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倫饒有興致地坐在位置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曹武,看到宣寧侯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冷汗。


    按照慣例,進獻禮物要依照等級排序,先是親王宗室,隨後便是侯爵勳貴。


    作為宣寧侯的曹武此刻正左右為難,空手而歸有損體麵,而且很有可能會惹得皇帝惱火。


    可若獻上花瓶,同為琉璃花瓶,恐怕會得罪秦王。


    “宣寧侯曹武,進獻寶物!”清亮的唱名聲在殿內回蕩。


    曹武渾身一顫,目光在眾人臉上遊移,最終一咬牙,做出了決定:“臣,有一物要獻給陛下。”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兩名小太監抬著一個紅木鑲金的木箱走上前來。


    殿內眾人紛紛伸長脖子,想要一睹究竟。


    當木箱打開,露出那尊鳳舞九天琉璃花瓶時,滿殿的期待之色瞬間化作了失望。


    這尊花瓶雖然工藝精湛,但無論是體量還是氣勢,都遠不及秦王獻上的那尊龍鳳呈祥。


    “這…”一位老臣搖頭歎息,“秦王那尊可是一人高的琉璃花瓶啊。”


    “此物是西域進獻給前朝的鳳舞九天琉璃花瓶吧?”有人認出來曆。


    “竟然和秦王進獻一樣的賀壽之禮,真是……”


    聽著身旁之人竊竊私語,曹武的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大,順著臉頰滑落。


    他握緊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驚膽戰地看向秦王,生怕脾氣火爆的秦王會記仇。


    隻見秦王眼神不善,冷冷的盯著他,曹武嚇得一個哆嗦,顫顫巍巍地抹了一下滴落在眼皮上的冷汗。


    葉倫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昔年咱將這尊鳳舞九天琉璃花瓶賞賜給良臣,一晃已經十多年。”朱元璋滿臉懷念,曾經並肩作戰的故人已經去世。


    一聽這話,曹武轉驚為喜,他猛然跪在地上,深深叩首,做出一副願為皇帝肝腦塗地的模樣。


    “願陛下鬆鶴長春,壽與天齊,國祚永昌,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感慨的看向曹武,“宣寧侯有心了,曹良臣子嗣不豐,你可要為曹家綿延子嗣,當年你父親為你定下婚約……”


    話音未落,突然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音!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劃破殿內寂靜,眾人如遭雷擊,下意識地倒抽一口冷氣。


    那尊傳承十餘載的鳳舞九天琉璃花瓶,就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支離破碎,華貴的琉璃碎片散落一地,折射出刺目的光華。


    曹武隻覺天旋地轉,冷汗如瀑,整個人如墜冰窖。壽宴獻禮碎裂,這等不祥之兆,誰敢擔當?


    朱元璋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眸中寒芒畢露。他那雙洞察秋毫的眼睛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曹武,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生吞活剝。


    “陛、陛下…”曹武雙膝打顫,聲音都不成調了,手腳冰涼,舌頭都快捋不直。


    大殿內鴉雀無聲,仿佛連呼吸都成了一種奢侈。


    群臣們紛紛垂首,生怕這災難會波及到自己身上,連平日裏與曹武交好的幾位大臣,此刻也是噤若寒蟬,恨不得能把頭埋進地裏。


    突然,一股異味在殿內彌漫開來。


    眾人詫異地循味望去,隻見曹武身下一片濡濕,堂堂宣寧侯,竟然當場失禁!


    這一幕比花瓶碎裂更讓人震驚,有人暗自抿嘴偷笑,有人麵露嫌惡,更多的人是幸災樂禍。


    秦王早已按捺不住,嘴角掛著譏諷的冷笑,他正要開口落井下石,卻被葉倫搶了先。


    “恭喜陛下,碎碎平安!”


    葉倫忽然站起身,麵帶笑意地拍起手來。


    這一聲打破了殿內的沉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有人嘀咕這小子瘋了不成。


    葉倫不慌不忙,繼續道:“古人有雲‘碎則吉’,這分明是上天示意陛下福壽綿長,龍體安康啊!”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語氣極為堅定,十分有信服力。


    朱元璋眉頭微蹙,目光從曹武身上移開,雖說這小子說辭牽強,但今日確實不宜見血。


    “來人,送宣寧侯下去梳洗。”朱元璋淡淡開口。


    兩名眼疾手快的太監立即上前,架起已經癱軟如泥的曹武。


    曹武走時雙腿發軟,被太監半拖半抱著離開大殿,留下一路水漬。


    曹武被拖到殿外,扔在殿外長廊,冬日的寒風呼嘯而過,吹得他瑟瑟發抖。


    冷風刺骨,卻讓他分外清醒,方才險些丟了性命的恐懼感如潮水般湧來。


    壽禮當眾碎裂,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見皇帝眼中閃過的狠戾,若非葉倫開口化解,隻怕他已經人頭落地。


    想起殿中失禁的那一幕,曹武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


    多年來積攢的威名與體麵,在這一刻徹底毀於一旦,那些以往巴結他的官員,此刻大約正在暗自發笑。


    他靠在柱子上,餘光瞥見不遠處的駙馬,心中萬分困惑,為何要在緊要關頭伸出援手?


    殿外回廊轉角,謝語悄悄探出頭來。


    她斜倚著雕花欄杆,看著不遠處的葉倫若有所思,適才隔著屏風,她將殿中變故盡收眼底,本以為葉倫會袖手旁觀,卻沒想到他會開口解圍。


    宴會散去,謝語迫不及待地找到葉倫。


    “你為何要幫曹武?莫不是另有打算?”謝語走到葉倫身邊,輕聲問道。


    葉倫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隨手折下一片梅花。


    “曹武今日這般窘態,隻怕比殺了他還難受。”頓了頓,他又道。


    “陛下不會在壽宴之上見血。”


    謝語若有所悟,眼神落在那片梅花上,葉倫說得輕描淡寫,可她分明聽出了話中深意。


    曹武今日丟盡顏麵,往後在朝堂上再難抬起頭來,這般羞辱,確實比一刀封喉更叫人生不如死。


    遠處宮牆上,幾隻烏鴉撲棱著翅膀飛過,發出幾聲淒厲的啼鳴。


    葉倫抬頭望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玻璃的買賣可以說是暴利,京城耳目聰明的人家多的是,有曹武攪亂一潭池水,我們才能渾水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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