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麽早?”


    灰頭土臉的楊念念將韁繩遞來,


    周牧坐上車輦,接過韁繩,笑著道:


    “去六街參加一個小宴會來著,遠著呢,就早點出發唄......你去看望你母親了嘛?”


    “去了呀。”


    楊念念打了個哈欠,顯然還沒睡醒:


    “我娘還是老樣子,總是憂心忡忡的,過兩天我得再回去兩趟,娘親好像有點風寒......您快走吧,我好回去補覺呢!”


    “行行行。”


    周牧頷首,揮了揮韁繩,小白嗷了一聲,拽著黑木輦便疾馳而去。


    乘著朝陽光,馳過一條又一條長街,在經過北十五街的時候,周牧特意看了眼弄火堂的那座大院邸,側耳聽了聽。


    裏麵冷清了許多,心跳聲少了幾倍。


    這四天來,周牧獵殺的基本都是弄火堂的妖,他是記仇的,若非最近北區查的實在太嚴,


    他早就襲殺那頭垂暮老妖了。


    那古樓裏可有不少符器呢.....就是不知有沒有氣道法器。


    到了五街。


    宴會的府邸外已然停了許多犬輦,北五十七街距離這兒到底隔了五十二條長街,


    盡管周牧大清早的就出門,此刻也近了中午。


    兩個守在門外的侍女迎來,


    他翻下黑木輦,將韁繩遞給恭敬迎來的侍女,另一個小侍女則做了個禮,也不看請帖,直接道:


    “周大人,請跟我來。”


    周牧從未見過這小侍女,但小侍女卻能一眼將‘名聲不顯’的周牧給認出來......


    估計是當初大師姐帶著自己連訪十七家宗師府邸的緣故了。


    兩人朝府邸走進,周牧隨口問道:


    “這小宴,來的客人多麽?”


    “回大人的話,很多。”


    模樣是個貌美少女的小侍女答道:


    “今年的北區宴有些不同,凡武夫皆可來參與,所以來的客人也格外多。”


    “喔?”走到門前,周牧好奇道:“我來的不會還算晚吧?”


    “倒是不晚,宴會正午才開始,不過大多客人也都如大人您一般,早早便到了。”


    小侍女笑著推開門,引著周牧踏著玉石雕的石板,穿過竹林和桃園。


    此刻雖是晚秋初冬,但不知府邸主人使了什麽法子,桃樹都開著花結著果,


    而那一株株盛放桃樹旁,又都有披著薄紗的妙齡少女,正翩翩起舞,秋冬風一吹,薄紗翻飛,細膩的肌膚若隱若現。


    周牧看的有些呆了——並非是因為色欲,而是錯愕於這兒的奢靡。


    這裏是養殖區,是人圈!


    他不知該說些什麽。


    小侍女見周牧駐足,便也腳步一頓,低著頭道:


    “大人,,後院有分隔的溫泉,左邊也有很多獨屋,您若有看上的舞女,我可以為您帶去那兒,讓她侍奉您。”


    “不了。”


    周牧心情複雜,問道:


    “我是第一次來,且問這座府邸的主人是?”


    “家主徐承武。”


    “喔。”


    周牧若有所思,當初拜訪十七宗師的時候,大師姐曾經提過一句,北區還有這麽一位徐承武徐宗師,


    但當時並未去拜訪——這位徐宗師在北區沒有什麽產業,但與妖的關係很‘親近’,據說是管理北區那位真妖的奴從,大師姐看不上他。


    念及此,他不禁搖了搖頭。


    恰是此時,不遠處傳來喧嘩聲,周牧側目看去,


    卻是一個兩米多高的粗蠻漢子,氣血渾厚,疑似宗師,


    此刻闖入了桃園,兩隻大手各攬了三四個妙齡舞女,毫無顧忌的撕開薄紗,大手抓揉,


    其中一個體弱些的舞女都被‘撫摸’的咳血了,嬌嫩肌膚上留下烏痕,似能聽見骨裂聲。


    粗漢震笑道:


    “便這幾個,還是老規矩,給我備一池大點的屋舍,吾獨愛在老徐這兒戲水!”


    桃園略微騷亂,幾個貌美侍女前去迎那粗漢,卻見粗漢一瞥:


    “你們幾個也不錯,跟著一起!”


    侍女們看著這兩米多的壯漢,嚇得花容失色,卻又不敢違悖,委屈噠噠的做禮。


    周牧身旁的小侍女臉色也有些蒼白起來,不自覺的往挪了挪腳步,半身藏在周牧身後,力求讓自己不那麽顯眼,同時低聲為周牧解釋道:


    “這位是東區來的王宗師,我家主人的故友......”


    她語氣有些發顫,帶著種兔死狐悲之感,顯然知道那幾個侍女、舞女的悲慘下場。


    往年,這位王宗師每次鴛鴦戲水後,總是要慘死十來人的。


    周牧眉頭微微蹙著,搖了搖頭,抬腳欲走,但那位粗漢張望到了這兒,目光瞧在小侍女身上,眼睛一亮。


    “小兄弟留步!”


    粗漢大步走來,踩的玉石磚地隆隆作響,豪邁的拍了拍周牧的肩膀:


    “這丫頭倒是生的俊俏,小兄弟麵生,第一次來吧?不若叫別人替你引引路,這小丫頭讓給我,陪我戲戲水!”


    小侍女眼睛一紅,快哭出來了,惶恐的看向周牧。


    周牧瞧了她一眼,擺擺手,搖搖頭:


    “不必了,王宗師。”


    粗漢一愣,上下打量了周牧片刻,依舊豪爽笑道:


    “小兄弟認識我?那我便也不好奪人所愛......話說來,小兄弟是哪家的?”


    “太白武館。”


    “是嘛......”粗漢微微回憶,並無所得——他常年呆在東區,對太白武館並不了解。


    但想起拍這小青年肩膀時,那種咯手的堅實感,他心頭盡管有些不快,卻依舊豪邁笑了笑:


    “小兄弟叫什麽?若是來東區遊玩,我好招待一二不是?”


    “不必了,王宗師。”


    周牧淡淡的重複了一遍,旋即朝著身旁的小侍女頷首:


    “繼續帶路。”


    小侍女忙著點頭,近乎小跑著引路在前,周牧也隨之離去,看也不看那粗漢。


    後者神色陰翳了刹那,旋而似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便帶著舞女、侍女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居然沒找我麻煩......”周牧心頭這般想著,有些遺憾起來,他還等著粗漢暴怒,自己好順理成章的將之打死。


    走了兩步,他想到那幾個侍女、舞女絕望的模樣,想到這是養殖區,這是人圈,心頭很不得勁。


    周牧又想到了大師姐。


    他駐足,在小侍女疑惑的目光中沉思了片刻,轉身,追上。


    “王宗師。”


    “喔?小兄弟?有什麽事麽?莫非想要和我一起戲水?”粗漢皺了皺眉頭,旋即又是一副豪邁模樣笑道。


    “王宗師可以再拍拍我肩膀麽?”


    粗漢懵了懵,這小子......什麽路數?


    從未見過啊?


    強壓著心頭火氣,他皮笑肉不笑,輕輕拍了拍周牧肩膀。


    下一刹。


    “嘶!!”


    周牧如遭雷擊,痛苦彎腰,撫著肩,一腳踹上前:


    “閣下何故襲擊於我?!”


    粗漢沒反應過來,被輕飄飄的一腳踹中胸腹,錯愕間,隻覺得無匹巨力貫入,筋摧骨折,


    腦袋一發懵,便已如斷線風箏般倒飛了出去,砸斷了數根桃樹,咳血重創,昏死了過去。


    “舒坦。”


    周牧心頭悶氣散去,在一些路過客人和侍女、舞女茫然的目光中,


    前一秒還一副痛苦模樣,這一秒便沒事兒人那般折回身,走到小侍女旁,溫和道:


    “繼續帶路。”


    小侍女茫然,訥訥的引在前,兩人遠去。


    “是他?”


    稍遠處,一行人凝望這一幕,駱霜雨微微眯眼:


    “一腳踹昏大藥宗師......之前在東區的時候,看走眼了。”


    她認出周牧是東區那酒家老板的朋友。


    “駱姐,接觸接觸,收進麾下?”


    “可以,盡快。”


    駱霜雨頷首道:


    “此地不宜久留,收到消息,可能有真妖親臨此宴,疑似捕捉天才至內城為血食,再看看有沒有其他不錯的苗子,一並收下,帶離吧。”


    “是。”長發青年點點頭,轉而問道:“若有人不願加入不周呢?譬如剛才那家夥,看著脾性便不小。”


    駱霜雨抬了抬眼瞼:


    “不願就算了。”


    “那若真有不願者,要提醒他們盡快離開此宴嗎?”


    “無關之事,莫要去做。”


    “我明白了,駱姐。”


    ………………


    此時。


    百萬裏外。


    頭生銀角的妖族大能凝望著犬絕城的方向,一動也不動。


    銀角尊者不安,彷徨,駐足在原地,遲遲不肯繼續向那座邊陲小城走去。


    每當他瞧向那座百萬裏外、一步可至的小城時,


    他便能聽見。


    聽見芭蕉扇的掀起的風聲,聽見八卦爐下的烈火熊熊聲,聽見自己和兄長的竊語聲。


    銀角知道這是幻聽,也隻能是幻聽——可哪怕如今境界依舊跌落了兩個大層次,自己也還是大能,如何會幻聽呢?


    是老爺的提點吧?


    再進一步,行此滅絕令,斬掉那頭狗,就真回不了頭了。


    這不是一般的狗,這是玉虛宮那位都盛讚的狗!


    但依舊被困鎖的兄長.....


    那南妖皇是個徹頭徹尾的莽夫,半點不懂敬畏,真敢下殺手!


    可要死了,也就真回不去了。


    “老爺,我和兄長都知錯了,我們想回去,想回去......”


    “老爺,您在哪?”


    “老爺......”


    銀角尊者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上次哭的這般慘,還是被那死猴子暴揍的時候。


    他哭著,一屁股坐下,不敢前,也不敢退。


    他閉上眼,靜靜聆聽著兜率宮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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