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把手邊的煙盒揉成一團,起身向顧慕雪的方向走去。


    顧慕雪摔車門的時候他就有種感覺,以小丫頭的性格,顧慕雪生氣的對象不應該是小丫頭才是,可能是在提醒他什麽。


    直到聽見顧慕雪勸她別吸煙,他心裏幾乎能百分百肯定——顧慕雪從一開始就發現他了。


    之前兩人談話的時候他就很想過去坦白一切,雖然隻是對顧慕雪一人。


    可他太了解小妮子了,那絕不是最好的機會、


    小妮子對事物都有自己的見解,但如果他在一旁幹預,隻會讓小妮子變得情緒化,準確來說能影響小妮子情緒的隻有他一人。


    這樣一來,最差的結果,就是小丫頭在中間被逼到情緒崩潰。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現在情況脫離了他的掌控,但總體來說和他預想的路線是一致的,讓顧慕雪了解林若曦,隻不過小妮子這下真真正正成了主導者……


    他邊走邊脫下身上的軍訓服,用帽子在身邊扇了扇,驅散身上的煙味。


    “唉!”薛睿在心中歎息一聲,他總覺得小妮子先天克他,總是能抓住他的尾巴。


    顧慕雪明知他就在旁邊,但是又不點明,給他發完消息還頓了一下,他有種孫猴子被菩提祖師敲腦袋的感覺。


    跟著小妮子走到操場後門,薛睿隨手把軍訓服丟給在男廁門口玩手機的吳小壯。


    吳小壯摸著濕淥淥的軍訓服,好奇問道:“哥,衣服怎麽濕透了,那地方很熱嗎?”


    薛睿瞪了吳小壯一眼,換誰不緊張啊?


    顧慕雪察覺到薛睿的到來,她本想第一時間逃走,可她轉念一想,她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逃?


    其實,顧慕雪不知道自己應該逃去哪裏……


    她現在還能去哪?


    薛睿是她在這座城市裏最親近的人。


    她和薛睿約好來這裏讀書,說好的離家近,隨時可以回去看一看。


    可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現在好想回家,好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和親人說說話,可是她不能……


    有些事終究是要麵對,她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


    她繞著操場外圍的柵欄走,她想質問薛睿很多問題,可是她又怕自己接受不了答案。


    “慕雪,是我的錯,林若曦的情況你已經清楚了,我本想等軍訓結束和你說的……”


    薛睿不知道顧慕雪和林若曦聊了什麽,不過她根據對兩人的性格了解,林若曦應該是全麵攤牌了,所以他是以這個基礎為話題開始的。


    “跟我身後,不許看我的臉。”顧慕雪冷冷道。


    現在的她,太難看了呀。


    “我對你是真心的,隻是林若曦她……已經沒有能依靠的人了,我進入了她的世界,必須對她負責……”


    顧慕雪背對著薛睿,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她知道薛睿沒有說謊,按照林若曦百依百順的性格,甚至願意和她分享同一個愛人,配合薛睿演個“假情侶”更是不值一提。


    薛睿本來就打算和她坦白的,現在沒有說太多道歉的話,盡量在挑重點說。


    小睿,既然你這麽了解我,為什麽還要做出這種事?


    “小睿,我和她,誰先來的?”顧慕雪問道,聲音哽咽。


    薛睿頓時頭皮發麻,顧慕雪終於是問出了要命題。


    按照事實來講,小妮子毋庸置疑是最先走進他心裏的。


    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即便是確認關係,也比小丫頭早了兩天。


    但這種題哪能光看題麵意思?所以即便是事實也不能說。


    如果他回答顧慕雪先來的,那小妮子難免會想到——既然都喜歡我了,為什麽還會出現另一個人?隻能證明還是不夠喜歡。


    如果說林若曦先來的,小妮子又會想——既然都有女朋友了,那我到底算什麽?


    “慕雪,要說虧欠……隻有你一人。”薛睿認真說道。


    他自認不欠小丫頭什麽,不論是金錢還是陪伴,甚至是情話和特殊照顧,小丫頭得到的遠比小妮子多得多。


    顧慕雪背對著薛睿,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虧欠嗎……


    她本以為自己會非常恨薛睿,可實際上並沒有,也不知道怎麽,她看著高遠蔚藍的天空,突然覺得薛睿願意坦白,她心裏輕鬆了許多。


    薛睿從背後輕輕抱住了顧慕雪,認真說道:“領導,不論你對我下達什麽命令,我都認真改錯。”


    顧慕雪淡淡道:“小睿,鬆開吧。”


    薛睿說不論什麽“命令”?


    讓薛睿命令林若曦離開,薛睿會照做嗎?


    不,薛睿很清楚她的為人,林若曦有大問題,她離不開薛睿,這件事兩人都已經心知肚明。


    所以,薛睿賭她絕不會提出這麽冰冷的話題,因為真的會把林若曦逼死的。


    小睿,你在利用我嗎?


    你真的很溫柔,時時刻刻都在替別人考慮。


    可是,這份溫柔我得到了幾分?


    薛睿頓時如遭雷擊,小妮子沒有動粗,隻是平淡讓他鬆手,這下難哄了……


    不願意揍他的時候,說明心已經被徹底傷透了。


    他不怕小妮子恨他揍他,最怕的反而是忽略。


    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


    所以,趁著小妮子還沒有一個人躲在角落偷偷舔舐傷口,臉皮必須厚點,盡快惹顧慕雪生氣。


    “慕雪,你不讓我看你,我這麽給你擦擦臉也行。”薛睿說著掏出紙巾在小妮子臉上一頓擦,他已經摸出來了,小妮子臉已經哭花了。


    “小睿,你!”顧慕雪一臉煩躁的撕扯著薛睿的手掌。


    薛睿感受著手上的疼痛,好似被貓抓了一樣,突然心裏安心了許多。


    可是他發現小妮子手上也有淡淡的指甲印記,好像是剛剛被誰掐的……


    小丫頭不可能攻擊小妮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妮子自己掐的。


    “小睿,放手吧。”顧慕雪掐住薛睿的手漸漸放鬆,無力的垂落下去。


    薛睿太了解她了,她剛剛又被薛睿牽著鼻子走……


    她現在很怕,她怕自己有一天會被薛睿哄好,像卑微到塵埃裏的林若曦一樣,接受三人在一起的生活。


    她受到的教育決不允許她這麽做,那樣的話,她就不再是顧慕雪了。


    到了那時,薛睿還會喜歡她嗎?


    她可以為了喜歡的人做出改變,但絕對不能失去自我。


    林若曦承受不起任何代價。


    她也不想在這段感情裏再掙紮,她已經有了答案……


    薛睿現在服服帖帖的跟在身邊,像是她的專屬小跟班,這是她以前做夢都想看到的畫麵,可是她現在很害怕,也好不甘心。


    薛睿緩緩鬆手:“慕雪,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軍訓那邊我會替你請假。”


    他能感受到小妮子現在內心的割裂,小妮子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小妮子一直有照顧小丫頭的意思,自始至終都沒逼他做出什麽選擇,他猜測也沒有逼問小丫頭什麽,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妮子自己默默承擔。


    林若曦的怯懦,反倒有可能成為壓垮顧慕雪的最後一根稻草,這點他忽略了……


    薛睿跟在顧慕雪身後,一路上,兩人不再有一句對話。


    親眼送顧慕雪走進宿舍,薛睿垂頭喪氣的往操場後門走去,小丫頭還在那裏等著他……


    ……


    操場後門,林若曦緊張的繞著車子踱步。


    她剛剛看見薛睿去找顧慕雪同學了,薛睿一直都在旁邊聽著嗎?


    她把顧慕雪惹哭了,薛睿能哄好嗎?


    林若曦內心是希望和顧慕雪做朋友的。


    她偶爾抱著薛睿在床上聊著悄悄話,提及顧慕雪的時候,薛睿也會坦誠的告訴她。


    她發現薛睿對顧慕雪有深深的愧疚感……


    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因為想要和薛睿一起背負這份愧疚,林若曦決定和薛睿一起麵對……


    起初她知道顧慕雪是薛睿女朋友的時候很傷心,可是她從來沒有記恨過顧慕雪,時間一長反而對顧慕雪越來越好奇。


    顧慕雪和她有為數不多的共同點,她本以為能做好朋友的……


    不過,顧慕雪並沒有答應她。


    薛睿遠遠就看到了林若曦衝他招手,他點頭指了指操場,示意小丫頭在原地等他。


    操場後門,李瑞豪舉著手機衝薛睿揮手。


    “老板怎麽了?”李瑞豪隱隱有種感覺,薛睿的感情出大問題了。


    “我讓你辦的事辦了沒?”薛睿問道。


    “辦妥了,午飯我讓我女朋友送了,她和老板娘是一棟樓的,老板娘室友的話,就在那邊吃瓜。”


    薛睿走到西瓜攤,笑道:“別吃瓜了,等會該吃不下飯了。”


    “薛睿,慕雪人呢?怎麽就你一個人?”高淑芬問道,剛才有學長說薛睿請她們宿舍吃飯,她們還以為是顧慕雪安排的。


    “別提了,我惹慕雪不高興了,她要是有什麽事勞煩通知我一下,千萬不能告訴慕雪。”薛睿雙手合十,擠眉弄眼道。


    他實在是不放心顧慕雪一個人,他準備在顧慕雪身邊安插眼線,雖然瞞不過小妮子就是了……


    但態度一定要到位。


    高淑芬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小情侶鬧矛盾她不是沒見過,一般要哄很久呢,倒也算不得什麽麻煩事:“沒問題。”


    她對薛睿的第一印象很好,重點是薛睿出手很大方,她們算是連吃帶拿的,哪好意思拒絕……


    “我有事不能陪你們,飯店已經訂好了,有人帶你們過去。”薛睿衝李瑞豪招招手:“小李,這邊你負責,記得開發票。”


    走出操場,薛睿遠遠就看見小丫頭不安的在路邊走來走去,看到他身影的時候急忙小跑過來。


    這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軍訓結束的時間,操場已經空了下來,校園內除了知了發出刺耳的鳴叫聲,再也沒有其餘的聲音。


    “顧慕雪同學怎麽樣了,我…我惹她不開心了。”林若曦說道,她發現薛睿丟了一地的煙頭。


    薛睿應該也很難過吧?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哄薛睿開心。


    薛睿耳朵不自覺靠近了一些,林若曦的聲音被蟬鳴聲蓋了過去。


    “別吵了!”薛睿煩躁的衝樹上喊道。


    林若曦氣鼓鼓的,她揚起腦袋,眼神不善的在樹上尋找著聲音來源。


    薛睿貼過去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要把它們都抓了。”林若曦氣鼓鼓的聲音傳來,作勢就要往樹上爬,準備把吵到薛睿的知了都解決掉。


    “曦曦,算了算了,別和畜生置氣。”薛睿急忙摟住小丫頭的肩膀。


    他被小丫頭這麽一逗,心情好了不少,伸手搓了搓小丫頭的腦袋。


    “你以前可能是條金毛轉世。”薛睿嘀咕道。


    “金毛是什麽?”林若曦好奇道。


    “對人類友好,對其餘生物都是毀滅性打擊……”


    薛睿說著坐到了副駕駛上。


    林若曦上車後,歪著身子在薛睿身上輕輕嗅了嗅:“睿,不要吸煙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開心……”


    “是我的錯,我…我會想辦法的。”


    林若曦說著輕輕抱住了薛睿,喃喃道:“顧慕雪同學不想和我做朋友。”


    薛睿聽到這裏不禁皺起眉頭,心亂如麻,今天的林若曦話好多。


    小丫頭還天真的想要和顧慕雪做朋友呢……


    別說小丫頭了,連他都保不準……


    “軍訓完她會不會參加聚會?”林若曦小聲問道,顧慕雪同學剛剛真的好傷心啊,她都不自覺被帶哭了。


    她以前和俞敏蘭看電視劇的時候,俞敏蘭也會跟著劇中的人物哭起來,可是她從來沒有過,俞敏蘭說她心是鐵做的,裏麵隻能裝下薛睿一個人。


    但就在剛剛,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俞敏蘭說的那種感覺,她能和顧慕雪共情的。


    “她會來的。”薛睿說道。


    小妮子就是這樣,約定好的承諾絕對會做到,不管中途發生了什麽。


    他隱隱覺得小妮子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不知道在等什麽,難道其中還有變故?


    總之,他不會聽小妮子的話,這幾天他還是會來的。


    “睿,你命令我吧,我做了錯事,你想讓我做什麽你會開心?”林若曦眼淚不自覺往下掉。


    她犯了好大的錯,顧慕雪同學沒有接受她的道歉,她也不知道怎麽哄薛睿。


    “傻丫頭,你哪來的錯?犯錯的是我啊。”薛睿伸手為小丫頭拭去眼淚。


    林若曦緩緩搖頭:“我們不分彼此,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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