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坊,望星樓!


    二十六日,慶賀蘇貴淵升遷之喜!


    請帖在一天內,就發往了各處,基本都是街坊鄰居以及父親這些年的同僚、好友。


    大明新立,百廢俱興,洪武帝愁的看似什麽地方都缺錢。


    但真正深入京城民間,卻發現,雖然還沒到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繁華,卻各種物料一一不缺。好些酒樓從外表來看,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但隻要一進去,卻也是別有洞天。


    畢竟。


    大明開國不久,洪武皇帝這些年,就讓江浙滬東南等地的富民,和“逆黨張士誠”有關的數萬餘戶,全都遷移京城、以及他的鳳陽老家周邊。


    有關的各類匠戶,全部打散重組,充入各地監居,編入工匠。


    這種遷移幾乎每年都有,這也就使得京城之地,愈發繁華。


    望星樓坐落在淮安坊。


    雖然算不上頂格的繁華,但也是勉強入得台麵。


    而包下這麽一個場子,對於蘇貴淵而言,卻足足耗費了半數家財。


    定下酒樓之後。


    娘親和父親出去送請帖。


    而僅剩的幾天。


    蘇貴淵更多的時間,又繼續思索在那紙鈔上。


    他又開始寫寫畫畫,也不知道畫些什麽,蘇閑隻是大略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目光,因為看的他頭暈。


    有些細微的地方,簡直讓蘇閑都覺得有些吹毛求疵。


    在刻畫一道上,父親似乎熟能生巧,各種複雜圖案信手拈來。


    蘇閑已經是連續幾天,看到父親做這些了。


    “難道你還想重新修改一下大明寶鈔的麵貌?”


    “不是,隻是想著能不能提升一下材質,還有,增加一些防偽的印記罷了,想著這些複雜圖案,怎麽能更好的融入紙鈔,且最大可能的無法被仿造。”


    蘇貴淵也知道,不可能完全禁止偽造,畢竟那些仿造紙鈔的人,連殺頭都不怕,自己也隻能提升一些技術難度了。


    “還有,之前給你說過的,寶鈔的製作工藝也要提升,那種兩年就要發黴腐爛的劣質紙鈔,必須改進。否則連時間這一關都過不去,也別說百姓不信任了。”


    這倒是真的,蘇閑點了點頭。


    突然。


    他想到一些事情,“爹,這大明寶鈔,我記得你之前說是拿桑麻的皮做的?”


    “是,混合了一點兒,這樣一來,紙鈔就更硬……”


    “要不……”蘇閑蹙著眉,“加一點兒棉花試試?”


    “棉花?”蘇貴淵不解,“這能行嗎?”


    “你想啊,桑麻不是太粗糙了嗎?你說還有點硬,喜歡發黴……但棉花這東西,它摻進去,起碼能柔軟一點兒,再說了,咱們的那棉服,放上好幾年都不成問題,就算發黴曬啥太陽就差不多。”


    蘇閑似乎提醒了蘇貴淵!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蘇閑撇了撇嘴,你當然沒想到。


    實際上,棉花大規模種植,還是從南宋時期開始的,這個時候雖然已經大概率普及,但價值還比較昂貴。


    寶鈔提舉司,也沒想到去購買棉花這個物料。


    “你說的這個,確實可以值得試試,要是能改變這個材質,那我大明紙鈔,還愁時間用不長嗎?”


    蘇貴淵有些驚喜,似乎生怕忘記,還提前寫到紙上。


    “另外……”


    蘇閑又出著主意,“這紙鈔萬一成了,還要想著包裝……如果能說服陛下改變一下新貌,就得想想怎麽著能華麗一些。”


    “什麽類似金線,銀線之類的……就算不是金銀,也要想辦法變成那樣。”


    “什麽聖上做夢,得上天啟示,一覺睡醒,寶鈔就躺在陛下身邊,是天上降下來的福德。”


    “還有一貫和五百文,怎麽說也要有對應的差距,相應的價值,這樣才能出去讓百姓信服。”


    “到時候宣傳,要從百姓的方麵去宣傳,比如說加了如同金絲銀絲一樣的珍貴之物,是為了攜帶使用方便。哪怕是揣在懷裏,也不容易被小偷給摸銅錢銀兩之類的摸了去!”


    蘇貴淵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不是忽悠嗎?


    不過……


    好辦法!


    一邊想著,他又讓兒子繼續發揮機靈。


    蘇閑又加了幾句,基本上都是一些小聰明,能用便用,不用便丟。


    而蘇貴淵則趁此機會,又是寫寫畫畫。


    ……


    終於,升遷宴的時間到了。


    望星樓。


    盡管蘇貴淵已經下了決心,但當站在這繁華大街,望著麵前這紅火的三層酒樓時,還是不由自主的歎息……


    “用了一半餘財,才堪堪包下了這酒樓的二層,唉!為父這升遷宴,真不知道是慶賀,還是罪過,”


    “會花錢才能賺錢!”


    蘇閑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自己要是用上後世的一些手段,不說富甲天下,大富大貴絕對沒問題。


    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今日。


    蘇貴淵久違的穿起了新買的衣服。吳秀和蘇閑同樣有一套,當然不是什麽錦衣華裳。


    依舊是布料,經過簡單的裁剪而成。


    但盡管如此,人靠衣裝馬靠鞍,蘇閑自己根據後世的一些眼光,將袖口、腰部,簡單的提了點意見,便沒有了普通布料的鬆鬆垮垮,倒是變得有些精神。


    “喲,蘇提舉來了,快快上樓!”


    一家三口站在酒樓沒一會兒,店小二就一臉喜色的迎了上來。


    蘇貴淵也不好再歎息什麽,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就心疼一些錢財,卻不會打退堂鼓。


    畢竟能在此地開設酒樓的人,可不會給他退錢。


    一進酒樓……


    四周的目光頓時連連看來,蘇閑自己,甚至都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麵孔,仔細一想,卻是父親當初升職的時候,那些來家裏送禮的。


    “蘇兄!哈哈,恭喜恭喜!還真來了……”


    蘇貴淵本來以為不會有人來,畢竟他這幾日的風評,可是急轉直下,剛剛上任提舉司沒幾天就得罪丞相,這可不是什麽秘密。


    能來幾個,已經是交情不錯了。


    “李兄,想不到你竟來了,走,快快上樓。我這囊中羞澀,卻要讓諸位見笑。”


    能見到往日的好友,蘇貴淵明顯不再像剛才那樣心疼錢,說著就要拉著上樓。


    然而……


    “哈哈……蘇兄你先上去,小弟先在這裏等會兒,您現在是中書省的名人,指不定都交了多少大人物,沒有小弟先上去的道理。”


    一邊說著,他急忙後退,“小弟今天來這裏,就是來看看……嘿嘿,看看……”


    蘇貴淵一愣,他就這麽僵在原地,臉上熱情的笑容緩緩消失,隻有伸出去的手,似乎還想挽回……


    “李兄,你……”


    多餘的話已經不用多說,他苦笑一聲,旋即擺了擺手,就帶著蘇閑上樓。


    來到二層,看了看空蕩蕩的位置,他緩緩一歎,果然如此。


    卻是連平日裏最近的街坊鄰居,也沒有人來。


    擺之前,雖然有顧忌,但想著根據實際情況,最起碼要坐兩桌,卻沒想到……


    “先等著吧,現在才早上,還沒到中午。”


    娘親在一邊寬慰。


    蘇貴淵在官場上,並沒有多少好友,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再加上最近的事情,沒人來也很正常。


    蘇貴淵歎了口氣,但也沒說什麽,就隻能等。


    然而。


    臨近晌午,還沒人來。


    甚至下方,還隱約有聲音接連響起。


    “唉,我說,老李你還真是精明,全給猜對了,剛才差點跟著他上去,怕是嚇了你一跳吧?”


    其聲音很大,似乎是故意傳出。


    “嗬嗬……”隻聽得一聲尷尬的笑。


    “人家可是玲瓏心啊,畢竟那蘇貴淵雖然得罪了丞相,讓自己的兒子都沒去國子學。但沒過幾天,那小子就去了大本堂!”


    “大本堂是什麽地方?那是教皇子讀書的地方,嘖嘖,可不就一步登天。不過可惜,聽說親軍都尉府的人又把他抓去提舉司。這裏麵到底有多少貓膩,伱我在官場上,豈能輕易站邊?”


    “所以說是個玲瓏心啊,今天來了嗎?如來!”


    “到二樓了嗎?如到……”


    “之後看局勢大妙,隨便編個理由,就能上去敘舊。局勢不妙了,轉頭就溜。”


    “哈哈哈……你倒是說中了李兄的心思……”


    一行人哈哈大笑,旋即隻聽到一道惱怒的聲音響起。


    “爾等說我?你們哪個又不是這麽想的?都在官場上摸爬滾打,誰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算了算了,不多說了……不過看這樣子,大家還能猜出來,那親軍都尉府的威力,到底是比其子上大本堂,更能讓人懼怕……”


    下麵的聲音,越來越大。


    蘇貴淵緊緊地握著拳頭。


    可能是不想在兒子麵前丟臉。


    沉默片刻,忽然他看向蘇閑。


    神色帶著一縷無奈,一縷認真。


    “不管閑兒你信不信,為父其實在官場上,還是有一些朋友的!”


    蘇閑瞪大眼睛。


    卻見其下一句話,似帶著其一絲慚愧,緊跟著脫口而出。


    “隻是……沒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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