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秋驚得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熟悉的俊臉。


    不同於平日的冷靜,此時他劍眉緊皺,倒抽了一口涼氣,偏頭去察看肩膀和手臂上的傷口。


    她當時被嚇壞了,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竹編的背簍就這麽直愣愣地朝著他打過來,要不是他反應快,用胳膊擋住了一部分,估計遭殃的就是他的腦袋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條蛇在追我。”


    程方秋知道自己把人誤傷了,臉上閃過一絲愧疚,連忙上前一步跟著去看他手臂上的傷,表明歉意的同時眼珠子也在四處轉悠著,生怕那條大蛇會從哪個角落裏撲出來咬她一口。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隻見不遠處的雜草堆裏躺著一條棕黑和黃色相間的大蛇,粗壯的身軀從中間被斧頭一分為二,血淋淋的一幕讓她不由瞪大了雙眼。


    那條蛇還沒死透,上半身蠕動著,離她不足半米遠。


    程方秋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當即嚇得尖叫出聲,林子裏的飛鳥驚得四處亂飛,她六神無主,下意識地去抓身前人的衣領,整個人往他懷裏鑽去。


    “還活著,活著!”


    少女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鎖骨處,兩團柔軟更是在他胸前蹭來蹭去,不斷點火摩擦,就算意誌力再堅定的人此時也不禁紅了耳尖。


    周應淮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麽大,擰眉的同時,顧念到她還是個小姑娘,還是壓抑著脾氣,軟聲道:“已經死了。”


    話畢,停頓兩秒又補充道:“菜花蛇,沒毒。”


    男人的嗓音不知不覺已經變得低啞,溫柔的語調性感又好聽,要是放在平時,程方秋身為半個聲控肯定要好好欣賞一番,但此時她魂兒都快被嚇丟了,哪有心情去聽他好好說話?


    要知道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蛇這種冷血動物,滑溜溜的,渾身長滿了鱗片……


    “我害怕。”水靈靈的桃花眼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能望進他心裏去,委屈的模樣實在讓人對著她生不了火氣。


    周應淮抿了抿唇,低頭看了一眼她眼眶裏打轉著的淚珠,拉著她遠離了“案發現場”,瞄了一眼已經停止動彈的蛇,安撫道:“沒事了,現在是真的已經死了。”


    程方秋沒有勇氣再往那邊看上一眼,但是對於周應淮的話,她還是相信的,他也沒有騙她的必要,頓時鬆了一口氣,理智也漸漸回籠,就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兩人的姿勢過於親密,簡直都快貼在一起了!


    她上山來就是為了在周應淮麵前冒個頭,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的,結果沒想到居然讓他撞見了她這麽沒出息的一幕,簡直丟臉死了。


    但好在因禍得福,讓他們兩個近距離接觸了一次。


    程方秋視線在他紅透的耳尖和脖頸上轉了轉,唇角微微向上勾起,適可而止地主動撒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嘴上不忘解釋道:“我小時候差點兒被蛇咬過,所以很怕蛇……”


    她抿了抿下唇,像是在猶豫著什麽,最後還是咬牙小聲開了口,“你會不會覺得我大驚小怪,這麽大的人了一點兒都不穩重?”


    說完,她忐忑不安地繞著手指,時不時拿餘光瞄他,似乎格外在意他的看法。


    周應淮將一切都盡收眼底,其實他覺得她沒必要在意旁人的看法,他怎麽認為又有什麽重要的?可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轉了個彎,沉聲道:“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這很正常。”


    非常官方的一句回答,但卻讓麵前的女孩重重鬆了口氣,她白皙的小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緊跟著,那笑容緩緩消失。


    “你流血了!”


    剛才她的注意力都被蛇給吸引了過去,以至於都忘了周應淮被她砸傷的事情。


    程方秋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她怎麽能隻顧著勾搭他而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呢?簡直太沒良心了!


    心虛,愧疚,感激,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讓她顧不得其他,連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仔細瞧瞧,但是他生得太高,她就不得不踮起腳尖才能看清他位於手臂最上方,靠近肩膀的傷口。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越靠越近。


    “疼不疼?”


    女孩的嗓音輕柔,像是夏日飄來的一陣涼風,落在耳邊舒服又深刻,周應淮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指腹,事發突然,讓他在木楞之下,沒能第一時間掙脫開她的手。


    但嘴比腦子快,一句“不疼”在無意識之中脫口而出。


    “怎麽會不疼呢?”她眉頭緊皺,嬌嗔他的一眼嫵媚動人。


    背簍上麵有竹片倒刺,劃傷了他胳膊上的皮膚,滲出了些許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在泥土之上開出妖冶的花,好在肩膀和脖頸沒有被劃傷,隻是被砸紅了一大片,但看上去還是有點兒嚴重。


    越是看得仔細,她眼尾的那抹紅就越發刺眼。


    這還是她第一次傷人,說不害怕,不驚慌,肯定是假的,六神無主的情況下,讓她腦子有些混亂,手足無措半天才想起來兜裏有幹淨的手帕可以用來止血,於是她馬不停蹄地從兜裏拿出幹淨的手帕,想幫他把血擦一下,結果剛碰上去,就被他躲開了,她木訥地抬起頭,眸中滿是不解。


    “沒什麽大事,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在機械廠上班,被各種機器弄傷都是家常便飯,再大的傷他都受過,所以這還真不算什麽,就隻是流點兒血,看著嚇人罷了,再說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姑娘家在山裏碰見大蛇,被嚇傻,那是再正常不過。


    他根本就沒有怪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更讓他感到無措和為難的,當屬她不經意間的靠近和觸碰,她身上散發著好聞的香皂味道,還有一股淡淡的藥草香,發絲隨著風輕輕拂過,每每落在他的脖頸處都能帶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和癢意。


    他微微抬起眼,恰好撞進她迷茫又滿含擔憂的漂亮瞳孔之中,淺褐的顏色似乎帶著鉤子,輕而易舉就能攪亂人的心神,他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堪堪避開,又發現自己的手臂還被她握在掌心。


    柔軟的觸感一下又一下灼燒,燙的他無法保持平日的理智和清醒,睫毛顫了顫,一絲不自在在麵上蕩漾開來,他不動聲色地掙紮開她的觸碰,接過帕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寸,拉開兩人已經近在咫尺的距離。


    隻是剛喘口氣,她又湊了上來,“還是我來吧,你自己不好弄。”


    傷到的地方比較刁鑽,他試了一下,的確不好擦拭,正準備隨意擦兩下,等下山回去了再細致處理,但是她卻看不下去了,“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傷的,請不要跟我客氣。”


    話畢,她搶過他手中的帕子,手腳麻利地擦血包紮,一氣嗬成,都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在後世的時候,她偶爾會給包包綁上絲巾作為裝飾,所以對各種蝴蝶結的打法都很熟悉,這會兒幫他包紮的時候也就順便綁了一個蝴蝶結上去。


    男人小麥色的肌膚和淺色的可愛蝴蝶結形成鮮明對比,讓周應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隨後才開口道:“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才對,要不然我肯定被蛇咬了。”程方秋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就算那條蛇已經涼透了,但是隻要一想到不久前它還直起身子吐著蛇信子衝自己快速而來,渾身的汗毛就豎了起來。


    她咬住下唇,深呼吸好幾次才穩住情緒,腦海中也想起了別的事情。


    “你怎麽會在這兒?真巧。”


    雖然她上山就是為了他,但是能這麽湊巧地遇見,這是她沒想到的。


    “和大隊長他們一起上山來選木材,機器壞了,得重新換個支撐。”周應淮老老實實回答,默了兩秒,又補充道:“剛才在那邊聽到你的聲音,就過來看看。”


    原本木材已經選好了,他是準備幫忙進行砍伐的,可隱隱約約聽到有熟悉的女聲在喊,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結果越聽越不對勁,就跟眾人打了個招呼,循著聲音找了過來。


    結果沒想到,還真的是她。


    “你怎麽一個人上山?”說到這兒,周應淮不禁皺眉,山上危險重重,大男人都不敢獨自上山,更別提一個小姑娘了,真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沒長心眼。


    “不不不,我是和我弟弟,還有他同學一起來的,但是不小心走散了。”程方秋生怕在他那兒留下一個沒長腦子的壞印象,趕緊擺手否認。


    聞言,周應淮想起來她之前好像確實在喊一個人的名字,便點了點頭,隨後便提議讓她先跟著他去和大隊長他們匯合,然後再找人一起去找她弟弟。


    “真是太謝謝你了。”


    謝謝兩個字從她嘴裏聽到過太多次,周應淮對此已經快免疫了,聞言隻是點了點頭,轉而率先邁步往回走。


    一路上,她的話似乎格外多,吧啦吧啦就沒停過。


    “……”


    “對了,淮哥你這麽優秀,肯定已經結婚或者談對象了吧?”


    幾句不鹹不淡的交談之後,她突然話鋒一轉,問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


    這個話題太過敏感,周應淮從中嗅出一絲不對勁,不動聲色地偏頭望了她一眼,從他的角度,隻能瞧見她小半張側臉,藏在秀發下的耳垂染上薄紅,暴露了主人此時不平靜的心情。


    少女的羞赧就這麽平鋪在他眼中,無處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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