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不錯,周南回到了自家老祖院子,意外的發現暌舸站在院子內,就站在姬慕的身邊,神色恭敬地垂手聽著老祖說話。周南狐疑地裝作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家老祖的身邊。


    姬慕半躺在軟椅上,微笑著介紹道:“暌舸啊,這個小子不叫周南,真名應叫姬南,是我姬氏正宗的王室子弟,陰差陽錯來到了四合庭,也虧得你安排讓他來照顧我,你說算不算天意啊,嗬嗬。今天你們算是正式認識了。這幾十年,有了你的暗中照顧,我過得很是舒坦。我掐算著日子也差不多了,過幾天你就回天傷殿複命去吧,走的時候記得把姬南帶走,如果能不引起別人注意是最好,他還得隱瞞身份一段時間。”


    暌舸急道:“殿主,我們走之後,這邊誰來照顧您啊。長老們安排我進入四合庭就是保護您的啊。”


    姬慕笑著揮揮手,阻止了暌舸的繼續說話,先向周南介紹道:“南兒,這是我天傷殿的執事暌舸,金丹境,幾十年前隱藏了身份被安排進來保護我的安全,都是一家人。你過幾天就和他一起離開這裏吧,你在這裏被困十年,也該出去了。況且我也壽元將盡,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你的話還有交代要辦的事。”


    周南和暌舸兩人不約而同地跪在老人麵前,周南更是淚流滿麵。


    姬慕微笑說道:“生老病死,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們就按我的意思辦就行了。暌舸勞苦功高,南兒要記得報答。姬南年紀小,暌舸要多支持多擔待。”


    姬慕對暌舸說道,“我剛才交代你的話都記住了吧?”


    “記住了。”


    “那就去辦吧。記得弄得手尾幹淨點。”


    暌舸點頭,重重地向老殿主磕了幾個頭,看了老殿主一眼,轉身離去了。


    待暌舸離開院子,姬慕老人招手示意讓周南攙扶著他站起來,在院子裏走走。


    陽光和煦,微風吹動著小樹的葉子微微晃動。老人一邊享受著所剩不多的生命時光,一邊回想著往事。


    “我這一生過得還算平穩順遂。自幼父慈母愛,長大後修行順利,年少得意,再後來大權在握,一輩子都算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意願進行了,唯一的遺憾就是和心愛之人相聚的時間太短了。年歲大了之後風輕雲淡,每日怡然自得,過得倒也自在。臨了時候遇到你這個孩子,把我一生所學都教給了你,也算沒有埋沒。這輩子做了幾件風光之事,也留下不少遺憾,嗬嗬,都是過眼雲煙啊。要說有放不下的事,就是殿裏跟隨了我這麽多年的老兄弟和孩子們了。我性格懶散,不願意管事,但是天傷殿確是東宮第一凶殿,這些年都是這些老兄弟們支撐著呢。你是個心地淳厚的好孩子,以後要善待他們……”


    老人一邊慢慢的走著,一邊絮煩地交代著後事。


    “差點忘了,告訴你那個老鬼師父,以前和他定的什麽‘四個六’都作廢了,巫族現在都是你的了,那些破約束還要他幹啥。巫族越強,你受益最大,最終是我姬氏受益,嗬嗬。他其實早就知道,就等著我這句話呢,哈哈……”


    “過幾天走的時候,記得把桌子上放的那兩件衣服穿上,是我年輕時候穿過的法袍,還算不錯……”


    “殿裏的家底還是有些的,多給下麵人分分,別小氣,你剛去,得讓他們服你……”


    “出去後,趕快告訴家裏一聲,你出來十多年了,父母兄弟不知道多擔心呢……”


    “權力雖然重要,但是親情更重要。和兄弟們要處好,有些小矛盾多擔待一些,你是大哥,別和弟弟們搶嘴……”


    “以後找了媳婦,記得讓媳婦給我祭杯酒,哈哈,可惜看不見了……以後有了孩子,得把我教你的那些都教給他們,你小子可別都給忘了……”


    “我夫妻的骨灰記得要埋在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一定要看得到水,她最喜歡坐船了……”


    “以來有機會來看我的時候,記得帶洛邑城成路巷那家小酒館的桂花酒,我最喜歡那個口味了。我記得我還有不少埋在寢殿門口的柿子樹下麵……”


    周南滿臉淚痕地不停點著頭。


    姬慕累了,又躺回到軟椅上,睜著眼睛看著天空。


    周南就跪坐在邊上,默默無語,陪伴著老人。


    兩天後的夜晚,在滿天璀璨的星光下,姬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顫抖的嘴唇呢喃了一句:“我去找你了”,然後閉上了眼睛。老人的身體發出輕微的光芒,身體化成千上萬的光粒,仿佛成千上萬的螢火蟲,慢慢地消散在夜色中。隻在軟椅上留下了一小捧潔白如玉的骨灰。


    周南鄭重地將姬慕老人的骨灰放入瓷壇,靜靜地坐等著天亮。第二天他將去和師父告別,然後離開這裏。


    ——————————


    今天又是個好天氣,陽光很足,萬裏無雲。


    上午巳時,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候。潭斟坐在自己的公事房內正在接待客人。客人一行三人,拿著秉燭台的腰牌和公函,四合庭的人把他們帶到潭斟這裏後,一句話沒交代就離開了。


    來人也不客氣,直接讓潭斟講講自己師弟日常可有什麽異常和可疑之處,留下過什麽信件書籍沒有等等。


    潭斟有點小惱怒,最近修行順利而且已到緊要時刻,這時候最忌打擾,他在自己的練功房內已經為此準備一個月了,牢房的事反正也沒什麽大事,數十年如一日,就是幾個老不死的飯食什麽的,有自己沒自己都那樣。秉燭台這幾個人來了好幾天了,聽說是在調查什麽案子。


    今天反複盤問自己那個死鬼師弟的事。他們要是不提,自己都快忘了曾經有個死鬼師弟。雖然以前一起拜師修行過,但是這麽多年了,死了已經十幾年了,早就沒什麽情義了。他別是有什麽破事連累自己了,秉燭台的人心狠手黑,自己雖然不懼他們,但也犯不上得罪他們。


    至於師弟曾經扔給他一個人犯的事,潭斟是真給忘了。倒不是他有意隱瞞,確實這個事太小了,在他腦海中沒啥深刻記憶。周南就是數十個仆役中的一個殘廢仆役而已,對潭斟而言,對周南的印象還不如對牢裏獄吏們喂養的那隻尨犬深刻。


    區直執事也很心酸很無奈,自打自己因為脖子上戴的掛繩被認出來是叛逆所用之物後,自己的人生算是大變樣了。在一個紅衣長老的親自帶領下,十幾個藍衣高級執事帶著幾百黑衣執事和上千的“無常黑騎”,像瘋狗一樣在邢國、申國、息國、中山國等地挖地三尺查找叛逆。潛藏在此地的盜賊和妖族野修倒是找到不少,但是姬扈叛逆卻是一個沒找到。


    當年的戰場早就查找不出來什麽了,那群四合庭的修士死得幹幹淨淨。自己被審了幾十遍,恨不得連多年前爬父母牆聽房的醜事都交代出來了,就是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他們也曾想深入域外的部族中去查找,但是現在草原上打成了一鍋粥,幾個部族來回攻伐,來自北方的鬼方部氣勢洶洶南下,和最近崛起的白狄部來來回回打了好幾仗,潰散的小股匪徒為了牛羊互相殘殺兼並。區直他們就是想派人去找也不知道去哪裏找。


    無奈之下,紅衣長老命修士們分成幾十股,大夥繼續深入民間追查,還有一股人到四合庭去,查查這些斃命的修士們的家屬和師兄師弟什麽的,看看有什麽線索沒。這都好幾年了,連個屁的線索也沒有。他們偶然聽說那個死了的金丹捕吏當年有個師兄在這,就順便過來問問。這個師兄看著也不是個聰明人,稀裏糊塗的,估計又是白跑一趟。


    兩夥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潭斟忽然站了起來,他跑到走廊上,院子裏也站著很多獄吏,大家驚疑不定、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一股濃鬱的天地靈氣不知從哪裏蔓延了進來。


    不是一小股,而是像海潮一樣沿著地線洶湧蔓延過來。


    附近的監牢開始騷動起來,獄吏們吹著哨子開始奔跑了起來,遠處塔樓之上警戒的號角響起,一些駕馭靈禽的武士開始飛到天空中。


    幾乎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四合庭自建立以來,最大的監獄暴亂開始了。


    “轟、轟、轟”遠處連續響起巨響,幾處院子或者樓宇燃起猛烈的大火,冒出巨大的黑煙。連潭斟金丹境的修為都被震得一下子坐到地上。


    在某幾個地方遠遠傳來激烈的廝殺聲。


    矗立在高山之上的九層黑塔,傳來了一陣鋪天蓋地的怒喝,震得所有人都兩耳生疼:“什麽亂臣賊子,膽敢來我四合庭劫獄。”


    幾息之後,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依然每個人都能聽到:“我可不是你大周朝的子民,所以我可不是什麽亂臣賊子啊,嘻嘻!”


    另一個豪橫的聲音響起:“薑老鬼,你上次仗著人多一起打我,這回咱倆單對單,看看你還能不能抓住我。”


    又一道平和的聲音響起,“老薑啊,你關了我快一千年了吧,這回咱倆得好好談談了。”


    報警的鑼鼓聲四處響起,激烈的廝殺聲在遠近幾個大監牢內同時響起。


    遠處又是“轟”的一聲巨響,仿佛什麽牆倒下的聲音,四合庭監獄的西北角傳來更加激烈的廝殺聲。


    四合庭內的幾座大陣幾乎同時停了下來,控製大陣運行的陣樞被從內部進行了破壞。天地間的靈氣仿佛海浪般湧進了四合庭,囚室中關押著的無數的妖族、人族、神族、魔道的囚徒修士拚命的吸納著靈氣,一些體格強橫的修士開始撞擊著囚室的鐵門。


    潭斟拚命地高喊:“甲等戒備,甲等戒備,都他媽動起來,全都上牆,把虎筋弩全都搬出來,有作亂的囚徒格殺勿論。”


    潭斟跑回公事房,對坐在屋內的幾人喝道:“突發緊急狀況,請你們不要離開這間屋子,否則將按暴亂同謀論處。抱歉了!”


    潭斟招呼過來幾個全副武裝的獄吏站在公事房門口,然後抄起一柄長矛衝向了警戒台。


    庚子號監牢的外麵已經烽煙四起,廝殺聲此起彼伏。一些體格強橫的囚徒已經衝出了囚室開始四處放火,和獄吏們廝殺起來。一些凶悍囚徒已經飛到半空和趕來的四合庭修士打在一起。


    庚字號監牢的裏麵相對平靜。這裏關押的都是一些人質性質或是軟禁性質的老囚徒,平時禮遇有加,從沒短了吃喝,這裏大多數人應該是沒什麽想法跑出去的,所以到目前為止,牢內還是平靜的。


    獄吏們不敢掉以輕心,緊忙衝進倉庫,翻找出上百年沒用過的專門對付修士用的虎筋巨弩,一個個被灰塵嗆得咳嗽連連。


    周南趁亂跑進了妍蚩的院子。老人已經察覺到異樣,站在院子中間,看著院外的天空。


    周南輕聲喊道:“師父,外麵好像發生了劫獄,亂得很。咱們趁此時機離開此地吧。”


    妍蚩低下頭眼神炯炯地看著周南,微笑著說道:“孩子,現在是個好機會,你家老祖肯定給你安排好了出路,你趕快離開此地吧。”


    “師父,咱們一起走吧。憑您的本事沒人能攔得住您。”


    “孩子,我在這裏是因為昭禮宮保證我巫族不滅的條件之一。我一旦離開了這裏,昭禮宮必然不肯甘休,巫族必然又得陷入群族圍攻的狀態,所以我隻能待在這裏啊。”


    “師父,您就真的隻能在這待一輩子嗎?”


    “孩子,我在這裏待著才是對各方最好的結果啊。如果我回到了巫族,你還能當巫覡了嗎?鎬京朝廷、昭禮宮能容忍一個七鼎大巫出現在巫族嗎?他們不會的,隻有你當了巫覡,他們才能容忍巫族的強大,我巫族才能繼續生存下去啊。”


    妍蚩喝道:“南兒無需多言,我意已決,我是不會離開這裏的。你當務之急是做兩件事,第一是趁著靈氣湧入,你趕快煉化你老祖給你的儲物手鐲,盡快把該裝的物件全部放進去。第二是趕快吸納靈氣入體,趕快提升實力。你大概還有一日的時間,先讓外麵打一陣,真正的大佬們還沒出來呢,大戲還在後麵呢。”


    周南聞言趕快坐下,五心朝天,吸納靈氣入體。靈氣迅速地湧入周南的體內,經過經脈進入丹田氣海,又從丹田氣海經過周天散入經脈,就像久旱的大地迎來了雨水。


    妍蚩站在周南的身邊,慈愛地看著這個陪了他十年的孩子,今朝分別,不知何時再見了。


    外麵的廝殺聲越來越激烈,不斷的有境界修為更厲害的囚徒修士吸納夠靈氣後加入戰團。在困天塔的出口處,在幾處大陣的陣樞處,在西北角外來劫獄的接應處,這是戰鬥最激烈的三處戰場,雙方都在拚命往裏堆著性命。


    四合庭的很多高階修士都散布在天下各處巡察緝捕妖魔盜賊,九層黑塔上的高階修士並不多,主要以中低修士為主,還有數量眾多的低階武士。


    囚徒們醞釀籌劃了近百年,內應布局深遠,幾個囚徒大佬放棄分歧,分工負責明確。幾年前為了分散四合庭的注意力,還特意安排了幾次規模性的內鬥,犧牲了一些小嘍囉。大佬們挑選了最合適的時機,一朝起事,裏應外合,打了個偌大的四合庭措手不及。


    隨著時間的推移,優勢向著囚徒方麵逐漸傾斜。廝殺的範圍也逐漸擴展到整個四合庭牢區,庚字號大牢的外圍已經出現了激烈的廝殺。一些殺紅眼的囚徒開始攻擊庚字號大牢的圍牆。


    周南已經煉化了儲物手鐲,將隨身要帶走的家什都裝了進去。他拚命的吸收著靈氣,將自己的修為迅速提升,他不敢在此地破境,所以隻是盡可能多的吸納著靈氣,鞏固打磨著破境的瓶頸。妍蚩一邊關注著外麵的戰況一邊滿意的注視著周南的動作。


    夜色深沉,但是火光熊熊,廝殺在持續著。又是“轟”一聲響徹天地的巨響,極遠處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崩開一角,幾道身影從地下猛地竄出,出現在空中,與早已等在空中的十幾道身影大戰在一起,劍光四射、拳罡聲響,電閃雷鳴、火焰激蕩,幾個囚徒大佬終於衝出了牢籠。


    “轟”,距離妍蚩院子不遠處一處院子的圍牆大門忽然四散炸裂,一道渾身籠罩在黑霧中身影出現在院子中間。他先是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右手隨手一擊,庚字號獄堡的鐵門轟然倒塌。一夥殺紅了眼的囚徒衝進了庚字號大牢的大門,與獄吏們廝殺在一起。


    潭斟挺著長矛站在戰陣最前麵,他不得不站在最前麵,因為獄堡一旦失守,不管什麽原因,他肯定會被梟首。


    戰況激烈,盡管有虎筋弩的強力支持,但獄吏們的戰陣仍然不停地後退。恢複了大半修為、如狼似虎、滿腔仇恨的囚徒修士們不是他們這群低階修士所能抵擋的。戰陣很快被衝開缺口,變成了混亂的廝殺。


    混戰中潭斟被一名體格強悍的妖修一腳踹進了一個土房,塵土飛揚中,一名獄吏衝了進來,揮刀劈退了衝進來的妖修。扶起了正在掙紮爬起的潭斟。


    潭斟抬頭一看,正是屬下獄吏頭目暌舸,他拄著長矛掙紮著爬起,對著暌舸嘶喊道:“快與我一起殺出去。”


    潭斟忽然感到心口一涼,緊接著劇痛傳來,一把長刀從後麵插進他的胸口。他驚愕地回頭,看見暌舸陰狠猙獰的眼睛盯著他,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和他說到:“姬慕大人叫我送您上路,一路走好啊,我的潭大人。”


    潭斟嘴裏“嗬嗬”地發不出聲音,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


    暌舸順手一刀,砍掉了潭斟的腦袋。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出屋外,旋風般衝過廝殺的人群,衝進了妍蚩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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