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圭坐在小推車旁,觀察著食客、行人,眸中頗有興致,脫離張家台這個村落環境後,周遭的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


    他視線輪轉,有搶著買糯米包油條的富裕食客,有穿金戴銀的貴人。


    也有落寞蹲在街角的乞兒,渾身髒汙,眼神呆滯地凝視在遠方。


    小白圭看著許多人冷漠地路過,偶爾扔下銅板、饅頭,但乞兒麵前的小碗卻總是空的,會被人收走。


    他困惑地歪著腦袋,滿臉若有所思。


    小白圭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肚,這裏以前也癟癟的,他知道餓肚子的難受滋味。


    兩大桶糯米很快就賣完了,本就是這地方慣常吃的小吃,大家接受度非常高,她用料踏實,長得好又很有親和力,說起話來斯斯文文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主要是趙雲升往這一站就是活招牌,十裏八村認識他的人很多,隻要有點條件,家裏來客都要去買點豬肉,甚至趙雲惜還聽到了他童年經曆。


    “這是雲升吧?我記得你三歲非要騎狗,被你娘抓著打了一頓。”


    “是他,五歲都會認肉了。”


    “他小時候皮得很,還掀過我裙子。”


    趙雲升看著滿臉溝壑的老太太,臉都綠了。他幼時是混賬,威脅人的時候,動不動就脫褲子,主要這招管用。


    聽完親哥的人生,她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


    趙雲升不高興,滿臉橫肉看著愈加可怖。


    “好了好了,別把我顧客嚇跑了。”趙雲惜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忍住笑。


    等吃食賣完了,她收拾好家什,就說要去買幾珠果苗。


    “要是院子裏搭個葡萄樹,等炎炎夏日自家就有葡萄吃了,再買棵橘子樹,桃樹、梨樹,這樣家裏想吃什麽有什麽。”


    她想著買樹雖然慢,但是省錢。


    這時節也正是種樹的時候。


    趙雲升帶著她去買樹,幫著挑了苗,回去又給她種在指定的位置。


    “這回澆透了,先不用管,等半個月要是沒下雨再澆。”他仔細叮囑。


    趙雲惜看著幼小的樹苗,珍惜地跟什麽似得,拍拍小白圭的腦袋,笑眯眯道:“你記住哦,看著小樹苗的任務交給你了。”


    樹苗在十文到三十文不等,她買了五棵,講好價九十文。


    這時候,她就有些羨慕小說中的女主,氣運磅礴,身邊的山裏隨隨便便就能發現幾十年的人參。


    她也想要。


    根據客流量,她決定再加一桶糯米,這樣每天就有二百七十個銅板的純利潤進賬。


    要知道,張鎮在王府當差的侍衛,每年加上孝敬之類,合起來有二十兩,已經是極高的收入了。


    再加上家裏的田地賃出去收租,一年的收益大概在三十兩。


    若不是供著張文明讀書科舉,家裏已經能過得極為滋潤。但未來還要再添個讀書科舉的小白圭,花銷直線上升。


    “白圭,你說娘每天賣三桶,收益多少?”趙雲惜故意考他。


    “每日賣三桶,每桶九十文純利潤,四天就有一兩銀子,一個月滿勤就有七兩銀子,如果下雨、有事耽擱,下來也有五六兩,一年就有五六十兩。”


    小白圭略一思索,就說得明明白白。


    趙雲惜聽他這樣一算,頓時內心火熱,她頓頓吃肉的理想就能實現了。


    把剩下的一百文放進陶罐中,聽著叮叮當當的聲音,心裏也高興。


    “對,白圭算得真好!”她笑吟吟地誇讚。


    張白圭鼓著臉頰,乖乖道:“喜歡給娘幫忙。”


    收拾好後,她就進書房去練字了,累了就捧著張文明的藏書讀,剛開始比較吃力,豎版的文字,沒有標點符號,而且書籍並沒有很精美,字跡之間略有缺損,她便看得吃力。


    等天色昏黃時,就得把書放下,讀書學習固然重要,但她的眼睛一樣重要。


    “小雲,小白圭,晚上喝雞湯還是炒雞吃?”李春容還沒走進院子,喜氣洋洋的聲音已經從外頭透進來。


    “多添點水,舀了雞湯出來,熱熱地喝一碗也舒服。”趙雲惜擱下筆,挽著袖子去幫忙。


    看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正用它的豆豆眼巡視各處。


    “娘,你會殺雞?”


    “不會啊。”


    李春容一臉晴天霹靂:“你也不會嗎?”


    她家是屠戶,咋能不會殺雞呢。


    轉念一想,這姑娘在家養的嬌氣,確實沒幹過這活兒。


    “以前都是你爹殺雞。”


    她把這茬給忘了。


    趙雲惜懂了,以前她就沒背著相公兒子吃過肉。


    “我來殺。”她挽起袖子。


    深深地吸了口氣,也有點害怕,畢竟在現代,去買肉都是剁好的,根本不用自己殺雞。


    手攥著雞頭,朝著大動脈的地方,一刀割下,讓血流碗裏,見雞不動了,這才作罷。


    李春榮見她沉著冷靜地殺雞,目光中充滿了敬佩,連語氣都溫柔幾分:“我來拔毛就行。”


    說著從屋裏提出來熱水燙雞毛。


    趙雲惜沒看出來李春容因為她利索的殺雞手法給嚇到了,而是幫著忙活,去把燉雞用的蔥薑蒜給擇出來。


    又和麵發上,打算等會兒做餅子吃。


    她們仨的身子骨都細弱,應該說這個時代,除了她見到屠戶一家比較壯,其他人都是精瘦,又黑又瘦。


    “小雲,剁雞……”


    李春容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被拔毛破腹的公雞放在案板上,趙雲惜幾刀下去就剁成塊了。


    下蔥薑蒜爆炒,出香味再下雞肉,那香味瞬間就迸發出來。


    “真香。”小白圭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等,滿臉望眼欲穿。


    等湯汁咕嘟咕嘟地冒泡,從清湯變得濃白時,就給小白圭舀了一碗。


    “先喝點熱湯,那雞肉還沒燉熟,吃不得。”


    想了想,給自己和李春容也盛了一碗,“娘也喝。”


    小冰河時期,初春的傍晚,哈氣成冰的時節,能有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喝,整個人都舒坦起來。


    “娘,好好喝。”小白圭小臉紅撲撲的,乖巧地昂起小腦袋,舉著自己的小碗:“還要。”


    趙雲惜又給他盛了一碗,見他喝完,就不許了,說等會兒吃肉。


    小白圭咽了咽口水,奶乎乎問:“娘,肉湯也好喝,以後可以喝肉湯嗎?”


    他總是跟著她們吃糙米,頂多再給他燉個蛋羹。


    “好,娘努力掙錢,讓你奶、讓小白圭天天吃肉。”趙雲惜笑眯眯地哄他。


    李春容頓時眉開眼笑:“我老了就不吃了,讓小雲和小白圭頓頓吃肉啊。”


    “那小白圭不吃了,給娘和奶吃。”他連忙用手捂住嘴巴。


    把兩人哄得直笑。


    笑鬧間,雞也燉好了,大火收汁後,能看到燉爛的雞肉和油亮的湯汁。


    趙雲惜就把飯勺交給婆母,讓她來盛,先把餅子撿到籮筐裏,再用大盤子把雞肉都盛上,一旁陶罐裏還煮著糙米粥,稀稀的,潤口用的。


    等端到桌子上,李春容把兩個雞腿分給兒媳和孫子,笑眯眯道:“娘不愛吃這些香的,你們吃。”


    她專挑雞胸骨的位置,沒肉又柴,卻吃得很香。


    一隻雞,三個人吃完了。


    就連骨頭也要敲開看有沒有骨髓。


    等盤子裏的湯汁都被三人用餅子蘸幹淨,捧著熱氣騰騰的糙米粥,麵上的表情就格外饜足。


    “娘,困。”


    小白圭吃飽了就要去睡。


    趙雲惜就抱著他去洗漱,等收拾好,李春容也把廚房收拾幹淨了,骨頭也沒扔,都埋在果樹下,說這樣有營養。


    她見都拾掇好了,就也洗洗睡了。


    快到十五了,月色極明亮,透過窗戶照進屋子裏,跟路燈一樣,影影綽綽能照出門外的樹影。


    她趕緊閉上眼睛睡覺,萬籟俱靜獨自一人的夜,可太適合回憶一些熱鬧的場景。


    她現在覺得門上是人門外是人床下是人床頭是人,要想越害怕。


    “乖乖,快睡吧。”她摟著小白圭香軟的小身子,努力哄自己睡覺。


    想象力太好也不是事兒。


    等晚上做夢時,就夢到她是鬼了,被人追著捉,人家的符篆都要燒到她屁股了,她卻怎麽都飛不高。


    可惡,以前做夢都是被鬼追,也是飛不高,現在做夢成了鬼,還飛不高。


    趙雲惜醒了坐起來還有些無語,複盤了一下夢,恨不能回夢裏重新飛。


    她磨了磨後槽牙,就起床洗漱,準備多蒸些糯米。


    等收拾好了,再按著往常的規矩,把小白圭用被子一裹,抱著放在小車上。


    剛出村,又看見趙雲升,她有些感動,低聲道:“哥,你明日不用來了,家裏也那麽忙。”


    “娘說陪你一個月,都淌熟了再,沒事,咱家人多,我和小樹也跟你漲漲見識。”


    趙雲升不以為意,把手裏的大棉披風兜在她身上,笑著道:“娘給你做的,腰上有倆帶子,說你要是覺得做活不利索,就把帶子綁上,又暖和又方便。”


    鬆軟的棉花,粗實的棉布。


    摸在手裏手感都不一樣。


    趙雲惜吸了吸鼻子,心裏感動壞了,她娘真是太好了。


    “還有小白圭的,給他做的灰鼠皮的,他人小,凍壞身子骨可不行。”


    趙雲升把任務帶到,就不再多說,而是幫忙扶著車上的東西。


    趙雲惜心裏感動極了。


    她琢磨著,手裏攢夠一兩,就給她娘買個銀簪。


    畢竟錢和東西都是人家出的。


    她現在沒什麽能力還,但也不能當沒這回事,要不然劉氏無條件支持,就連這攤子她也支不起來。


    她當時沒有按著自己現代的經驗,而是去問劉氏,確實存了這個心,一是她能幫襯,二是人家做慣了生意,在這一塊上,眼光肯定行。


    果然如此。


    糯米包油條不費事,又好賣,就是她和婆婆三更起床炸油條累了點,但做小本生意,不累哪有錢。


    她笑盈盈地賣著貨,周圍人也都知道她相公是府學的秀才,不敢惹她,再加上趙雲升跟個鐵塔一樣杵在這,一時倒也順溜多了。


    三桶糯米,果然賣了二百七十文,她以為起名大業會落幕,沒想到都知道她這起名不要錢,來的人就更多了。


    別問,問就是生意興隆。


    小白圭坐在車轅上,穿著灰鼠皮的大棉襖,用圍巾把頭臉都包住了,隻露出烏溜溜的眼睛,背書的間隙盯一眼錢罐子。


    這次的錢沒舍得花,就給小白圭買了風車和糖葫蘆,又帶著趙雲升和小樹去吃餛飩,就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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