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隻恐身閑心未閑,心閑何必往雲山。


    果然得手性情上,更須埋頭利害間。


    動止未嚐防忌諱,語言何複著機關。


    不圖為樂至於此,天馬無蹤自往還。


    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人來至七步橋,住在榮升店內,見那上房之正麵是供的“臨敵無俱、勇冠三軍、武雄馬成龍之神位”,問小二,才知道是何先生所供,也不知這何先生是何緣故。正自懮疑之際,忽聽外麵一片聲喧,問小二是作什麽的。小二說:“是七步橋上算卦的先生真靈,善斷人吉凶禍福,斷事如神。他今是算完了,每日隻算五十卦,多一卦不算,真有靈應!這是算完了,他要回去,這還有沒算完的人,大家追來叫他給算,他不給算。”馬成龍說:“這位先生姓什麽,叫什麽呢?”小二說:“姓郭,名子靈,道號知機子。他算的真好!”馬成龍聽小二說,他心中甚喜,說:“我明日也去算算,看我拿的著這馬保拿不著。”天色已晚,三人要酒菜,吃了晚飯,三人安歇睡覺。次日,吃完了早飯,算還了店帳,出了榮升店,到了七步橋。馬成龍想要算一卦,見那卦棚兒內有一位先生,年約四十以外,四方臉,淡黃的臉膛兒,濃眉闊目,細條身材,準頭端正,四方口;身穿灰色綢子長衫,足下白襪雲履,一表非俗。那占卦之人不少,都在那裏候著他發牌子,每日五十卦為度。今天他看那人多,他說:“有占卦的來,每人先給卦禮,不論多少,我這裏是每個卦禮一百文。”馬成龍說:“我一個人要算一卦,你等躲開。”分開眾人,來至在桌兒以前,伸手抽了一支簽。那先生把三文錢連搖了幾搖,擺上卦盤。這是六爻卦,按後天之數,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分為單折衝交,連搖了六次,說:“這卦名坤,為地,是六衝卦,離而複合。占財興旺,占行人不遠,尋找物件,往正北四十七步,定有音信。”馬成龍說:“我要找行人也行?”先生說:“你往正北四十七步,定有音信。”馬成龍說:“謝謝先生,我回頭給送卦禮來。”先生說:“無妨,你去吧。”


    馬成龍半信半疑的往北走著,說一步、兩步、三步,一連至四十三步,隻見眼前站定一人,說:“來了?”馬成龍又走了三步,那人說:“來了吧?”山東馬一抬頭,見有一人,年有四十以外,淡黃臉膛,長眉大眼,鼻直口方,五官端正;身穿半大毛藍布褂,藍布中衣,足下白襪雲鞋,筆嘻嘻的說:“老馬,你從哪裏來呀?少見哪!”馬成龍聽見,仔細一看,說:“原來是你這號東西!你在這裏作什麽呢?”那人說:“我在這裏開店,昨日還念叨你來的哪。”馬夢太問說:“大哥,這是誰呀?”馬成龍說:“這是當年在桃柳營,我跟著伊老大人在那裏奉命去衛輝府搬兵去,路過金家鎮,住在店內,我救的金文學,就是他家掌櫃的。他叫韓三,還有一個劉四。”說著,馬成龍說:“韓三,你往這來作買賣哪?”韓三說:“馬老爺,你還認識我呢,提起這話就長了。自從你老人家去後,那李虎臣辦了就地正法,把家也抄了,內中還拉出幾個賊來呢!杜明跑了,謝聰嚇死了。我們少掌櫃的也不願意在金家鎮住啦,把房賣了,和我與劉四,連他的家眷,全移在這裏來啦。這七步橋有我們掌櫃的親戚,他嶽父家姓何,是位秀才公,以教書為業,他就是一個女兒,今在這裏開了兩座店。你老人家如何來到這裏?請裏邊坐吧。”馬成龍說:“也好,我要瞧瞧你們掌櫃的。我是來至此處找人來了。”


    馬成龍三人進了路東裏的店,到了上房之內,屋中收拾幹淨,字號是北榮升店。劉四過來問好,那韓三送過茶來,說:“我們掌櫃的少時就回來,你三位老爺是昨日來的吧?”馬夢太說:“我們住在榮升店上房。”韓三說:“我們不知道,要知道早過去啦!那店和這店是一家的買賣。”馬成龍說:“那店不是姓何嗎?”韓三說:“是姓何呀,是我們金掌櫃的嶽父。”馬成龍說:“那店內給供著我的名字,是誰供的哪?”劉四說:“我們這裏也有啊,你老人家看看。我們少掌櫃的說過,說也不能報答你老人家的恩了,惟願你老人家高官得做,駿馬任騎,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放在我們這裏供奉一個牌位。”馬成龍說:“我說我這些天所在不順,我一個在世活人,要折壽壞了我,快把這牌位給撤了吧,不可再供了。”正說著話,忽見那金文學從外麵進來,說:“馬恩公,你來了甚好,可想死我也!我隻說今生見不著了,不想你今又來至這裏,果然是‘人到何處不相逢’!”金文學又說:“這二位貴姓啊?”那馬夢太說:“我姓馬,名夢太,是北京與我馬成龍大哥在一處住。”李慶龍也通了名姓,大家見禮。金文學叫韓三去收拾菜來,“我同三位喝幾盅。馬大人是慷慨之人,又是我救命的恩公,當初要不是他,我夫婦早為泉下人矣!我想這件事,也是我命不該絕,才有馬恩公他來救我。”又把金家鎮之事提說一番。馬成龍說:“金賢弟,你我今日見一麵,從此也不能見麵了,你我有一麵之言。”金文學說:“我還有一事未問,你三位這是從哪裏來?至此處有什麽事呢?”馬成龍聽他問,歎了一口氣,說:“金賢弟,你要問,提起這事,真把我氣死了!我奉穆將軍令箭,來剿懸漠山,為有教匪兩張皮馬保,他用的誆軍計把我冤了,我保他作為真心投降,立了軍令狀。他誆大帥進了他的山口,他設了二十四座地雷,多虧了他玉鬥、巴德哩二人探山,遇見餘順,破了地雷。穆將軍要殺我,多蒙合營眾將給我求情,我奉令給我三天的限,派他二人跟我,來拿兩張皮馬保,如拿著是將功折罪。我今來至此處,我和你今天盡一夜之樂,我明日回營,生死不定。可有一件事,你把那牌位千萬的撤了,不準供著。你要供著,於你無益,我也無有什麽好處。”金文學一聽這話,心中甚是可慘,說:“馬恩公,你要不拿兩張皮馬保成不成呢?”馬成龍說:“我要拿不住兩張皮馬保,穆將軍就把我給殺了,以重軍法。”金文學說:“要是如此,恩公不必懮愁,我給你去拿他,不費吹灰之力,你看如何?”


    正說著,韓三、劉四擺上酒菜。金文學陪著,四人對坐吃酒。馬成龍說:“金賢弟,你說要拿馬保不費吹灰之力,是他在哪裏?你說了實話,我去拿他去吧。”金文學說:“恩公!”馬成龍說:“兄弟,你不必這樣外道稱呼,要脫俗,自家兄弟,何必客套呢?”金文學說:“大哥言之有理。你這件事,小弟既然知道了,焉有不替你解難之理?你要問兩張皮馬保,他原是滑縣的人,他在延津縣城內充當捕役,後來他歸了天地會八卦教中,他無所不為。他是昨天黃昏之時,在這店的門首,我二人遇見了,他原先是金家鎮我們近鄰的街坊。他見我在這裏,他問我在此何幹,我把來此開店之故說了一番,他才喜悅,跟我進店來,叫我給他找一間僻靜院子。我帶他至後院,有兩間正房,我叫他住下,問他從哪裏來至此處,他說是從懸漠山來,身上有病。他摘下一隻金鐲子來,叫我給賣也可,當也可。我給他當了五十兩銀子,我又把銀子給他,他托我請一位醫家先生。我派人給他請了先生來,我問他是什麽病,他說吐血癆傷。我就叫他在我這裏養著。他說要有人找他,就不可提說他來在這裏。今日兄長錯非遇見我,你再問別人可不行,我是知道他的來曆。”馬成龍一聽,心中甚喜,說:“既然如此,我就此去拿他去。”金文學說:“不可,依我之見,總是三更之後他睡之際,你三位去拿他去。到了那裏,我叫他開門,他不疑是拿他。你三位要這就去,怕是一驚他跑了,倒不好了。”馬成龍說:“也好。你去後麵,倒把他穩住了去。我今日要多喝兩杯。”金文學給三人斟上酒,這才站起來往後走,來至在後院,到了馬保那屋裏,見馬保仰臥在上。


    書中交待,馬保見地雷未成功,他一急,哇的一口血,騎馬逃走。過了兩道山,有斷澗一道,他把馬扔了,自己躥過去了。他也無心去找餘氏三傑,也無麵見天地會之人,自己想:“就是用錯了一個人,我這條計已然用盡了心機辦好,總是天不該我成此大功。”自己越想越煩,不由己真動心,他哇的一口,又吐一口鮮血出來。自己無精神往前走,遊遊蕩蕩,來至七步橋,遇見金文學,他住在這裏,請了一位先生給他看病。他今日自己想:“要治好了病,這次不往峨嵋山去,我去到湖耳山請雲南一勇士金槍鐵霸王楊勝,他手下有四員大將,一萬飛虎奮勇兵。我請他幫我反出雲南,直奔湖南、湖北,各處去攪亂一番。我在這裏也無人知道,我就養病吧。”正自思想之際,忽見那金文學進來,他翻身起來,說:“金先生,你請坐吧。”金文學說:“你見好不見好呢?”馬保說:“倒見好。此時我歇息兩天就走。”方才二人正自談心說話,隻聽屋門一響,說:“兩張皮馬保,你這號東西,冤的我好苦!”一拉大環金絲寶刀,堵住房門。不知可能捉拿馬保不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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