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畫中的燒棉之事……也是真的?”


    一片死寂中,有人小聲詢問。


    “怎麽可能?如今漠北寒災,冀州府首當其中,我隔壁院子剛被一戶冀州府來的富戶買去,他說他們一家來時,冀州府的棉價已漲到了二兩一斤。”


    “那還是他從冀州府來的時候,如今不知道上漲到什麽價格呢!”


    “什麽?二兩一斤?”


    士族學子們讀多了聖賢書,對市場上物價並不了解。


    但即便再不了解,聽到二兩一斤還是被嚇了一跳。


    二兩,什麽概念?


    如今普通的麻紙、竹紙,一兩銀子能買三十斤,卻買不了一斤棉!


    “唉,如今咱們京城的棉價也不便宜,前兩日去問,已漲到七百多文了,往年都是二三百文一斤……”外頭有聽到談論棉價的老者,忍不住說了句。


    “今年的棉,這樣貴嗎?”


    “那冀州府定是更不可能燒棉了,誰舍得燒這樣貴的棉,豈不是跟燒銀子差不多。”


    “啥燒銀子?誰燒銀子了?”這時又有人從外頭進來。


    看到來人,眾士族學子都有些不屑。


    這人叫翟安明,是順德鏢局的一個鏢師。


    明明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偏愛往聚賢茶樓這種風雅之地跑,還總想在其中為自家妹子尋個如意郎君。


    雖然眾人沒見過他妹子,但瞧他五大三粗,妹子想來也好看不到哪去!


    遂大家隻是看他一眼,懶得同他說話。


    誰知翟安明似乎一點不會看人眼色,直往前擠不說,還非要問清大家在說什麽。


    有個學子被他擾得不勝其煩,便說了。


    誰知話剛落,翟安明一拍大腿!


    眾人嚇了一跳。


    “誰說冀州府的棉價高?你們不知道,俺可是才從冀州府跑鏢回來的!”


    “冀州府棉價才這個數!”他說著,伸出三根手指。


    “三兩還不貴?”


    “不是三兩,是三百多文!”


    之前那學子聽他說罷,當即冷笑,“不可能!我家隔壁林老員外說了,他來時冀州府棉價就已經漲到二兩,寒災嚴重,棉價怎麽可能會跌下來?”


    “哎!其實,他說得也沒錯,不過那是之前,冀州府的棉價才上漲半日就被人給壓下去了。”


    “啊?怎麽壓?”有人不信。


    “好像是有人專門賣低價棉!”翟安明撓撓頭:“俺們回來時看到好多冀州府百姓跑去買呢!”


    “不可能!哪個棉商這般好心,放著銀子不賺,利惠百姓。”


    “是真的!不信你們去俺們鏢局問問,俺們走這一趟鏢三十幾個人呢!”


    他說得信誓旦旦,眾人將信將疑。


    “若真有人賣低價棉,就不止是利惠百姓這麽簡單了!”王淮之在眾士族學子中也很知名,他出身原州王氏,父親還在朝中做官,自身才學也不錯。


    因此他一出口,大家都望過去。


    “怎麽說?”


    王淮之道:“你們想想,若是其他棉商的棉都賣二兩,隻有一家與眾不同,賣三百文,百姓會選擇去哪買棉?”


    “隻要不傻,定然是去買便宜的!”


    “那其他棉商的棉豈不是賣不掉了?除非他們也將價格降下來,可這得損失多少銀子。那賣低價棉的人,可是將其他冀州府的棉商得罪死了!”


    王淮之話落。


    眾人麵麵相覷,的確如此。


    再看畫上——


    燒棉?


    難道就是因為那賣低價棉的人得罪了其他棉商?!


    在場的人越聚越多。


    此時聚賢茶樓的大堂內,擠擠挨挨站滿了人,其中自然不乏許多從冀州府來京城求學的學子——


    一位冀州學子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其實……這畫上的人,我瞧著有些眼熟……”


    他話剛落,又一位冀州學子道:“對!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原來還有人跟我一樣嗎?”


    “我方才便想說了,畫的右下角穿著華麗望著大火在笑的,好像是杜氏的杜老夫人?就連那露出一個角的門頭,都好像杜府門頭!”


    “那門頭下頭的台階子,都墊著厚厚的毯子防滑訥!”


    “還有那同她站在一處的,好似、是嚴知府?”


    “什麽杜氏?”有不明所以的學子忙問。


    “杜氏可是冀州府的大家族!當年受過皇祖賜牌匾的。”有冀州的學子一番解釋。


    眾人一邊聽著,一邊再看那副筆觸無比粗糙、短時間趕著畫出來的畫,更覺處處有玄機,處處有暗喻!


    就連畫上每一個墨點大的百姓,學子們都恨不得分析出來畫仙畫上去的用意!


    “怪哉!”


    “如此冷的天,冰雪漫天,怎麽可能會起這樣的大火?”


    “所以不隻是燒棉,還有旁邊,那可是慈濟院啊!”


    “棉起火,慈濟院也起火,火勢這般大,這樣多的人救火都不滅,說不定是有人用了火油。”托客混在其中喊道。


    “這些去慈濟院救人的,看起來不像百姓,倒像獵戶……”


    “救棉的反而都是百姓……”


    一幅畫,兩處著重的畫麵。


    一方百姓衣衫襤褸,抱著雪去救棉;一方仆從眾多,腳踩厚毯,望火而笑!


    還有在這其中,被大火吞噬的慈濟院婦孺們!


    越是分析,越是覺得畫中的火,仿佛要透過紙張燒出來。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似乎聽到了畫中嬰孩的哭喊。


    厭惡!不恥!


    這些年輕的學子士族們,向來很好煽動,一如此時、此刻,他們群情激奮,完全如同盛知婉的預想。


    但這還不夠——


    很快,終於有人想到了這畫上的汙跡!


    “我知道了!我知道這畫上為何會有血了!”一個學子眼中含淚。


    “為何?”有人詢問他。


    那人揚聲,聲音哽咽:“這畫作雖是畫仙所做,但筆觸粗糙,落款處舷元子幾字似乎也帶著顫抖!這畫……這畫,很可能是畫仙的喋血之作啊!”


    血?


    畫仙舷元子吐血了?


    為何?為這畫中場景嗎?為這吃人的士族和官府嗎?!


    嘩!


    所有學子士族義憤起來!


    百姓苦,他們會不忍,會不恥;但若連他們推崇的畫仙,都為百姓們喋血,他們便會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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