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滿朝文武皆當場,唯獨缺了何栗。


    趙恒掃視一圈,皺眉不悅,“何相呢,為何無故不來?”


    群臣麵麵相覷,皆搖頭不知。


    “堂堂中樞丞相,說不來就不來,成何體統?”


    趙恒語氣加重,很明顯是動了怒氣。


    鑒於自己剛剛登基,太上官家趙佶還在垂簾聽政,他對於這些老臣也是能忍就忍,今日是真的怒了。


    說不來就不來,當朕是什麽,小醜嗎?


    何況他會何栗尤為痛恨。


    這時,吳閔出列,裝模作樣道:“官家,何相公來了。”


    “那人呢?”趙恒更加不悅,當朕瞎嗎?


    吳閔解釋道:“又走了。”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趙恒更加憤怒了。


    這不是欺負人嗎?


    太欺負人了。


    來了又走了,說的這麽輕鬆。


    這是壓根沒把他當人看呀!


    “好!”


    趙恒早就在心裏憋著氣,昨天何栗剛剛給趙湛挖了一個大坑,今日就這個機會說什麽也要給我老兒子出口氣。


    “何栗身為中樞丞相,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朝廷法製是什麽,當朕是什麽!”


    “來人,將……”


    不等他說完,朝堂外麵傳來一聲慘叫,還帶著一絲哀嚎。


    “官家!”


    “官家!!”


    下一秒,何栗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走到宮殿門口時,腳步一滑,撲通趴在了地上。


    “相爺!”


    “何相公!”


    “快,快扶起何相公來!”


    “……”


    滿朝文武一多半人撲了過去,一個個滿臉關切和擔憂。


    至於龍椅上的趙恒,似乎滿朝文武都沒把他當回事。


    趙恒皺著眉頭,臉色愈發難看,暗暗冷哼道:“何栗在朝堂的實力還真是嚇人,幾乎一多半都是他的人,結黨營私,這可是大忌!”


    “今日誰來也救不了你!”


    趙恒雖然是臨危受命,可畢竟當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帝王之威,雖不多,可也是有的,當即猛的拍案而起。


    “何栗,幹什麽,當朕的朝廷是什麽,瓦舍勾欄嗎?那你們又是什麽?潑皮無賴,還是販夫走卒?”


    趙恒這是擺明要拿何栗開刀了!


    何栗自然也聽出來了,眼神挑釁般的瞪了趙恒一眼,然後撲通跪地,手中高舉著幾個染血旗幟,一步步跪走進殿。


    “何栗,你……”


    不等趙恒說完,何栗突然又是一聲哀嚎,“官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江南勤王之師於黃河邊誤中金韃人的埋伏,幾乎全軍覆沒,這是城外金韃人丟過來的旗幟!”


    趙恒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跟變臉一樣,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震驚,最後是驚恐。


    “這……這怎麽可能!”


    “江南勤王之師可是有雄師數十萬,怎麽會敗了呢?”


    趙恒心裏積攢的怒火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驚懼。


    收拾何栗,還是應對金韃人的嚴重性,他還是分得清的。


    “何相公,你所說的可是真的?”趙恒語氣明顯減弱。


    何栗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先是看了一眼吳閔幾人,而後不等趙恒開口,便自己慢慢起身。


    “官家,老臣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點隱瞞。”


    趙恒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龍椅上,臉因為緊張通紅,兩隻手搭在大腿上,不住的顫抖著,完全不複剛剛的帝王之威。


    這時,何栗故意開口,“官家,西北種家軍被金韃人在潼關殺的大敗,如今江南勤王之師也全軍覆沒,東京府已經成了孤鎮,便是老臣拚命抵擋,又能撐多久,還請官家快快想辦法解決吧!”


    “是啊,官家!”吳閔也出列,煽風點火,“金韃人如今將江南勤王之師擊敗,恐怕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東京府,到時咱們又該如何抵擋?”


    又有一大臣出列,“官家,金韃人個個驍勇善戰,凶狠如狼,我東京府守軍承平已久,疏於戰陣,絕無可能是金韃人的對手。”


    如此大的皮球狠狠的丟給了趙恒,本來就被嚇壞了的趙恒,此刻,腿都打轉了。


    金韃人的凶狠,他是見過的。


    在城頭瞥了一眼,就一眼。


    其實也不需要看,聽聽就夠了。


    自從金韃人南下以來,趙宋軍隊皆是一觸即潰,損兵折將不說,大片國土淪喪。


    連自詡“趙宋利劍”的西軍,也被打的潰不成軍。


    潼關一役,西軍幾乎全軍覆沒。


    如今,江南勤王之師也全軍覆沒。


    目測整個趙宋王朝,再無一支能與金韃人一戰的軍隊。


    而東京府,這座百年國都,已經徹底淪為了孤鎮。


    同樣,也成了金韃人嘴邊的肥肉。


    “諸位愛卿可有辦法?”沉默許久後,六神無主的趙恒終於開了口。


    何栗和吳閔幾人對視一眼,第一時間選擇了沉默。


    其他大臣更是無人敢出聲。


    整個宮殿出現了長達半個鍾的沉默。


    是死一般的沉默。


    趙恒心急如焚,抬起頭看著宮殿內各懷鬼胎的眾多臣子,重重的歎了口氣,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要是我不做這個皇帝就好了!”


    “或許,當個富家王爺也不錯,起碼用不著這麽累。”


    許久後,何栗這才抬起頭,甩了甩鬆垮的衣袖,緩緩開口,“官家,不日金韃人快要進攻東京府了,請官家拿出對策來,臣等該當如何應對?”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抬頭,齊齊看向趙恒。


    趙恒老臉一黑,老淚在眼底打轉。


    他哪來的主意?


    他現在都不想幹了。


    這個皇帝太難當了。


    “呼!”


    趙恒狠狠的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氣,向何栗投去祈求般眼神,“何相公,此事你覺得當當如何?”


    “你也無需藏著掖著,你我君臣共事多年,你向來多謀,若有良策,說出來即可,朕恕你無罪。”


    果然。


    正如何栗猜測的那樣,金韃人一有動作,趙恒就慌了神。


    何栗忽然跪地,老淚縱橫,先是好一陣痛哭,哭的宮殿內眾臣無不側目。


    連官家趙恒都無語了,這又要演什麽戲?


    “殿下,老臣不敢開口,實在是不敢呀!”


    哭罷。


    趙恒擦了擦眼淚,這才開口道:“老臣之謀,雖謀的是趙宋江山萬年,可卻是遺臭萬年的謀,老臣實在是不敢說。”


    聞言,趙恒心頭咯噔一下,啥意思,不會是要把自己送給金韃人吧?


    還是說讓自己去給金韃人賠罪?


    不行!


    死也不去金韃大營。


    “何相公,說……說來聽聽。”趙恒已經心裏有個準備,就是腿有點軟。


    何栗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淚,眯成一條縫的眼睛,不住的散發出道道精光,咳嗽一聲道:“官家,如今之際,我趙宋已別無他法,隻有議和這一條路。”


    “議和?”


    趙恒脫口而出,眼睛瞪得賊大,手抓著案牘,一半的屁股都翹了起來。


    何栗見狀,心頭一沉,壞了,官家不會不同意吧?


    不應該呀!


    官家有與城共存亡的魄力嗎?


    這不是官家以往的作風?


    此刻。


    趙恒抬起手捂著胸口,喉嚨像是塞著什麽東西,吐不出也咽不下去,好不容易才恢複。


    終於,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議和不要緊!


    隻要不讓他去金韃大營,什麽他都答應。


    “哎!”


    趙恒心裏竊喜,可還是裝作難受道:“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那就將議和之事提上日程吧!”


    “何相公,此事交由你負責,吳相,還有養病的張相,你們二人要好好配合何相公,務必將此事處理妥當。”


    趙恒重塑帝王之威,慢慢站起,“何愛卿,你務必牢記一點,不可丟了我趙宋天朝的威風。”


    “退朝!”


    趙恒準備回宮,好好安慰一下受傷的小心髒,結果又被何栗一口喊住了。


    “官家稍等!”


    趙恒放下抬起的腿,好奇道:“咋滴,還有事?”


    “有點事,還請官家慢抬腿。”何栗抬起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趙恒嗯了一聲,“何卿,說吧!”


    何栗裝作為難的模樣,左顧右盼,卻遲遲不開口。


    趙恒急了!


    滿朝文武也急了。


    一大早上朝,早餐也沒吃,餓著肚子聽他們倆逼逼賴賴一早晨,好不容易退朝,又延誤了。


    趙恒急不可耐,“何卿,有啥事就說,不說就退朝。”


    “官家,此事實在是事關重大,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何栗深吸一口氣,連連搖頭。


    好嘛!


    趙恒剛剛落地的石頭又被勾了起來。


    聽這語氣,肯定沒好事!


    “何卿,別抻著了,都到這時候了,說吧!”


    趙恒語氣滿是焦急,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快說吧!


    何栗這才說道:“官家,鑒於之前太子殿下生擒金韃三太子答罕,殺了金韃數位將領,還打傷金韃統帥粘罕,隻怕金韃人不會輕易同意議和。”


    趙恒聽完這話,也是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兒子作孽,他這個當爹的應該替兒子擦屁股,隻得擺手道:“隻要能議和,朕可以答應金韃人任何要求。”


    “諾!”


    “老臣遵旨!”何栗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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