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已經是天明。


    枯樹發新芽,青翠碧綠。


    蘇閑蹲在樹下,用楊柳枝蘸取點粗鹽水刷牙。


    他起來的晚,等到刷牙的時候。


    蘇貴淵已經吃完飯出了門。


    “今日為父把事情敲定一下,閑兒你最近也準備去國子學,以後要早起,不然去了國子學,是要被先生打板子的。”


    蘇貴淵臨出門告誡道。


    隨即便趁著朝陽還沒出來,就朝著宮城那邊走去。


    沒過多久,已經是中書省。


    蘇貴淵整理了一下衣袍,想到早起來的路上,不少人看到自己,也紛紛笑著打招呼。


    這在以往,是絕對沒有的事情。


    一時間,自信更多。


    通報過後,他就等著,今日他是要繼續拜見胡相的。


    雖然兒子告誡了。


    但中書省的規矩就在這裏,胡相這一關總是要過的。


    一邊想著。


    忽然,人未到聲先至。


    “蘇兄!哈哈哈,蘇兄還真是勤勉,本以為蘇兄回去要休息幾日的。”


    聽到聲音,他也是趕緊站了起來。


    “下官拜見張舍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張觀策徑直拉住手,給人一股親切感。


    “胡相是否空閑,下官來拜見……”蘇貴淵想起正事。


    誰知,張觀策卻是麵帶歉意。


    “唉!真是太不巧了,你是不知道啊,空印案之後的許多爛攤子,胡相如今要忙著處理啊,戶部、各地布政使司,人員選拔,各地公務,這可太忙了!”


    張觀策先是搖頭,旋即又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另一位丞相,從來又不管事。”


    “往日裏啊,以至於這外麵人都說……”張觀策朝著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一片赤誠真心。


    “是當朝聖上親自……將這大明的日和月,放在那胡相的肩頭上挑著!”


    蘇貴淵心中一抖,他平常在戶部檢校,其實管的都是極其細致繁複的賬本。


    連京城官場的中下層都接觸不到,隻知道胡相權柄很重,深得陛下信任。


    當今另一位汪丞相,幾乎不管事的……


    現在看來,所言非虛!


    這胡相,他就更要拜見了。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來……”


    蘇貴淵堅信,隻要有赤誠真心,就一定可以見到這位為大明殫精竭慮,深受陛下信任的胡相。


    屆時,他也要學一下胡相的為國為民,如此才能在官場上走的長遠。


    一邊想著。


    蘇貴淵這才告退,“下官還要去寶鈔提舉司的各局各庫熟悉公務,就不叨擾了。”


    張觀策含笑起身,“我送蘇兄。”


    ……


    一直到蘇貴淵離去。


    張觀策這才返回前堂,看了一眼蘇貴淵坐的位置後,他輕輕一笑。


    旋即來到側廳。


    “看見了吧。”


    裏麵,早就站著一個帶著笑意,微微躬身的中年人。


    “想要拜見丞相,不提前去丞相私邸送拜帖,直接來公堂見?丞相日理萬機,平日裏不知道多少三四品以上的大員等著來見。”


    “他一介八品,豈是他想見就能見的?”


    “哼!果然如傳言,往好聽點是不通人情練達,說壞點那不就是呆板迂腐,死腦筋嗎。”


    後者徐徐開口,聲音夾雜著譏諷。


    張觀策倒是表情不變,麵色古井無波。


    很奇怪,他對蘇貴淵笑容滿麵。


    真正麵對這自己人,卻是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其還是想辦事的,起碼聽說他曾為子嗣去國子學之事,就到處拜訪,想要走門路嘛。”


    另一人笑了笑道:“嘿嘿,聽說蘇貴淵昨日恰巧遇到那博士郭翰文,之前蘇貴淵就求過幾次,現在那郭翰文肯定答應了。”


    “哼!哪有什麽恰巧,到底是一步登天,一個五品的博士何等清貴,也要結交蘇貴淵?他配嗎?”張觀策冷笑一聲。


    “還不是想攀胡相……”旁者連忙笑著。


    宰相麵前的官,那可是不分品級的。


    論起來,這中書舍人才從七品,自己升職後就是六品,不還是點頭哈腰的在其麵前獻媚?


    “不過,你這一去戶部,寶鈔提舉司那邊倒的確沒人了。”


    “說起來,戶部斬了那麽多官,空了那麽多位置,你也是本事,順利高升了。”


    張觀策盯著後者。


    後者趕緊低頭,“哪裏是我的本事,還不是仰仗丞相?”


    “不能陪伴在丞相麵前,不能聆聽丞相教誨,這哪是高升啊?這是暗降啊!”旁者連忙哭訴,“您可要告訴丞相,我可是日日夜夜想守著丞相的,奈何……奈何這戶部實在缺人!”


    “行了!”


    張觀策揮了揮手,“你臨走前,派人給那蘇貴淵交接好,下個月,丞相可是親口吩咐了,五百萬貫的印鈔,一張都不能少……”


    “是!”其趕緊點頭。


    “另外……”張觀策斜眼看著他,“在戶部待一年,外放三四年,再回來時你最少就是那侍郎,再過幾年,熬個尚書。甚至進入中書省為宰輔,就連丞相也要仰仗你啊。”


    “不……”那人嚇得驚恐不已,正要說話。


    卻見張觀策擺手。


    “不用對我作如此表情,在外你是寶鈔提舉司前提舉,因為空印一案導致戶部職位空缺,聖上親筆把你勾進去的。”


    “和丞相絕無關係!”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丞相給你的路也是真的。”


    聞言。


    那人頓時眼睛紅了,似乎感動不已。


    “我郭桓立誓,為丞相肝腦塗地!”


    “丞相往後若有一句話,我郭桓就算是千刀萬剮,刀山火海,就是那閻王殿,郭某也能闖一闖。”


    “好……去吧!”


    張觀策擺了擺手,“丞相對你器重,但這些年,若無事,就斷絕這中書省的關係。”


    郭桓神情一肅,連忙點頭:“是!”


    “還有蘇貴淵……”張觀策繼續道。


    郭桓連忙道:“您盡可放心,卑職都聽清楚了,這蘇貴淵耳根子軟,性格木訥,別人說什麽他都隻能點頭答應,毫無自主性。”


    “隻要把事態說的嚴重些,就能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此類人,最容易掌控!”


    “況且,實不相瞞,卑職來中書省的時候,偶然聽到那副提舉說,他曾在戶部任職過一段時間,和蘇貴淵有點關係。”


    “之前在戶部能輕鬆拿捏,現在依然也能!”


    “到時候,蘇貴淵前去,依照他那老實的性子,有一千種辦法,讓其簽字蓋印。反正他為提舉,有了他的簽字蓋印,下麵那兩局兩庫,可都是我們的人。”


    “洪武八年,陛下設立這寶鈔提舉司,丞相將其放在中書省下。這都兩年時間了,屬下要是沒把他們教好,能放心給丞相用嗎?”


    郭桓討好笑道。


    聞言,張觀策就更是放心了。


    “如此便好,這蘇貴淵應該今日就要上任,到時候趁著他不熟悉流程,就盡快辦了。”


    “您放心,還是那句話,此類人最容易掌控。”郭桓繼續拍著胸口保證。


    “那副提舉名叫崔勁,把所有的流程都準備好了。”


    “就等著那正提舉的官印,屆時,印鈔局的匠戶們一開動,那錢財就如同滾滾流水一樣,嘩啦啦的就給丞相湧來了……”


    郭桓適時的擺動身體,如同蛇形。


    就算一直嚴肅的張觀策,也不由得爽朗大笑。


    “湧的好,湧的好啊,不過不是給丞相湧來的。”


    “丞相要這些錢做什麽?這是給聖上湧,是給朝廷湧,是給百姓湧!”


    “大明需要錢啊!”


    張觀策感慨萬千道,一時之間,不知道是風吹還是情緒激動。


    竟然擦了擦眼角。


    “胡相為了大明,為了聖上,為了這天下百姓……”


    “也是鞠躬盡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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