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ss=maintext>第三十四回  梁司李酷訊成招趙廷章周全友誼</b>


    詩曰:


    捶楚加人涕淚潸,心如鐵石法如山。


    何嚐借取秦明鏡,一鑒無私脫狴豻。


    且說那梁二府審問周文玉,酷棍不招,令禁子立吊林三上堂。二府道:“你可認得此人麽?”林三道:“爺爺嗬,他就是周文玉,糾合小人打劫皇杠,小人怎麽認不得他?”又向文玉道:“大哥,你好負心也!你收了眾賊,招我入夥,打劫皇杠。你將金銀盡行存去,害我在監中百般受苦。你道往山東糾合黨羽,前來劫監,又無音信。我受刑不過,隻得供你。你可從實招成,休得怨我哩!”文玉抬頭一看道:“呀嗬!我何曾認得你?何時與你同夥?幾時打劫皇杠,與你分贓?我與你從未識麵,何得誣陷平民?汝何狠心嗬!”林三道:“周文玉,你好巧言花語,若不與我同夥,我怎知你姓名、住址?你若說我誣扳你,和你兩個腳夾起來,看你耐得過耐不過?”二府便喝道:“周文玉,你這狗頭,林三當麵對證,還敢抵賴麽?左右,取緊敲來!”皂役喝一聲,將索收緊連敲。周文玉痛苦難禁,登時暈死,左右把水噴醒。


    二府道:“文玉,招了罷。”文玉自思:“嚴刑難受,不如暫且屈招。或有申冤之日,亦未可知。便叫道:“坐地分贓是有的,糾合行劫實不知情。”梁爺道:“既是坐地分贓,怎麽不曉得同夥行劫?如今贓物放在你家麽?”文玉道:“爺啊,銀兩當下分散,小人家中分文俱無。”梁爺道:“好個利口,倒推幹淨。左右,著他畫供,上具收監。待本府申詳上司,著池州府抄家好搜贓便了。


    文玉畫了口供,同林三收監,二府退堂,即辦文書申詳布政司。布政司行牌火速至青陽縣,著該縣即日起贓,毋得延緩。青陽縣拆了文書。帶齊書役、保甲來到周家搜贓,不表。且講文玉妻室張氏,自丈夫去了半月,不料公公得病。請醫問卜,全無功效,已經三日水米不沾,勢甚危急。張氏棺衾無措,十分憂悶,支床流淚。忽見公公開眼說道:“賢媳婦嗬!方欲睡中,見許多執事人役,向我叩頭道:‘城隍爺以我一生聰明正直,奏聞上帝,以我為太平府土地,即日要到任了。’隻是難為你賢孝媳婦,今生不能報了。”張氏道:“公公,夢寐之言,不足深信。公公保重身體。”


    忽聽得外麵觀德喊道:“我家隻有祖公與母親、妹子三人。”縣太爺叫皂役進去拿來。皂役入去,隻有一個婦人,東走西跑,床上臥著老人,隻有一絲殘喘,不敢拿他,隻把婦人扯出。太爺問道:“你是周文玉何人?”張氏道:“是文玉妻子。”太爺道:“你公公那裏去了?”張氏道:“公公臥病支床,命在旦夕。”太爺道:“你丈夫周文玉在太平府糾合強盜,劫了皇杠,被官緝拿,招出合夥同謀,窩存贓物。本縣奉布政司火牌,特來起贓。左右細細搜來!”衙役到前堂後室,各處搜檢。隻見箱籠櫥櫃之中,俱是破衣破棉,並無銀兩。搜了半日,不見形跡。太爺打轎回衙,將他母子帶進。張氏大哭道:“爺爺嗬!公公命懸頃刻,若把小婦人帶去,公公若死,何人收拾?”太爺道:“也罷,撥了四個衙役在此看守,候他事完,帶他堂訊。”一麵帶了觀德,起轎回衙。


    那周國治病在床上,聽得砰砰硼硼,倒箱傾籠,家中如同鼎沸,倏然一驚,早已氣絕了。張氏見公公已死,哭倒在地。蓮香亦大哭起來。左右鄰舍見縣官去了,進來一看,見這淒涼光景,個個歎息,墜淚扶起張氏醒來。齊說道:“你速速打點收殮公公,啼哭何用?”張氏收淚,思想:“家中並無分文隻字,又無族房親戚,何處告貸?前日丈夫起身,多蒙趙家伯伯周贈。如今事急,不免將女兒賣與他家,收殮公公便了。”張氏對衙役說明,衙役撥夥計跟他同去。張氏扶蓮香至趙家敲門。原來趙廷章聞知搜贓事情,及張氏同女兒到自己的家中,早知來意,隻是恐有拖累,自己躲過,妻叫子出來迎接。張氏哭訴情由,複說:“棺衾無措,情願將女兒蓮香賣與貴宅,得些身價,收殮公公。”說完叫蓮香叩頭。王氏大娘忙扶起,抬頭見蓮香相貌端莊,是個有福之人,心中已有定見。說道:“周嬸嬸,叔叔雖然落難,日後必有清官雪冤伸枉,不必哀痛。奴家贈銀二十兩,嬸嬸收去,收殮公公。令愛,妾身欲求為養媳,不知意下如何。”張氏慌忙跪下道:“妾夫屢蒙周恤,此番又蒙大德,使小女不至流為下賤。此恩此德,沒齒不忘。”王氏扶起張氏道:“嬸嬸不要折殺奴家。”入內隨即取出白銀二十兩,交與張氏。囑道:“你到家隻說將令愛賣在我家,得銀二十兩便了,不必說了聯婚事情。待官人往鄉回來,還要暗地相幫。”言說未了,衙役喝道:“及早回去買備棺衾,毋得累我。”


    張氏回家,收拾公公已畢,將餘銀暗帶身邊,同衙役來到公堂。正值知縣升堂,衙役將張氏母子帶上。那縣官是捐納出身,甚然凶惡。喝道:“周張氏!你丈夫做了大盜,打劫皇杠,贓銀存在那裏?快快招來,免受刑法。”張氏哭道:“爺爺嗬,小婦人世代書香,知文識理。隻為家貧,丈夫往登萊作幕,不想半途被何人誣陷作強盜,屈打成招。小婦人在家針指度日,那有什麽贓銀匿之處?爺爺若不信,可問鄰裏便知了。”知縣喝道:“好利口的婦人!這是上司行文前來,追此贓銀,非同小可。不打如何肯招?左右,拶指起來!”衙役把張氏拶指,可憐張氏痛苦難言,叫苦呼天道:“爺爺嗬!此乃無影無蹤之事,叫小婦人招出什麽?”


    縣官叫把那小子帶上來,衙役將觀德帶上,縣官喝道:“你這小子,快把你父親打劫的金銀存何處,速速招來!”觀德道:“爺嗬!小人的住房,不過一畝,上至椽瓦,下至地基,爺爺俱已搜遍,更有何處可存許多銀子?”縣官道:“你必是寄頓親戚之家,不打如何肯招?把他夾起。”左右把觀德套上夾棍,觀德大叫一聲,昏昏死去。


    縣官見二人至死不招,便叫鬆刑。俱令書辦立了文案,把文玉房屋變賣,妻子官賣,限三日內當呈繳。衙投帶了母子二人出行,母子沿途啼啼哭哭,路人盡為憐憫。


    原來趙廷章與文玉素好,隻為他身遭陷害,昨日將他女兒收為養媳,贈銀二十兩,一麵叫人探信。家人回報“縣官將他母了動刑不招,發出官賣。”廷章忙叫總管趙昌、趙茂,將銀一百兩,假作遠方客人,向官買他母子。再贈他盤費,叫他先往太平府監中看待丈夫,然後到南直操江海大人處,擊鼓訴冤,必然照雪。趙總管領了言語,帶了銀兩,扮作藥材客,來到青陽縣衙門,當官承買,攜他母子二人出了城門,來到一個庵寺。原來此庵就是趙廷章所建的。內麵走出兩個老尼,將張氏母子接入,茶飯相待。張氏再三稱謝。隻見兩個總管,說出底事,不知所說何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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