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耀哉的病房。


    “找到你媽媽了?”來送飯的高明顯然有些吃驚。


    耀哉吃著高明從外麵餐館買的便當,覺得挺好吃的,一邊啃著肉丸一邊說,“大概明天下午就到,聽說現在還在飛機上。”


    是一聽到消息就趕忙訂了飛機票。


    景光將自己便當裏的肉丸夾給耀哉,說道:“這不是好事嗎?為什麽高明哥你看起來並不開心。”


    山村操和大和敢助已經回去了,所以病房裏就隻有他們三個人。哦,因為景光也變成了病人,征得耀哉同意後,換成了雙人病房。


    高明則是作為陪護。


    諸伏夫婦半個小時前蘇醒過,但隻是清醒了幾分鍾就又昏睡過去,高明沒有讓景光陪自己一起去探望。


    他這一天並不輕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上下跑了十來趟,現在家中就隻有他這麽一個能靠得住的勞動力,高明可沒時間閑著。


    不過太陽下山了,事情基本處理完,高明這才有了休息時間,也是這時候才知道耀哉的媽媽找到了這件事。


    高明對景光的敏銳並不意外,他的弟弟向來是個情感細膩的人,一點情緒變化都能夠輕易捕捉。


    高明捏了捏鼻梁,想著自己可能是父母脫離危險期後有些放鬆了,竟然忘記控製自己的表情。


    他道:“沒有不高興。”隻是覺得這裏麵有些不對勁。


    但這種推測不好對著兩個小孩子說。估計說了也隻是徒增二人的煩惱。


    就如之前淺野警官心裏嘀咕的那樣,高明也覺得耀哉的母親被這麽快找到這件事充滿了疑點。就算兩人長得很像,對方又一直在尋找孩子,可對方是怎麽知道耀哉的存在?


    高明看向了一臉愜意的吃著飯的耀哉,見對方已經吃完了,舔著嘴角看著自己手裏的便當。


    耀哉不知道高明心裏在擔憂著什麽,道:“高明哥你不餓嗎?那我來吃吧,不能浪費。”


    景光連忙說:“我的給你吧。”雖然被他吃了一些,但還有一半剩著呢。


    耀哉道:“不要諸伏景的,你太笨了,要多吃點。”


    景光:?


    景光:不僅痛失全名,還要被罵笨嗎?


    ——我才不笨呢!


    耀哉沒管景光的委屈,反正現在有一張更長期的飯票,他才不會對笨笨的景光客氣呢。


    ——這小子若是在那個廠房裏,可是活不過一天的。


    耀哉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不知道是不是被耀哉的輕鬆感染,高明沉重的心情略有些放鬆,但他還是道:“你不能多吃,我買了麵包,半夜要是餓了你可以再吃。”


    耀哉:“為什麽?我現在也沒有吃飽啊。”


    高明沒有相信,他光是眼睛看就能發現耀哉的小肚皮已經鼓鼓的,若是放任對方繼續吃的話,說不準又得喊醫生。


    見高明不肯給便當,耀哉勉為其難的看向了景光。景光卻是大口大口的吃著自己的便當,一副不想讓出哪怕一粒米飯的魄力。


    耀哉鬱悶的鼓起腮幫子,就安靜的盯著他。景光吃飯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像耀哉想的那樣主動‘上供’,而是一邊盯著耀哉的臉一邊吃,就好像是拿耀哉當配菜。


    耀哉:“……”這小子感覺有點黑。他是不是故意氣我的?


    高明本打算晚上和景光睡一張病床,卻不想景光洗完澡之後,很是自來熟的爬上了耀哉的床鋪。


    他說:“這張床夠我們兩個一起睡了,小耀你不用害怕,我抱著你睡覺就不會做噩夢了。”


    他以前做噩夢的時候,也是爸爸媽媽抱著他睡覺的。


    想到爸爸媽媽……景光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麵,是媽媽將他塞進衣櫃後囑咐他千萬不能出聲的場景。


    這個畫麵一閃而過,餘下的東西他記不起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體驗。明明景光很清楚父母都重傷了,之前還在手術,跟他們待在一個醫院裏。


    但他卻無法將父母受傷了這個認知清楚的烙印在腦海中,並為此困擾。


    景光拉起了耀哉的手,對方沒有避開這一點讓他有點開心。


    在那個黑暗的櫃子裏,也就隻有縫隙投射進來的光線讓他勉強能看清外麵的場景。


    實在太可怕了,感覺會被黑暗的潮流吞噬。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大腦一片空白,苦澀感充斥著胸腔。


    在衣櫃門被耀哉打開的時候,景光幾乎以為自己會被活活嚇死,因為那時候真的體會到了強烈的窒息感。


    可最後他沒有死,雖說被吐了一身,但在看著耀哉在自己麵前倒下的時候,他腦子裏繃緊的弦一下子就鬆開了。


    ——得救了。


    這是那時候的想法。


    景光拉著耀哉的手,說道:“不用擔心,我跟你一起去見你媽媽,以後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耀哉:?


    好家夥,他是想將這小子當做臨時飯票沒錯,沒想到這小子打著跟自己一樣的主意!


    全程被忽略的高明:“……”明天問問醫生該怎麽應對現在的景光吧,病得真的不輕。


    ——就算耀哉的媽媽沒有問題,你也不可能跟去人家的家裏一起住的啊!你有自己的家啊!


    耀哉不想搭理景光,他覺得和生病的人說不清楚,於是問高明:“說起來,還沒問那個凶手是怎麽回事?”


    “我認識他哦。”景光不甘被忽略的道,“那是尤裏的爸爸。我以前見過他。”


    “尤裏?”耀哉琢磨這個名字,“確實聽到他一直在喊這個名字。那他為什麽跑去你家喊尤裏,還傷害你們?”


    景光:“因為尤裏……”他的眼神有些暗淡,“她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朋友。去郊遊的時候,尤裏突然生病了,是闌尾炎。雖然爸爸很快就發現送她去醫院,可離醫院太遠了,沒來得及……”


    他看向了高明:“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高明抿唇,麵色凝重的點頭,說:“聽警察們說,他覺得是爸爸害死了尤裏。”


    景光詫異的睜大眼睛:“怎麽會?”


    耀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嚴肅的點頭說:“恩,確實有一些腦子不好的人喜歡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好了,我沒問題了。”


    雖然這凶手也有點大病在身,但好奇心滿足的耀哉懶得繼續在這個話題中沉浸下去。他抓起被子躺下,閉上眼睛說:“現在可以睡覺了。不要關燈,我喜歡亮亮的。”


    說完,他真的就睡著了。景光的注意力一下子跑偏,不敢置信的用手在耀哉的麵前晃了晃,道:“好厲害,真的睡著了耶。”


    高明抽了抽嘴角,本來提到凶手是一件很沉重的話題,被這兩個孩子這麽一通下來,他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沉重不起來。


    歎著氣說:“景光,你需要眼罩嗎?”


    靠譜的兄長大人去買便當的時候也順手買了睡眠用的眼罩,是想借此提升一下景光的睡眠質量。


    景光沒回答,他笑嘻嘻的躺進被窩裏,拉著耀哉的手閉上了眼睛。


    前腳說耀哉厲害,後腳他也睡了過去。又是個睡眠質量好的小鬼。


    高明無語的看了他們二人足足一分鍾,幹脆把眼罩給自己用了。


    但是,完全睡不著。躺了大概有十來分鍾,實在無法入睡的高明隻能起身出門,動作輕巧的關上門後,和外麵守著的警察問起了耀哉媽媽那邊的情況。


    ——太在意了,疑點重重。


    他和腦容量小的小鬼頭不一樣,可做不到秒睡。


    遺憾的是警察們也提供不了高明想要的答案。他們知道的東西沒比耀哉他們要多多少。


    沒有頭緒的高明精神勁頭就更足了。他隻能轉頭去父母病房所在的樓層,想隔著玻璃看看二人的情況。


    高明:這個家沒有我真的會散。


    好家夥,足足三個病號,再加一個未來情況不明的恩人病號。


    少年人的肩膀會被壓得長不高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兩個小鬼影響了,高明腦子裏想著有的沒的,想借此轉移一下注意力。


    他深知不能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一件事情上,這對他沒有好處。


    出了電梯後,正要往病房的方向走時,隱約聽到護士站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那位外守先生……真可憐啊。女兒還那麽小就沒了。”


    “是啊,難怪他會這麽極端。”


    “諸伏一家也是倒黴,簡直是無妄之災。但外守先生會被判死刑嗎?”


    “應該不會,畢竟沒死人。不過肯定要坐很多年的牢。”


    聽到了有人歎息的聲音。


    高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因為他今天已經聽過不少人議論這個案件。想聽的不想聽的內容,都聽了個遍。


    但聲音還是不可避免的傳入他的耳朵裏。


    “……可是外守先生這麽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他的女兒是真的死了啊。就這樣坐牢的話,太可憐了……”


    高明站在暗處的陰影裏,麵無表情。


    他想著:如果沒有耀哉及時出現的話,我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也會死。


    ——就因為我的至親沒有死,所以你們就可以毫無負擔的去同情凶手嗎?


    那如果他們死了呢?


    如果他們死了,誰又來可憐我們一家呢?


    攥緊的拳頭,指甲陷入了肉裏,幾乎要刺破皮膚。直到嚐到了血腥味,高明才發現自己的嘴唇不知不覺被自己咬破了。


    發苦發澀的血液,就像是強針劑一樣讓他渾噩的大腦清醒過來。


    高明深吸一口氣,仰麵看著天花板。


    他慶幸著景光現在的病情,讓他聽不到這些話。但如果父母清醒後聽到這些話語,又該多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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