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衛雲芷惦記的於葑,她單手捂住了小腹處,鮮紅的血從她的指縫間流淌而下,另一隻手則是用劍柱著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原本就開始蒼老的容貌更進一步衰老,身形搖搖欲墜。


    丹峰長老皺著眉頭抹開空間戒指,拿出了一個白玉瓷瓶,取下軟塞,倒出了一粒丹藥遞到了於葑的唇邊。


    “你先運轉心法。”


    “不要苛責微微。”於葑長老在放魔修離開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話。


    說完話以後,於葑對著薛微微笑了笑,裏麵的安撫意味十足。


    吃下了丹藥以後,於葑長老運轉心法,傷口在慢慢愈合。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體表上毫無傷口,於葑長老也活不長了。


    在邁入了元嬰期以後,身體裏的金色元嬰是各位尊者的第二法身,於葑的法身被她親手挖出送給了先前挾持薛微微的魔修,怎麽可能救得活?


    因為於葑的話,在場的清風宗諸位長老都沒說什麽指責的話,隻是目光凝在了薛微微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於葑長老疼愛她的弟子,但是誰都不知道,為了薛微微,於葑長老竟是能做到如此地步。


    薛微微渾然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她看著於葑衰老的肌膚,還有運功時候顫抖的身體,她的淚水不停地往下落,跪在了於葑的麵前。


    她匍匐在地上,佩劍隨意擱置在一邊,眼淚落在地麵上,洇濕了一小片。


    弟弟成了魔修給自己下藥,而師尊為了自己,挖出了體內的元嬰。


    一係列的事情讓薛微微痛苦,一時難以接受現實。


    “師尊,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應該去和他接觸,你說讓我對人提防,萬萬要小心不能被其他人下了毒,我還是著了他的道。是我害得你如此。”


    於葑落得如此的地步,要和清風宗在待客淩雲宗的弟子有關。


    淩雲宗的弟子們除妖路過清風宗,其中首席弟子聲稱一直敬仰清風宗的宗主,想要給清風宗的宗主上香,便攜眾師弟師妹一起入了清風宗的護山大陣。


    薛微微陪著於葑長老待客的時候,發現了淩雲宗的弟子裏有一位故人——薛文林。


    見到薛文林的瞬間,薛微微的眼睛一亮,但是她很快就發現,薛文林似乎不認得自己。


    當年整個村落被屠,薛文林也生死不知地被人帶走,弟弟遭遇了什麽,為什麽不記得她?


    薛文林是父親和柳姨之子,身上是有妖族血脈的,她並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叫破薛文林的身份,以免影響了薛文林在宗門裏的地位。


    所以等到結束了以後,薛微微請薛文林借一步說話。


    薛文林挑眉,他早就發現了清風宗的親傳弟子薛微微一直在看自己,他點頭應了下來。


    隻是接下來的事情,出乎了薛微微的意料。


    原來淩雲宗的弟子們上門,其實是因為有一位弟子發現薛文林是魔修,應當是魔界派來的奸細。


    他們這一幫弟子的修為不高,對上手段莫測的魔修沒有把握。回宗門的路途又過於遙遠,他們路過清風宗的時候,想要借清風宗的長老之手抓住薛文林。


    在清風宗的長老們趕過來準備抓薛文林的時候,薛文林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利用兩人血親的關係,讓薛微微卸下心房中了魔界之毒,並且反過來挾持了薛微微。


    薛微微是他的親姐又如何?隻要薛微微是正道人士,他們兩人注定要廝殺。


    “把解藥交出來,放開薛微微!”於葑長老冷厲著臉說道。


    “長老說笑了。”薛文林笑著說道,“我想要活著離開,還需要靠著薛姑娘,怎會放開她?”


    於葑長老曾是對待邪修不會有任何手軟的,她曾言自己不會受任何的威脅。


    但是昔日裏的所有準則在麵對薛微微的時候,全然沒有了任何的準則,她唯一的血脈就在魔修的手中,她願意用一切換得薛微微的平安。


    魔界過來的奸細,身上都有窺探的手段,薛文林挾持薛微微的時候,就發現了於葑長老對薛微微的莫名關心。


    要他放走薛微微可以,他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條件是放他平安離開,第二個條件是他要於葑的元嬰。


    對魔修而言,正道人士的金丹、元嬰是大補之物。


    倘若是拿到清風宗長老的元嬰,這次臥底就不算失敗,還算是大大的收獲。


    清風宗的諸位長老覺得魔修小兒口出狂言,卻沒想到於葑同意了。


    因為於葑長老看出來了,薛微微被薛文林下了毒,薛微微才解了毒,若是身上的毒拖到去魔界去尋藥,定然是會壞掉薛微微的根基的。


    於葑長老要求薛文林給薛微微解毒,等到解毒之後,她會與薛文林用陣法結契,她剖出元嬰給薛文林,保證薛文林平安離開,而薛文林放過薛微微。


    在對方同意立誓後同意了,於葑自剖元嬰扔入到對方的懷中,把薛微微救了下來。


    於葑選擇用自己的元嬰來救下一個築基期的小弟子,就算是親傳弟子,於葑也做得太到位了一些。


    淩雲宗的人不解,清風宗的人也不解。


    ·


    此時於葑小腹處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她對著薛微微伸手,“你扶著我。”


    薛微微不想站起來,她害得師尊如此,她願意長跪不起。


    “丹陽,你不必扶著我。”於葑長老對著身側的丹峰長老說道。


    丹峰長老的名諱叫做馮丹陽,她見著於葑想讓自己的徒兒扶,便讓開了身子。


    丹峰長老讓開身子以後,於葑身形晃了一晃,薛微微雖然覺得自己不配扶著師尊,還是連忙起身扶住了師尊,把自己當做拐杖,讓師尊靠著自己。


    “師尊,對不起……”薛微微除了這樣一句,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她的眼眶發紅,眼淚一直止不住,她知道師尊向來疼愛她,她寧願剛剛死掉,而不是讓師尊剖出元嬰來救自己。


    “微微。”於葑撫上了薛微微的臉,拇指劃過她細嫩的麵頰,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不要流眼淚,為你付出一切,包括這條命,我不後悔。”


    於葑握住了薛微微的手腕,她原本不知道怎麽開口和薛微微說自己是她的生母。


    她是在三個月以前給薛微微療傷的時候,知道薛微微的真實身世。


    知道了薛微微是自己的女兒以後,她便從薛微微的口中問清楚了過往經曆,去把當年的事情查了一遍。


    薛微微因為丹田天生有瑕,被生父薛景炎帶著去求醫,沒曾想到薛景炎失憶又受傷被妖族混血女子柳晗所救,和她成親組建家庭,生下一個孩兒薛文林。


    薛微微幼時就被生父抱走,並沒有關於生母的記憶,她很小就和柳晗一起生活,在言語之中極其親近這個柳姨,並且把這位繼母當做了親生母親一樣看待。


    於葑知道了薛微微是女兒的真相以後,對這個柳晗是有恨的,恨她勾引了自己的道侶薛景炎,還搶走了女兒的心!


    於葑甚至對薛微微多少也有點怨氣,這孩子怎能隻知道養母,不念生母?


    有點賭氣的於葑便不想告訴薛微微真實的身世,既然不念著生母,她這個生母也不用出現。


    所以於葑一直沒和薛微微說身世的事情,一直到此刻,她就要死了,這些事必須得說了。


    薛微微還是清風宗的弟子,先前薛微微中毒,於葑寧願讓自己的境界下跌也要救薛微微,就頗受宗門之人的爭議。


    而現在於葑就要死了,宗門的人會不會又把自己的死算在薛微微身上?


    於葑不想讓薛微微在宗門裏被人詬病。於葑想讓讓宗門裏的長老不對薛微微苛責,宗門需要考慮她過往的功勳,把薛微微照顧好。


    薛微微看著於葑長老麵容,心中一顫,她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接下來於長老的話會突破她的認知。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十分可親,後來,我收為親傳弟子,並且所有的弟子之中,我總是對你最為嚴厲,也最為上心。”


    薛微微哽咽著說道:“師尊,我知道的!”


    於葑長老雖然嚴厲,甚至薛微微有時候也有些怕她,但是師尊著實是為了自己好的,薛微微可以感覺得到。


    “三個月以前,你受了傷,我在給你療傷的時候,終於知道了為什麽我對你一見如故,因為你是我的親生女兒。”


    於葑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大驚,清風宗的諸位長老麵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薛微微原來是當年於葑長老是失蹤的女兒,難怪,於葑長老對薛微微如此上心。


    薛微微瞪大了眼睛,眼前甚至有一些暈眩。


    怎麽可能呢?師尊怎麽可能是她的生母?


    她的父親失去了記憶,和柳姨在一起,她也完全不記得自己的母親,於葑長老怎麽會是自己的生母?


    薛微微看著於葑長老,又眼睛發酸,可是於葑長老若不是生母,怎能解釋師尊這般愛護她?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薛微微最終隻說出一句——“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身世?”


    於葑長老卻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她不想說出柳晗的事情,仿佛自己在和一個低賤的混血妖族爭寵。


    於葑很快要死了,她也不想在臨死之前自己找不自在,分辨自己和柳晗誰對薛微微更重要。


    於葑撫著薛微微的臉,對著眾位修者說道:“微微是我丟失二十四年的愛女,她年齡小,又與那位魔修有血緣糾葛,所以中了魔修的暗算。我認為此事情有可原。”


    “我剖出元嬰換得微微平安,是因為她是我的愛女,與清風宗長老的身份無關。還請諸位原諒我女年幼,年芳二十有四,還是築基期,修為淺見識薄,不要計較她輕信魔修之事。”


    在場諸人見著薛微微臉色雪白,自然是朗聲稱是,清風宗的幾位長老甚至有些憐惜薛微微了。


    同父異母的弟弟剖了她生母的元嬰,這事對薛微微的衝擊隻怕是不小。


    “剖去元嬰後,我的壽數還有一日,我想和微微說說話,與她處上最後一日,等到明日的卯時,清風宗的諸位長老,我門下弟子到主峰一聚,我還有事情做叮囑。現在便把時間留給微微了。”


    於葑很快要死了,這個時候單獨和女兒說話眾人也可以理解。


    此時諸君告退,單單留下了薛微微和於葑。


    於葑對著薛微微說道:“你曾最喜歡的是梅林峰,我們去梅林峰,我現在無法用靈氣,你來載著我,我們過去說說話吧。你極其擅長靈食,過去我不肯讓你多費心思在食道上,我之將死,也想嚐一嚐微微你做的靈食,不知可否?”


    ·


    薛微微喜歡研究各種美食,現在生母要吃她所做的靈食,她自然是拿出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藝。


    白玉靈米經過九蒸九曬,加上靈蜂釀成的蜜現做的白玉蒸糕入口便是香甜的氣息自口腔裏漫開。


    顯然於葑最喜歡這道靈食,連吃了許多口。


    其實以前薛微微就想把靈食給師尊吃,但是於葑長老不喜她把時間浪費在外物上,她就不敢去送,生怕得到訓斥。


    而現在知道了兩人是親生母女關係,薛微微後悔了,她做得靈食早應該給母親吃的,瞧著於葑長老便很喜歡。


    這樣一想,薛微微眼淚珠子又往下滾落。


    她過去沒去想過自己的生母,沒想到生母已經護著自己那般久了,甚至還為了自己沒了元嬰。


    “怎麽還哭?”於葑長老又想用靈氣去消除女兒哭出來的紅腫。


    薛微微不想讓母親浪費靈氣,連忙自己抹去眼淚,強顏歡笑說道:“我就是隨便掉一掉眼淚,你也知道的,我平時不愛哭,隻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等會我再去買一隻寶儷暗鴉來,再用玄芝來燉,是最滋補人的。”


    薛微微的語氣故作輕鬆。


    “不用了。”於葑搖頭拒絕。


    薛微微著急說道:“怎麽不用?這是我的心意,讓我聊表心意!”


    於葑看著薛微微紅彤彤的鼻頭,用手指點了一下,緩聲說道:“做靈食和煉丹藥差不多,你想要守著爐子,那怎的和我說話?我的壽數也就此一日,還想多與微微你說話。”


    於葑知道女兒為什麽想要做這靈湯,是對丹田有益的。


    隻是多活幾個時辰罷了,於葑並不在意,她既然已經給出了元嬰,就不在意繼續活下去的事情,她隻希望在最後的時光裏再幫一幫女兒。


    薛微微不吭聲,想要做上好的靈湯,確實需要守著火,除非有自己的靈火,那便可以分神……


    就在這個時候,薛微微看到了藍色的火光在玉匣裏跳動,那是於葑從自己的儲物戒指裏取出來的玉匣。


    “我確實曾經不喜你分太多的精力在靈食上,但是你既然喜歡,我從靈食之中也看到了你的天分,這靈火有助於你做靈食。”


    於葑雖然訓斥薛微微,不想讓薛微微多分神在食修上,但是自從知道了薛微微是自己的女兒,還是開始留意食修所需要的靈火。


    於葑收集到了合適的靈火,一直猶豫要不要給女兒,在吃了女兒的靈食以後,知道了女兒想要走食修這條路子,便最終還是把靈火給了她。


    “我助你收服靈火。”


    “不用。”薛微微第一反應是拒絕,這種高品階的地心靈火很難得,在各大拍賣會上也是壓軸的存在。


    “你是我的女兒。”於葑緩聲說道,“我的一切都想要留給你。”


    薛微微最終接受了來自母親的好意。


    薛微微是木火雙靈根的天分,這靈火等級高,於葑長老用了全身的靈氣,兼用了所有的時間,終於讓薛微微收服了靈火。


    助薛微微收服了靈火以後,於葑長老最後要說的是魔修之事,這魔修指的是薛文林,其實更是劍指曾經薛微微心悅之人。


    “那位薛文林是你的弟弟。”於葑長老緩緩說道,“我知道你與他的感情審深,我可以不追究他取我元嬰之事,隻是,若是他的手中有其他任何一位正道修士之血,我需要讓你與他斬斷姐弟情分,與他勢不兩立!”


    說到了最後,於葑的聲音極重,對著薛微微怒斥說道:“你可能做到?”


    薛微微閉著眼,她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不知道薛文林的手中有沒有其他修士的命,隻是母親已經讓了步,要是按照以前母親的性子,隻要是為魔修,便定會讓她發誓誅滅。


    “我發誓若他害人性命,與他勢不兩立。”


    薛微微跪下發誓以後,於葑滿意點頭,把女兒拉起來。


    說完了薛文林以後,於葑最後要說的便是謝玉瑾了。


    “你曾經心悅宗主親傳弟子謝玉瑾……”


    薛微微臉上一白,曾經母親就牽線過,但是薛微微被拒絕以後就沒有了這個心思,此時生怕母親再提撮合的事情,立即說道:“謝師兄朗月清風一樣的人物,修為高心性堅定,女兒便心生思慕之心,如今這心思已經消了,若是此時母親提起議親之事,女兒也是要婉拒的。”


    於葑仔細打量薛微微,發現居然是真的,女兒的眼神清明,毫無一絲對謝玉瑾的情誼。


    她本來打算說謝玉瑾有魔族血脈之事,既然女兒對謝玉瑾已經沒有情誼,多說反而不好,等到時候秘境打開,門中有性格暴躁長老,見到其入魔情形,定然會手不留情,誅殺此魔。


    想到了此處,原本打算把謝玉瑾的那些事情說出來,現在於葑歇了心思,再等幾日,一切都會明了。


    她摸了摸女兒的鬢發,於葑柔聲說道:“除了靈火以外,我還有一些東西給你。”


    雖然於葑沒有料到和女兒相處這麽短的時間,她就要死了,幸而自從知道了薛微微的身世以後,她就開始收羅一切好東西想要留給她,現在已經準備了不少,在儲物戒指裏分得整整齊齊。


    於葑抹去了儲物戒指上自己的精血,讓認主了這枚戒指。


    “修仙之路漫漫,背靠清風宗卻也不寂寞,我此生不能登仙道,望你進天階,破碎虛空,覓得長生得逍遙。”


    ·


    於葑在和薛微微說完了話,讓薛微微送她去主峰,她要去主峰的議事大廳裏做其他安排,涉及到她門下弟子的去處,還有那秘境之事。


    這樣的會議,薛微微是沒資格參加的。


    於葑說道:“等會我要交代他們過幾日去一個秘境,秘境打開的鑰匙就在你的手中,你用手掌放在秘境的結界口,秘境就會打開。”


    “這秘境並不是什麽冒險秘境,是我關住人的秘境。宗門之中被混入了一個魔族,我把他關在那裏。宗門裏的其他長老也會一齊入內。”


    宗門裏的長老都去?被關住的人定然是個身份不一般的人,而且魔族都滲透到仙門中來了,薛微微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


    “怎麽會有魔族混入?”


    “那人寡廉鮮恥,身有魅魔血脈,抓住了一個母狐狸……”於葑本要說那人與母狐媾和,看著女兒純淨的小臉,辱罵的詞沒說完就停住了。


    “罷了,等到時候你去就知道了,我羞於提及此人,我要進入議事大廳,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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