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對趙季劄充滿了信心。


    賜予宿衛精兵這可是莫大的信任與榮耀,在這個武人至上的時代,這就相當於是假節鉞了;更何況趙季劄永平監軍使的身份,本來就有監視刑賞,奏察違謬的職能。


    理論上,永平軍節度使所屬的邛州、雅州、地州等地的軍隊,均在其監控之下,威高而權重。


    孟昶希望趙季劄帶著這份信任與榮耀,指揮大軍,擊敗大虞,最好能夠擒住董璜。


    其實,在孟昶心裏,還有一個從未對別人提起的野望,他不僅希望趙季劄能夠像前蜀三王那樣幹淨利落地擊敗南蠻,還希望他能夠像諸葛武侯一般,一舉平定南蠻之地,讓雲貴之地成為大蜀提供人力、物力的大後方。


    【如果能夠得到雲貴之地,說不定真的能夠達成蜀漢未竟之業呢!畢竟,後周可遠不如曹魏,南唐也遠不如東吳,而我大蜀卻遠勝過蜀漢,屆時……】


    孟昶心頭火熱。


    如果事情真的能夠按照他的預想發展下去,四舍五入,大蜀就是天下第一強國啊,掃平江東鼠輩、打服北方侉子指日可待!


    懷著熱切的憧憬,難以壓抑心中激蕩的孟昶將後宮佳麗召至禦前,親自點選身材婀娜姿容俊秀的宮人十餘名,當夜輪流進禦。


    孟昶好美色,宮人有數千人,所謂“三千宮女皆花貌,共鬥嬋娟,髻學朝天”是也。


    每月給宮人發放俸金時,孟昶都親自監視,讓宮人唱名從他禦床前走過後,再親手領取,名為支給買花錢。


    美人如花,美人有花,買花錢實至名歸。


    今天的這幾個宮人,算是提前得到了幾個億的買花錢。


    須臾,事畢。


    孟昶起身。


    自有深知孟昶習慣的宮人手捧七寶溺器上前侍奉。


    孟昶雖然想要做一個明君,但是卻也忍不住世間美色窮奢極欲的誘惑,極盡享樂之能事。


    宋太祖滅後蜀之後,宋軍搜刮後蜀的寶物,竟然連孟昶裝尿的七寶溺器都搶了過來,當成寶貝獻給宋太祖。


    這一方麵說明了宋軍沒有見過世麵,另一方麵也說明了孟昶的奢華。


    當然,曆史上的宋太祖趙匡胤也不至於搶孟昶的夜壺用,他還丟不起這個人,他最多就是搶孟昶的女人用,所以趙匡胤當即就命人把七寶溺器砸了。


    處理完私事,孟昶伸了個懶腰,帶著對趙季劄的熱切期望,沉沉睡去。


    夜裏,他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夢到自己不僅平了大虞,還平了南平、南唐、後周、北漢、南漢等一係列國家,成為宇內共主,懷擁柴榮皇後符氏等一眾各國的後妃美人,享受萬國來朝的榮耀。


    這一夜,孟昶睡得很香。


    然而,被孟昶寄予厚望的趙季劄卻在大半夜被使者吵醒,並且再也睡不著了。


    (董璜進軍主要要點圖)


    一路疾行的趙季劄當晚夜宿邛州首府臨邛(今四川邛崍市臨邛鎮),與臨邛官員推杯換盞之後,抱著臨邛官員奉上的家妓睡得正香,突然有使者來報:虞軍已破石門戍,兵圍榮經縣(今滎經縣)。


    榮經縣,在秦漢曾經是嚴道縣的縣治所在,十六國成漢後被廢,縣境有銅山,為西漢文帝時鄧通鑄錢處。


    所謂“潘驢鄧小閑”裏的鄧,指的就是鄧通。


    如今的榮經縣,因為戰亂以及容易挖掘的礦產已經枯竭等原因,已經不複往日的繁華,但就地理位置而言,還是有一定的戰略價值的。


    如果說邛峽關是雅州乃至成都的西南門戶,那麽榮經縣就是雅州州治嚴道縣(今ya市)的門戶。


    隻不過,這個門戶並不堅固。


    其堅固程度,大概就相當於夜店尋歡買醉的少婦,稍微頂撞一下,就會門戶洞開;甚至有可能不用頂撞,就迫不及待地開門揖盜。


    趙季劄對蜀軍守住榮經縣實在是沒有任何信心。


    “虞軍怎會如此之快!”


    趙季劄有些心慌,繼而又有些憤怒:“黎州、雅州的守軍都是廢物嗎?”


    一股恐懼在他心中升騰。


    他忍不住開始懷疑,榮經縣被破之後,雅州的治所嚴道縣能不能守住?整個雅州能不能守住?雅州背後的邛州能不能守住?


    他更加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擋住大虞軍。


    反正他認為憑借他的千餘人是不可能。


    事實上,孟昶就算是再不知兵,也不可能認為趙季劄帶著一千人就能夠擊敗大虞的十萬大軍。


    孟昶讓趙季劄先行的意思,是讓趙季劄先去雅州、黎州統一指揮調度當地駐軍,進行防禦,爭取時間,能夠以弱勝強固然最好,不行的話,等待主力到來再與虞軍決戰也是可以的。


    這其實也是趙季劄所陳的方略之一。


    大軍出征,當然不可能像千餘人行動那麽簡單,安撫士兵情緒、集結軍隊、準備糧草器械……這些都需要時間。


    哪怕成都附近有不少後蜀的中央軍,也不可能上午說要去前線打仗,下午就大軍出征。


    三天之內能夠全部集結完出征,那已經是精銳中的精銳了。


    其實,後蜀的主力援軍陣容,孟昶已經準備好了。


    孟昶已經下令,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領蜀州刺史,雅州永平軍節度李廷珪為南路行營都統,左衛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保寧軍節度使何建為副將,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統領七萬大軍,準備迎敵。


    後蜀的兵力自然不止七萬,全國兵馬十七八萬還是有的,但是除去後周、南平方向的駐軍以及駐守在其他地方的部隊之後,成都附近的兵力也就十來萬人了,能夠派出七萬大軍已經是勒緊褲腰帶了。


    就這七萬人,做好戰爭的準備,也需要足夠的時間。


    大軍十天之內,能夠全部趕到雅州就很了不得了;這也就意味著,最近這段時間,趙季劄是不可能有援軍的。


    趙季劄驚恐交加。


    就算是周公瑾,也不可能帶著一千人去迎戰曹賊的十萬大軍吧?


    趙季劄為自己找好了借口,打定主意駐紮在邛州,等大軍到來之後再南下。


    結果第二天,趙季劄又收到了榮經縣被破,虞軍越過牛背山,兵圍嚴道縣的消息。


    秦惠文王十年至更元十二年(前328年~前313年)築臨邛至縣城大道,名“嚴道”,十三年置嚴道縣。秦惠文王封樗裏疾於嚴道,號“嚴君”。


    嚴道縣四麵群山環抱,周圍有邛崍山脈、大雪山山脈等大山以及岷江支流青衣江,背山麵水,理論上講,是一處易守難攻的風水寶地,也是成都西南最後一座山城。


    以大虞軍近乎一天下一城的速度,趙季劄不禁擔憂,等他趕到雅州的時候,雅州都已經全境淪陷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隻有千餘人的情況下,在大平原上迎戰連好幾座山城都擋不住的大虞軍,趙季劄就兩股戰戰。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趙季劄終於認清了自己——老子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張子房,怎麽能夠去一線如同一個粗鄙的武夫一般戰鬥呢!


    於是,趙季劄上書求解邊任還奏事,並搶先一步把享樂用的輜重及曼妙妓妾送回成都。


    又過了一天,越想越害怕的趙季劄,幹脆拋棄軍隊,單騎馳入成都。


    本來就因為大虞勢如破竹的戰報而驚恐不已的後蜀軍隊、百姓、朝臣,見趙季劄竟然單騎而來,不禁以為趙季劄已經戰敗,頓時陷入了無比的恐慌之中,部分潑皮無賴甚至趁亂打雜搶燒,成都人心惶惶,一片混亂。


    受了驚的孟昶連忙從寵妃李豔娘的懷裏鑽了出來,召趙季劄問對,趙季劄訥訥不能答。


    費了好大功夫才搞清楚趙季劄畏戰草包本質的孟昶大怒,下令將趙季劄斬於崇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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