


    曾安民對著白子青豎起大拇指:


    “白大哥的身手越來越高了!”


    “唉,身手再高有什麽用,斬不盡天下這貪官汙吏。”


    白子青枕著自己的雙手,目光看向夜空之中。


    曾安民抿嘴笑了笑。


    他緩緩的抬頭看向白子青道:“白大哥不必如此憂愁,窮則獨善其身,達著兼濟天下。”


    “你我二人在這滾滾大勢前,不過螻蟻而已,管好自己身邊之人便好,若是有朝一日,我二人真能成為阻擋大勢的堅城,再管這些醃臢之事吧。”


    白子青被曾安民的話說的有些發愣。


    他的腦子有些宕機。


    什麽窮就獨騸其身,達就奸雞天下……


    不過大概的意思他也能明白。


    曾安民這是在勸自己想開點。


    “對了白大哥,當日從京中趕赴至兩江郡之前,朝堂之上,都是誰出的主意讓你來接受這個案子的啊?”


    曾安民裝作不經意間問著白子青。


    額……


    白子青從宕機的狀態之中回來。


    他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片刻。


    隨後緩緩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工部侍郎,柳成乾。”


    聽到這個名字。


    曾安民的眼睛緩緩眯了起來。


    “柳成乾……”


    他的聲音緩緩呢喃著。


    “他拜的哪個山頭?”


    曾安民抬頭看向白子青眼中帶著迷茫。


    白子青茫然了一瞬。


    “就是,他跟誰混的?”


    曾安民有些無語。


    人在解釋自己在玩梗的時候心裏是最難受的。


    白子青皺眉思索了片刻,隨後摸著下巴道:


    “傳聞,他與李禎交好……”


    “李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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