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蘇閑就趁著娘親不注意,一路離開了家。


    杏花巷在上元縣,距離宮城並不遠。


    走上幾個街道,然後進入主幹道,再走幾百米,就直接能看到那恢弘浩大的宮城。


    宮城前方,主幹道兩旁,是大明各個官府的衙門。


    文官的六部在東側。


    武官的五軍都督府,在西側。


    繞過這長長的大道,再往前走,才是午門。


    隻是。


    蘇閑剛到了這裏,就被四周圍守的禁軍攔住。


    然而他們也不確定,這個小孩子來這兒是幹什麽,蘇閑又不離開,他們也不好驅趕。


    這大明有多少人,都想來這宮城看看,他們早已習慣。


    隻要不往裏麵闖,基本都各安其事。


    隻是。


    就在這時……


    一聲焦急不安的怒吼突兀響起。


    “閑兒,你來這裏幹什麽?回去!”


    午門。


    蘇貴淵剛被抓著,從右腋門出來。


    他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但對於這一次的被斬,已經不像上一次那麽憤恨。


    隻是腦海裏所想的依舊不變,那就是妻兒平安。


    這是他死都不會放棄的底線!


    可是,就在此時。


    他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樣,頓在原地,雙眼呆滯。


    那個他最牽掛最熟悉的小小身影,就站在外麵。


    父子兩個一對視,他再也忍受不住,隻覺得心中這段時間的酸澀和苦悶一下子湧上心頭。


    自己這個父親就要被斬!


    他來幹什麽?


    “讓他走!”


    “讓他走!!!”


    蘇貴淵眨眼就跟瘋了一樣,他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目眥欲裂,但焦急的眼眸內,卻滿是驚恐和不安,甚至還有極其懇切的請求。


    前來押他的侍衛,顯然也是對此極為驚愕。


    若是讓一個小孩子,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被斬,怎麽說都於心不忍。


    他立刻朝著前方使了使眼色。


    蘇貴淵犯的不是十惡不赦的造反大罪。


    妻女充其量關押一陣子,然後被流放。


    隻是這個世道,路途艱險,流放的地方也不怎麽好,很多人在路上都會染風寒死去。


    但也隻是可能,不是嗎?


    而這時。


    蘇閑也看向父親的方向……


    此次空印案,或許是涉及的官員太多,朱元璋為了警告天下官員,竟然選擇在這宮城的第一道大門前,直接斬首!


    午門,莊嚴之地。


    一般不會沾染血腥。


    然而這位皇帝卻是朱元璋。


    所幸前幾日大雨,再加上這段日子,京城傳聞的“三日”時間,地麵的血跡被衝刷,但仔細看去,還是能看到腳下的一片血跡。


    父親已經被押在那兒。


    看到這兒,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情緒似乎出現了一抹激蕩。


    然後,萬千情緒再也忍不住。


    他徑直看向前方喊道:


    “奏疏是我寫的!”


    “皇帝老爺殺得好,也是我寫的……”


    “世間猶有兩全法,還是我說的。”


    “聖上不是一直要見那封奏疏的主人嗎?是我!你問問他來不來見!”


    “空印案並非聖上不知,而是主動發起,是我說的,你問問他要不要見!”


    “皇上掀起空印案,想給百姓吏治清明,然而他又知不知道,官吏一體,公然的光明正大的貪墨損耗,從他這裏開始就越發猖獗!你看看他會不會見!”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一口氣喊了這麽多,蘇閑的小臉也被憋得通紅。


    最後二字,他更是猛地喊出。


    “去傳!”


    此時此刻。


    東西兩邊,早已經聽到聲音,或者是被消息“驚動”的文臣武將官員,都走了出來。


    就連原本流連在宮城四周的百姓,也紛紛看來。


    有好事者看到這一幕,再加上京城這段時間的流傳,一時間,人群越聚越多……


    “這是在做什麽?”


    “不知道啊?”


    “會不會是前幾天那個扯淡消息,不會是真的吧?”


    人群洶湧,但兩旁的官員,也是睜大眼睛,露出奇異之色。


    洪武十年了,還是有人第一次敢這麽喊的。


    關鍵還是一個孩子。


    聖上怎麽和孩子計較?


    就算是討論正事,光是這個場麵讓人想起來,就讓人啼笑皆非、不可思議。


    而這時……


    押著蘇貴淵的兩名侍衛,紛紛互看一眼。


    然而,還沒等他們行動。


    便看到一道身影匆匆而過。


    頓時,他們看向蘇貴淵,“別急,已經去傳了!小小年紀,膽子倒是大!”


    ……


    同一時間。


    “他來幹什麽?”


    得到消息的朱元璋驚坐而起,看向毛驤。


    毛驤立馬將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


    “好!好哇!”


    “好個一人做事一人當。”


    朱元璋看向文華殿的滿朝文武,“但他讓咱去……咱就去?”


    “他一個巴掌大點的小孩子,咱去見他,成何體統?威嚴何在?”


    毛驤連忙點頭,“臣知道了,這就去趕他離開……”


    “慢著!”


    “今日事已完,爾等也回去吧。”


    朱元璋先是攔住毛驤,然後看向群臣,擺了擺手。


    “標兒,你也跟咱來。”


    說著,其便匆匆前往偏門,消失不見。


    朱標緊隨其後。


    而百官則是麵麵相覷,戶部一眾官員則是又驚又喜。


    原本蘇貴淵死後,不用說,這空印案肯定要繼續下去,說不得就把他們給纏上了。


    而現在,那小子真是福星啊,看這樣子,還有變動。


    有變局就是好事!


    “嗬!倒是有趣。”


    就在這時,群臣之間,最靠前的一位傳出聲音。


    其聲音不急不緩,若是不仔細聽就會忽略過去,然而,原本隨著那消息傳來,文華殿很嘈雜。但當這道聲音響起後,幾乎是一瞬間就寂靜。


    “一個空印案,也能有如此波折?聖上又會去見這個孩子嗎?”


    此話一出,連忙有人一臉諂媚之色,“胡相,聖上怎麽能和一個孩子談國事?更何況,聖上怕是見都不會見,隨便就將其打發了。”


    “可若是,那孩子說的是真的呢?”


    “胡相開玩笑了,一介童子,又知道個什麽?更何況這些年這麽多的案件,誰家沒有孩子,若是各個鬧得這般大,朝堂還運不運轉?相反,鬧得越大,百姓和百官都看在眼裏,聖上恐怕都不會召其入宮,否則,天下人倒真以為聖上和一個孩子過不去。”


    “嗬?倒也是……”


    這番言論一出,一眾戶部官員,剛剛泛在臉上的笑意,頓時又消失了。


    也對,一個小屁孩,誰跟你談大事,就算是再正經的事,光是那不倫不類的畫麵一想起來,怕是都能成為笑談!


    ……


    而此時,朱元璋倒是腳步匆匆,出了文華殿之後,便徑直往宮裏麵趕去。


    “哪裏來的這混賬小子,跑來宮城幹什麽?”


    “父皇,那您到底是去不去?”朱標跟在身後,也摸不清父皇的意思了。


    “咱去?咱去幹什麽?咱堂堂的九五至尊,跟一個小屁孩去商量個什麽?真是奇了怪了,咱就辦了一個案件,怎麽有這麽多事?”


    朱元璋倒是和百官,是同樣的想法。


    終於,他看到熟悉的身影。


    “妹子!”


    很快,一家幾口聚在一起,朱元璋便將頭疼事說了出來。


    馬皇後越聽越奇,“見就見吧,你不是很好奇,那奏疏是否出自他之手嗎?”


    “好奇?再好奇你讓咱跟一個孩子談正事?又不是趣事,這是國事!他才六歲,咱見他幹什麽玩意?更何況,咱不屑跟他計較。”


    馬皇後倒不是第一次見朱元璋這番樣子。


    “是啊,你都要殺人家父親了,不見就不見吧……讓人帶他走不就行了。”


    朱元璋又立馬搖頭,“這可不行,咱還想聽聽他準備說什麽呢?”


    一邊說著,他忽然看向一旁的朱標。


    “你去!”


    朱標一愣,指了指自己,“父皇,若是今日來得是他長輩,我倒是可以,但他年紀太小,我也是一國儲君。”


    潛台詞,我也要顏麵。


    這麽多人看著,父皇你不好意思,我難道好意思?


    “標兒確實不適合去,還是打發他走吧。”馬皇後看著朱元璋糾結的樣子,不由得故意道。


    “不行,咱為那事都等了三天了,既然他來了,咱怎麽也想解開心中疑問。更何況你們都沒猜到的事兒,他猜到了,咱肯定要驗證一番。”朱元璋皺眉苦思。


    “再說了,他張著嘴喊著“一人做事一人當”,哼,那些奏疏上寫的東西,咱也不能讓官員去核對……不然真說出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說著說著……


    朱元璋忽然不說話了,而是目光一動,看著正在馬皇後屋內,張開小手跑來的的朱雄英。


    “皇爺爺……”


    朱元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一拍腦袋,再咧嘴一笑。


    “哈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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