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和暖,宋家一早就開始忙碌不停,隻因今日是宋秋去求學的日子。


    宋夏將自己親手打好的書箱拿出來,又把筆墨紙硯等物小心翼翼的放在裏麵。


    宋春看著身穿長衫梳著總角的二弟,來來回回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就怕有什麽錯漏給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驚蟄幾個小的也圍在一旁嘰嘰喳喳,霜降還學著夫子的口吻想考教一番,可惜最後自己錯背了兩處被發現,還被宋秋懲罰背書。


    不過經霜降這麽一鬧,宋春心中反而放鬆了許多。


    “放心吧大姐,我會好好表現的。”


    宋春將書箱背到他身上,最後囑咐道:“若閔夫子收下了你,在學堂要認真學習不可生事,真有人欺到你頭上,回來告訴我,不要魯莽從事。”


    “等你下了學堂,若沒看到你大哥,就耐心等一等,不要自己回來。”


    “這裏是十文錢,你收好。學堂裏不管飯食,中午你在附近自己買碗麵墊墊肚子……”


    宋夏見大姐還有要說下去的樣子,忙阻攔道:“姐,再說下去就真的誤了時辰了。今天咱們不出攤,我在鎮裏等著二弟,放心,定會沒事的。”


    “好好好,那你們快去吧。”


    兄弟二人出了門,朝著牛車方向走去,今天不是年節,坐牛車的人並不多。


    坐在牛車上的鄰裏看到背著書箱的宋秋都會打聽兩句,得知是去求學都會說上兩句吉祥話。


    同時他們心中也都驚訝不已,沒想到破破爛爛的宋家竟有家底能送孩子去上學堂。


    二人在鎮口下了牛車,順著宋春說的地址找了過去。


    閔夫子是雲水鎮唯二夫子之一,他身懷秀才功名,因為年紀頗長已斷了繼續科舉之心。


    而宋春最看重的便是這位夫子的人品,經過幾番打聽鎮上人都說閔夫子教學嚴明,學規嚴謹,唯有一點便是若想入他的學堂,定要通過他的考教才行。


    夫子宅坐落在後巷僻靜的一角,兄弟二人站在門前,看著探出院牆的幾枝鬆柏定了定神。


    宋夏上前扣響了門環,門“吱”的一聲打開,一個駝著背的老漢走了出來。


    不待宋夏開口,老漢便問道:“可是來求學的?”


    “正是”宋夏點頭如搗蒜,這時宋秋也上前對著老漢行了一禮。


    “你們跟我來吧。”


    老漢走路很慢,兄弟二人也趁此看清了小院的全貌。


    牆角處是一棵鬆柏,正是他們在院外看到的那棵,樹下有一方石桌,不是石匠雕刻的那種,更像是在山中搬回來的大石,不規則的四角反而更顯意境。


    順著青石板路走過去是幾間青磚屋舍,裏麵傳出陣陣誦讀聲,這裏應該就是每日授課的地方。


    順著遊廊又穿過一片細竹林是兩間木屋,老漢讓兩人在此處稍等。


    宋夏彎腰應承下來,說話的聲音都不由放低了幾分。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才見老漢帶著一對父子走了出來,看樣子也是來求學的人。


    宋夏見對方臉色不好,猜想應是沒有通過考教,他心中一緊,不知自家二弟會如何?


    二人隨著老漢進了木屋,並沒有見到夫子,這時老漢上前請道。


    “這位郎君還請在此稍後,小郎君請這邊來。”


    宋秋放下書箱又正了正衣衫這才邁步跟了上去,宋夏不敢隨意走動,隻能局促不安的半坐在木椅上。


    這邊宋秋跟隨老漢進了另一扇木門,他這才見到長姐口中的閔夫子。


    閔夫子看上去已到知天命的年紀,麵容清瘦,眼眸平靜無波,額頭的幾道皺紋讓人看上去覺得此人甚是嚴厲。


    他身著深藍長袍,坐在幾案後的身姿甚是端正,饒是早慧的宋秋,此刻心裏也有幾分打鼓。


    他收斂心神上前行了一禮開口道:“學生宋秋拜見夫子。”


    一句話讓閔夫子揚了眉,覺得此子有些小聰明,但求學一道靠點小聰明可不行。


    “來此之前想來你家人已打聽清楚我這裏的規矩,今日你能不能入我門下還要看你資質如何!你之前可曾讀過書?”


    “回夫子,不曾。隻家父在世時教我背過三字經。”


    閔夫子眉頭一皺,此子看上去已有八、九歲,竟連蒙學都不曾學過。


    “那你就把三字經背來我聽一聽。”


    “是,夫子。人之初,性本善……”


    閔夫子閉上眼睛聽著對麵的誦讀聲,字音準確、節奏停頓精準,整篇背誦也甚是流利,他心中滿意了兩分。


    宋秋從夫子麵色中看不出是否滿意,隻能更加認真對待接下來的問題。


    “你可知這文字之義?”


    宋秋難得露出兩分孩童的窘態,低聲道:“學生不知。”


    閔夫子倒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直言道:“求學一途如佛家修行,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誘惑,若隻為安身立命想來你家中長輩也不會把你送來我處。”


    “可科舉一道不僅要有天賦更要有常人所沒有的毅力方能求得幾分結果。”


    “接下來,我背誦一段《大學》中的內容,你能記住多少就說多少,這背誦是你讀書要走的第一步。”


    “是,夫子。”


    閔夫子點了點頭,撫著自己的胡須這才開口言道:“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治國在其齊家。”


    宋秋聽的眼眸發亮,等到閔夫子止了聲還有些回不過神,隻因夫子誦讀的韻律讓他著迷,他更堅定了自己要拜師的決心。


    “可有難處?”


    宋秋回過神行了一禮這才開口道:“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故治國在齊其家。”


    聲落,室內寂靜無聲,宋秋有些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而幾案下閔夫子的手緊緊拽著自己的袖袍才讓自己不至於失態。


    他沒有給宋秋喘息的機會,又分別將《論語》《中庸》《孟子》中的一段背誦出來考教。


    宋秋無一例外的都背誦了出來,不僅一字不差,就連他句讀停頓的地方都一模一樣。


    為了驗證他的猜想,他甚至在最後一段中故意讀錯了一處,而對方的確也在同樣的地方犯了一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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