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一月十二日。


    臨近年關,開往西北的火車上人潮擁擠,座無空席。


    喧鬧聲伴著各種味道,讓林安安頭昏腦漲的,感覺這副身體比前兩天更虛了……


    抬手在車窗玻璃上擦出一小塊清晰的地方,望向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白雪皚皚,寒意料峭。


    正看得出神,卻被身後放行李的人狠狠一撞。


    林安安感覺自己骨頭都要被撞碎了,捂著胸口猛咳起來,“咳咳咳~”


    “哎呦,安安!”


    林母就打個水的功夫,回頭就見女兒被人撞了,忙扯著嗓子喊道:“你這人怎麽回事?沒長眼睛呐?要是把我家女兒撞個好歹,小心我上公安告你去!”


    聽她這麽大呼小叫的,吼得四周人全看向自己,撞到林安安的胖大嬸一下就沉了臉,“呦~瞧給你本事的,老娘就放個行李,這都能給你閨女撞個好歹了?你閨女是紙糊的啊?”


    說完,狠狠瞪向咳嗽的林安安。


    其餘人也跟著她看過去。


    小姑娘瞧著二十出頭,身形高挑,穿著件軍綠色大襖子,將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隻留了顆腦袋在外邊,一條粗粗的馬尾辮置於左胸前,發量雖多,卻枯黃得厲害,一看就是個病秧子。


    可偏偏她生了張美人臉,柳眉淡眸,氣質玉潔,像極了樹梢上的冬雪,稍有不慎就會被風吹落,幻化成霧。


    隻看她一眼,眾人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些。


    可惜了!


    這麽好看的小姑娘,卻是個病秧子,太可惜了。


    “媽,算了。”


    話落,心悸陣陣傳來,林安安下意識拽緊了衣領,一雙手白皙如玉,那麽一用力,顯得皮膚薄如蟬翼筋骨分明,看著可憐極了。


    “安安,我的寶啊!”林母忙上前給人順背,心疼得不得了。


    胖大嬸冷“嘁”了一聲,“病秧子還出門湊什麽熱鬧,合著想賴人呢?我可不吃你們這套!別說沒撞壞,就算撞壞了我也不怕你。”


    胖大嬸罵罵咧咧,林安安抬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左下巴的一塊紅色胎記時,愣了愣!


    忙伸手拉住林母,示意她別衝動。


    “嬸子,本身就是我身體不好,跟您沒關係,我媽這人心直口快的,也是心疼我,您別介意,不好意思啊!”轉頭還客氣地跟胖大嬸道歉。


    “安安!”林母不幹了,這胖女人那麽沒素質,憑什麽還要自家女兒道歉?


    林安安衝她搖搖頭,“媽,再給我順順背,我難受。”


    隨之又咳了起來。


    胖大嬸見她這模樣就反感,冷不住挑刺道:“少跟我裝模作樣的,也別衝著我咳嗽,可別把病氣過給我了,真是晦氣!”


    人往往都愛同情弱者,這是天性。


    更愛站在道德製高點指責別人,展現自己的大度與善意,這也是天性。


    根本不需要林母和林安安再開口,旁邊的看客們忍不住了,紛紛指責起胖大嬸來。


    “這位嬸子,你差不多行了,人家女同誌都被你撞成那樣了,你咋還好意思罵人呢?”


    “就是,也不瞧瞧自己那體格,人家小姑娘哪經得住你這麽糟蹋的?不道歉就算了,還惡人先告狀!”


    “胖成這樣,指定油水多,我看她不是啥好成分。”


    一人說一句,氣得胖大嬸臉紅脖子粗,“你!你們胡說什麽!你們知不知道我兒子是誰,我兒子可是西北......”


    胖大嬸的叫囂最終淹沒在了人群裏。


    林母都有點發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林安安在她手上捏了下,“媽,讓人都散了吧,悶著難受。”


    林母胡亂點點頭,“好,好。”


    在蘇城時,林母可是出了名的潑辣,不管占不占理,向來比的是誰嗓門大,比誰罵得凶!


    眼前這情景……讓她有些莫名其妙的。


    這架都不用吵了?


    還換來好幾人的安慰和鼓勵?


    林安安見她這模樣有趣,彎了彎眼睛,重新靠坐好,輕輕喘著氣。


    實在是太難受了,適應了整整一周了,還是不習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太太破敗了!


    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死掉的破敗……


    可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想活!


    即使穿到了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那也比死了強。


    沒錯,林安安穿書了!


    穿進了一本叫【七零:寡嫂有點辣,絕對不改嫁】的年代文裏,成了同名同姓的邊緣人物,是短命鬼男主的短命鬼前妻……


    真慘,一個比一個短!


    原主也叫林安安,二十二歲,蘇城人。丈夫是一名軍人,比她大三歲,叫楚明舟,聽說年紀輕輕就是西北軍區的軍官了,很是有些本事。


    不過兩人結婚四年,卻連麵都沒見過。


    之所以會結婚,完全是各取所需,順便完成了爺爺輩定下的婚約,毫無感情可言。


    湊巧楚明舟需要一個妻子,來作為部隊評級的條件之一,部隊認為已婚的同誌更穩重,有些任務也必須分派給已婚身份。


    而林安安呢,她是為了上工農兵大學,成了軍嫂會被優先考慮,加上她爸這大隊長使力,自然是心想事成。


    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如願以償。


    嚴格來說,互相之間是沒有任何夫妻情分的,林安安對楚明舟的印象也隻在一張黑白照片裏。


    兩人與陌生人無異,縱使以後離婚,也說不上傷害。


    可問題就出在林安安短命上!


    護短的爸,潑辣的媽,戀愛腦的小弟,和病秧子的她……


    真正的林安安就死在一周前,病死的。


    按原書劇情,林安安一死,林父林母悲痛欲絕,雙雙倒下。


    年僅十七的小弟林子淮,因為思念姐姐,就抱著姐姐寫的書籍手稿和日記跟小青梅蔣彤緬懷。


    蔣彤就是文中女主,楚明舟的下一任妻子。


    林安安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同誌,她除了身體不好,其他什麽都好,樣貌好、家庭好、才學更好。小小年紀就獨立寫了三本書,隻可惜在出版前期就死了。


    七十年代最稀缺的是什麽?


    是根正苗紅的文化人,尤其是工農兵家庭走出去的文化人。


    林子淮不懂,可蔣彤懂啊!


    隻一眼,她就知道這些手稿的含金量有多高,反正林安安已經死了,這書如果為她所用……成為大作家也是有機會的!


    當蔣彤看到日記本裏夾著的照片時,她整顆心都動了。


    這男人高大帥氣,劍眉星目,比宣傳報上的電影明星都好看!


    蔣彤眼珠子一轉,頓時哭得比林子淮還要大聲,說替姐姐不值!說想讓更多人認識到姐姐的才華、看到姐姐的作品,想讓姐姐在世界上留下更多的痕跡。


    就這樣,她在林子淮手裏拿走了林安安的所有手稿,連帶著那張楚明舟的照片。


    還主動放棄了鎮上紡織廠的工位,設法讓林子淮說服林父,幫她調去了大西北軍區下的被服廠。


    兩年後,蔣彤憑著書籍陸續出版,成了華國家喻戶曉的知名作家,還如願嫁給了楚明舟。


    隻可惜她也是福薄,結婚當天,楚明舟就出任務去了,再回來的……就是一捧骨灰。


    蔣彤可不是一般的深情,就算楚明舟死了,她也不再改嫁,獨自守著巨額積蓄和撫恤金,照顧著楚明舟的弟弟妹妹。成了人人口中那英勇大義的女性楷模,真正的長嫂如母。


    如果她沒有回頭勾搭林子淮,讓他給她當牛做馬半生,最終付出了生命……


    如果她沒有回頭再去誆騙、壓榨林家人!


    如果她沒對林父、林母出手!


    可能就沒有現在出發去大西北的林安安了。


    她要去扭轉劇情,要借用軍區醫療資源讓自己活下去,要改變林家人的命運!


    也算是回報原主這身體的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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