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汴梁城實在是太不平靜了,以至於次日天明,人們還在初醒的朦朧中,就被驚雷般的消息給震蒙了。


    “什麽?武德司的楚錫林偷看李敘白洗澡?”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什麽?你們都看到了?那怎麽不叫我!”


    “會不會是搞錯了,武德司裏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武德司可是官家的臉麵啊!”


    “什麽臉麵,這回官家的臉都讓他們丟光了!”


    武德司裏的氣氛凝重而詭異。


    司卒們的處境格外艱難。


    按耐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想找人打聽事情的始末內情,又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麵對親朋好友的打聽,原本就知之不詳的自己為了保住麵子,又不能說不知道,還得替幾位當事之人艱難的撇清辯白,挽回形象。


    太難了,身為一個武德司的司卒,從來都沒有這樣度日如年過。


    韓炳彥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絕望,憤怒,顏麵盡失?


    都不是。


    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此時此刻,他體會到了滿盤皆輸大多數不是因為對手太強,而是隊友太蠢的含義。


    他慢慢的打量了一圈兒議事廳,看到坐著的武德司裏所謂的中流砥柱,隻覺身心俱疲,冷淡開口:“都說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李敘白和楚錫林對視了一眼,又恨恨的撇過頭去。


    誰都沒有先開口。


    這個時候,誰先開口誰先輸!


    “怎麽啞巴了,把嘴都丟在天香樓了?”韓炳彥恨鐵不成鋼,就這樣的幾塊料,讓他怎麽能放心的把武德司交給他們,他越想越氣,指著裝瘋賣傻的幾個人,痛心疾首道:“你們自己不要臉也就罷了,”他拍著自己的臉頰繼續罵:“本官的臉被你們丟光了本官也認了,可是武德司的臉麵呐,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武德司的臉麵放在地上踩!”


    李敘白和楚錫林幾人齊齊低下了頭,看起來像是羞愧難當,可誰也不知道他們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韓炳彥怎麽會猜不到這些人的心思,不過就是你爭我奪,誰都不服誰的氣,誰都不想被人踩下去罷了。


    他幽幽的歎了口氣,聲音陡然冷厲尖銳:“關起門來,你們怎樣鬥,本官都可以容忍,但這回,你們將家醜都宣揚了出去,叫外人,叫滿朝文武看武德司的笑話,讓官家的顏麵盡失,本官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輕饒的!”


    李敘白和楚錫林心中一凜,看了對方一眼,又飛快的躲開了目光。


    “還不說嗎?”韓炳彥重重拍了下桌子,桌案上的杯盞跳了一跳,滾落在了地上,“啪”的一聲摔成了無數的慘白碎片。


    楚錫林懼怕的縮了一下脖頸,猶豫了片刻,支支吾吾道:“下官,下官,是去天香樓,抓,抓疑犯的。”


    “抓疑犯?”韓炳彥愣了一瞬,陰沉著臉問道:“什麽疑犯,本官怎麽沒聽說你們兵事司最近有什麽重案,要犯夜去天香樓那種地方拿人?”


    “......”楚錫林左右為難,一時之間開不了口。


    說實話吧,那就是他在搶探事司的差事,這是明晃晃的搶功,平日裏私底下搶,大家尚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維持表麵上的一團和氣,可現在擺到明麵上來,那這搖搖欲墜的和氣便將不複存在了。


    他楚錫林怕是承受不住撕破臉皮的後果。


    想到這裏,楚錫林那張如同板磚一樣四方扁平的臉抖動了兩下,神情尷尬的支吾道:“就是,那個,下官,下官得到了線報,說是,說是,阿蠢在天香樓。”


    “好啊,楚錫林,原來你不但是去偷看我洗澡的,還是去跟探事司搶功的!”李敘白借機發作,跳起來三丈高,指著楚錫林的鼻尖罵道:“我們探事司跟你什麽仇什麽怨啊,是扒了你家的牆頭,還是挖了你家的墳頭啊!你至於這麽坑我們嗎?都是一個衙署的同僚,你要是想看我洗澡,想搶我們的功勞,你直說啊,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呢,你說了,興許我還能考慮考慮,吃個虧,讓你占個便宜得了!可你這樣偷偷摸摸的幹,就不太像個人了吧!楚大人啊楚大人,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麽跟人沾邊的事,你是樣樣都不做啊!”


    楚錫林被李敘白罵的灰頭土臉的,本來就不怎麽利索的嘴皮子,這下更是有口難言了。


    哪怕渾身都長滿了嘴,都說不清楚了。


    眼看著楚錫林快要被罵暈過去了,韓炳彥輕咳了一聲,瞪著李敘白,冷聲道:“你少在這陰陽怪氣的,你的事還沒說清楚呢!你說,你去天香樓幹什麽去了?”


    “洗澡啊。”李敘白毫不心虛道。


    “你放屁!”韓炳彥重重拍了下桌子:“你以為你一同胡攪蠻纏,本官就能被你糊弄過去了嗎?你做夢!說,你到底幹什麽去了!”


    李敘白扯了扯嘴角,快步走到韓炳彥的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話。


    韓炳彥的臉色一變,把桌子拍的啪啪直響,手掌心都拍的又紅又痛:“胡鬧,你胡鬧,這種事情你都幹得出來!你就不怕傳出去,身敗名裂嗎!!”


    “......”李敘白掩麵,痛苦道:“大人,下官,也是情非得已啊。”


    “......”韓炳彥啐了李敘白一口:“有誰拿著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著你幹這種見不得人的醜事了嗎?情非得已,你趁早把首尾料理幹淨了,不然他日事發,別說你隻是官家的表弟,就算你是官家的親弟弟,那也沒人能保的了你!”


    李敘白沒想到韓炳彥竟然會這樣說,竟然會提點他維護他,不禁有些動容,連連點頭道:“是,是,大人教訓的是,下官一定照辦,絕不會給武德司抹黑的。”


    韓炳彥看了李敘白一瞬,搖頭道:“不是給武德司抹黑,是給官家抹黑,李大人,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你是官家的表弟,是皇親國戚,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家的體麵和臉麵。”


    聽到這話,楚錫林撇了撇嘴,不屑的輕哼一聲。


    什麽皇親國戚,打量著誰不知道他是個什麽出身嗎?


    這年頭,皇親國戚滿街走,達官顯貴不如狗,隨便在汴梁城的犄角旮旯裏一掃,能掃出十個八個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出來。


    也就是眼下,他在官家麵前尚是新貴,旁人多少都會給幾分薄麵,他日這新貴變成了舊恨,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擠破頭落井下石,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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