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哉的防備心很重,連帶的景光也跟著對醫生警惕起來。這場診斷壓根進行不下去。


    醫生覺得自己也不大行,長野縣太小了,就連諸伏家發生的慘案也是近幾年裏最駭人聽聞的,這也就代表了醫生其實……也沒見過太多嚴重的病人。


    耀哉似乎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緒,反過來安慰他:“你是在替我難過嗎?說實話,不管是你還是外麵的警察,我不明白為什麽大家要難過?最起碼我活下來了,還救了景光和他爸爸媽媽。”


    沒錯,最後那句是重點。他是諸伏家的恩人!


    他用力的握緊了景光的手,就像抓住了未來一段時間的飯票。


    ——人不吃飯是會餓死的,救了他們一家,怎麽都能抵得上一個月,不、一個星期的飯吧。


    景光不知道耀哉在想什麽,但他很高興對方的舉動,他道:“沒錯,如果不是小耀的話,我也會死的。那個凶手好可怕,我覺得他一定是發現我了,故意裝作不知道,如果小耀沒來的話,我就慘了。”


    耀哉挑眉,看向了景光:“你爸爸媽媽已經很慘了。”


    景光似乎沒明白耀哉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點頭道:“恩!不過現在沒事了!大家都沒事了!”


    耀哉:“……”你的重點好像哪裏不太對。


    在殺手培訓中,那些‘老師’教導的東西其實挺多的,雜七雜八的東西揉捏在一起,強硬的灌輸進每個孩子的大腦中,至於能理解多少,他們才不管。


    這樣就導致了耀哉什麽都知道一點,什麽都不精通。可即便他隻擁有雜亂淺顯的知識,也看得出來景光有點不太對勁。


    ‘老師’跟他說過,優秀的殺手要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因素。比如對常人來說,家人也是一種可以用來威脅目標人物的存在。


    一般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家人,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感情足夠讓某些人豁出一切,他們十分在意彼此,光是失去就足以讓他們崩潰。


    耀哉皺了皺眉,問道:“諸伏景光。”


    景光:“你叫我小光就可以了,小操也是這麽叫我的。”


    耀哉:“諸伏景,你爸爸媽媽現在是在哪裏?他們還好嗎?”


    景光:……諸伏景是誰啊?


    被叫錯名字,他有點委屈,但還是老實道:“在病房裏啊,還沒醒呢。主治醫生說大概要到今天晚上才能醒吧。”


    耀哉:“那聽起來也不是很嚴重。”沒死就代表不嚴重。


    景光歪了歪頭:“可能……是吧?”看起來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耀哉點了點頭,一把拉過景光對醫生說:“這小子有大病,給他看。”他覺得自己不需要看醫生,但未來的小飯票很需要。


    ——這小子是因為打擊太大了所以把父母都忘記了嗎?那會不會連我對他家的恩情也忘記?那未來一周的飯怎麽辦?


    身無分文的耀哉可是很重視自己的飯票的。


    醫生抽了抽嘴角道:“啊,好像是這樣。”他覺得這兩個孩子毛病都不小的樣子。


    門外,淺野警察等人都在等著。倒不是他們瀆職,主要是保護耀哉也是他們重要工作的一環。


    耀哉涉及的案件牽扯甚大,已經從蘇醒的嫌疑犯口中得知他們是殺手培訓公司的人,而背後涉及到了博多的殺手產業鏈,加上那麽多死亡的孩子和幸存的孩子,隔壁縣的警察局恨不得每人多長出幾雙眼睛和手。


    相對的,他們這邊主要負責的諸伏家的慘案,因為凶手落網、證據人證都確鑿,加上本人還沒蘇醒,結案不過是時間問題。


    隔壁縣的案件還輪不到他們插手,東京警視廳的警察已經出動,所以相比之下他們就顯得清閑許多。


    等耀哉的心理評估報告出來之後,他們還要提交給警視廳。


    其實淺野警官已經猜到了那個殺手培訓公司的案件的結果,如此就更加不能放鬆對耀哉安全的警惕。


    果不其然,沒等到心理醫生出來,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您是說,都死了?”淺野警官待在無人的消防通道裏接聽了這通電話,聽完之後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平靜。


    【恩,原來重傷的那三名殺手培訓員因為感染嚴重不治身亡了。警視廳那邊表示會盡全力讓所有孩子都能找到家人,也讓我們這邊配合。】


    淺野警官扯了扯嘴角,連個苦笑都發不出來。“那可真是……那些父母如果能找到孩子,應該會很高興。”


    他掛斷了電話,心情沉重。但好在也不是初出社會的小年輕,抹了把臉,臉上的苦澀全都埋進了心底。


    幹他們這一行的,總會有一些隻有行內人知道的話術。


    很顯然警視廳那邊是準備在殺手培訓員死亡之後就宣布結案,不再往下深查……他們可能知道那些殺手培訓員背後的組織是誰,但達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協議,那個組織不會報複這群可憐的孩子,應該會推出幾個替罪羔羊,此事就到此為止。


    這自然不是什麽讓人滿意的結果,唯一的慰藉應該就是對於那些孩子來說……他們解脫了,不用擔心被那背後的組織追殺。


    淺野警官很想為上層人開脫,博多的問題涉及範圍太廣,就算是深入調查,最終結果也不會比現在好到哪裏去,甚至還會犧牲很多警察,甚至連那些孩子連同他們的家人都會遭難。


    但他的心情還是十分不愉快。


    他壓抑住了內心的憤怒,一臉嚴肅的回到那條走廊。沒過多久,門打開了。


    醫生將兩個孩子交給外麵的警察,又將淺野警官叫進去,將兩份報告書交給了淺野警官。


    第一份是屬於諸伏景光的,並不意外,這孩子心理疾病有點嚴重,還伴隨著輕度的失憶。他對昨夜發生的事,記憶是混亂的,有些細節與警察在現場勘察的結果不符。


    好在結果不算太差,他需要的時間去撫平那段傷痛。不過他似乎將對父母的擔憂轉移到了耀哉身上,對這位救了他們一家的小孩十分依賴。


    而另一份是屬於耀哉的……恩,就隻有一頁紙。


    醫生:“你們還是帶他去專門的醫院診斷吧,我的專業能力不足以應付。可能是因為他被拐賣過去的時候太小了,對外界的事情一知半解,所以在那個地方遭受的事情並沒有對他造成過多的精神傷害。但也正因為年齡小,還是需要幹涉。”


    殺手培訓員教導的知識肯定對這孩子的三觀造成一定的影響。


    醫生輕鬆的道:“他看到別人遇難還會伸手救助,從這一點看我覺得這孩子的心理問題並不那麽嚴重,相信很快就能融入正常社會。”


    淺野警官看了眼這名醫生,他覺得對方有句話說對了,這個醫生的專業能力確實不太強。


    不然怎麽能夠這麽武斷的認為那個小孩問題不大。從這寥寥幾句的診斷結果就可以知道那孩子壓根就不配合治療吧。


    醫生:“對了,這孩子的父母有頭緒了嗎?”他挺關心這一點的。


    淺野警官不意外對方會好奇,想到那個背後的組織不會報複這些孩子,淺野警官也沒有特別隱瞞:“這點很難。目前國內並沒有符合他年紀的,周歲前失蹤的嬰孩報案,況且……”


    也不能確定他的親生父母是否有報案。說不準是父母將孩子賣掉的呢,這些又不是沒有先例。


    醫生摸了根煙,沒有點燃而是叼在嘴邊道:“那群人還會教導他外語,說不準這孩子不是在國內遺失的。”


    淺野警官:“那這範圍就更大了。之前他送進醫院的時候也檢查過,他身上沒有什麽明顯的胎記。”


    醫生歎氣:“這孩子需要靠譜有耐心的大人引導,如果讓他進兒童福利院的話不是什麽好事。如果找不到父母,可以考慮給他找對養父母,或者寄養在某戶人家裏。”


    淺野警官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應該是想將他寄養在諸伏家?”


    醫生和淺野警官不算陌生人,他們是高中同學,關係還不錯,所以他才會和對方說這些:“如果是諸伏家的話,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當然,有部分原因是他的存在對諸伏景光那孩子的病情有利。而且諸伏先生是小學老師,我有個親戚家的孩子曾經被他教導過,說他是個很認真負責的好老師。”


    如果諸伏家肯收養耀哉的話,是眼下看來最好的主意。


    淺野警官有些心動。就算諸伏家不收養耀哉也沒關係,國內也是承認將孤兒寄養在別人家裏的,國家還會出一份補貼。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他們在這邊商量著耀哉的未來,警視廳那邊的動作卻比他們快得多。


    他們找到了疑似耀哉母親的女人奈美·瓊斯。


    但警視廳聯係的並不是奈美·瓊斯,而是她現任的丈夫喬約夫·瓊斯。


    耀哉就是在和景光、山村操一起玩抽鬼遊戲的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我的爸爸媽媽?”耀哉臉上沒什麽喜悅的表情,反倒是皺著眉一臉不解。


    他是想過可能會找到父母,畢竟死去的木村耀哉說過每個孩子都有父母。


    他並不知道要找到他的父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反倒是覺得找到的速度太快了,覺得有點不真實。


    “正確來說是你的繼父和親生媽媽。”淺野警官如此說道,為了配合耀哉的身高他特地蹲下身。“事情有點複雜,你是八個月的時候在美國夏威夷失蹤的,你父母是日僑,之前都居住在美國。你失蹤後,父母離婚了,你媽媽後麵和你的繼父結婚,不過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找你,但方向錯了,她也沒想到你會被拐到日本這邊來。”


    耀哉想了想,道:“那她是怎麽知道我在日本的?”


    淺野警官:“這個不太清楚,通知我的人隻說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媽媽……而且你們長得很像。”他自己也是一腦門的迷糊,畢竟這速度確實快得不像警視廳。


    而且報紙上也沒有刊登耀哉的照片,這對夫婦是怎麽知道耀哉下落的?


    他心裏這麽想著,手也不慢的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眼神憂鬱伴著幾分憔悴的混血兒女性,和栗發的耀哉不一樣,她的頭發是紅色的,但她的五官確實和耀哉很相似。


    區別大概是對方身上混血的跡象更深一些,所以五官也更為立挺。


    耀哉眉頭皺得更深,他覺得這個女人很陌生,但又有幾分熟悉。熟悉感估計就是他們確實長得很像吧。


    “我知道了。”他說,“那就這樣吧。”


    “這樣?”淺野警官挑眉,“你不高興嗎?”這個反應是不是有點平淡。


    耀哉看向他:“不過是所有人都會有的媽媽,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他沒感覺到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哦,硬要說的話,找到了一張比諸伏景光更長久的飯票,那還是值得高興的。


    想到這裏,他果斷鬆開了一直牽著的景光的手。


    在旁邊臉上笑開花,卻一個字都不敢說深怕打擾到兩人的景光:???


    景光:不明白為什麽,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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