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禦極二十載,漸漸成為了他不敢猜也不能猜的帝王。


    可從太子出生,陛下卻拋棄了帝王的身份,處處為太子考慮。


    吳中和從皇帝的角度出發,認為明熙帝會將太子冷落。


    畢竟這個孩子誰看了都覺得活不長,既然陛下能夠使皇後懷孕。


    那未必生不出第二胎,


    可誰曾想,這樣掌控天下,心思深重的帝王竟日日為孩子的未來擔憂。


    吳中和第一次沒有仔細斟酌說出的話。


    他發自肺腑的感歎“陛下愛重太子至此,太子如何不能長樂無憂。”


    明熙帝一怔,深深看著晏承裕,忽地大笑“朕乃天子,富有四海。且正當壯年,滿室珍寶,朕為太子取之。稀世寶藥,朕為太子尋之!”


    他如釋重負,不再時時刻刻惦記孩子的生死。


    這些日子,明熙帝夜不能寐。常常擔憂一個閉眼,孩子就離他而去。


    以至於他最看重的權力,也下分給各位宰輔。


    晏承裕每次睜眼就能看到皇帝,是因為皇帝處理政事的時候,也要看著他。


    明熙帝心理很複雜,他害怕孩子早夭,想遠離這個孩子。


    投入太多感情,對帝王來說是不可取的。


    可另一邊,他作為父親,驟然有了第一個孩子。


    恨不得放進手裏,含在嘴裏。


    “吳中和,有什麽心願說出來,朕勉力為之。”多日苦思被一語道破,明熙帝非但沒有怪罪,反而要大加賞賜。


    周圍太監侍從無不豔羨吳公公的隆寵,帝王勉力為之,這是何等的榮耀。


    吳中和思考了一會,說道“該有的奴才都有,在您身邊伺候這麽多年。哪裏還有想要的呢?”


    他是真心實意的,陛下雖然心思重,但對身邊老人十分大方。


    “那你莫要後悔。”明熙帝並不驚訝。


    熟睡的晏承裕不知道,他的父皇如何愛重他,要是知道了。


    恐怕能得意的踩在便宜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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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清宮。


    皇後身子康健,即使難產也很快恢複了元氣。


    她坐在繡墩上,閉著眼睛,任由侍女為她梳洗。


    “娘娘,陛下日日來咱們華清宮。後宮妃嬪可嫉妒死了,一個個心思活泛起來。認為自己也能生個皇子,一飛衝天呢!”


    芸杏自從惹惱了皇後,就被芸香打發到外頭做事。


    一晃一個月都過去了,她還是不能近身服侍皇後,這讓她丟盡了麵子。


    畢竟不能貼身服侍主子的人,算什麽大宮女呢?


    眼看著宮裏的奴才們個個削尖了腦袋往皇後跟前鑽,這可把芸杏急死了。


    要是不能靠近皇後,她如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呢?


    今兒個,芸香那賤蹄子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芸杏再如何也頂著大宮女的頭銜,把其他人擠兌下去還是簡單的。


    芸杏不動聲色地擠開原本為皇後打理發髻的宮女,把她近日打探的消息說給皇後聽。


    皇後聽了芸杏的話,也不惱“本宮是皇後,膝下又有陛下唯一的孩子。那些人再怎麽樣,也威脅不到本宮。”


    “可是娘娘——”


    芸杏是想讓皇後出手打壓一下那些妃嬪,不然她們爭奇鬥豔的哪能有她的出頭之日?


    她雖自恃貌美,但還是明白自己和那些千嬌百媚的妃嬪們有差距。


    誰知皇後並不買賬,芸杏急了。


    “放肆,誰允許你在本宮麵前嚼舌根的?上次的懲罰還不夠嗎?”


    皇後一拍桌子,大聲嗬斥。


    芸杏一驚,皇後徹底有了上位者的心思,不再是她能隨意左右的人了。


    她眼睛微酸,心裏有著強烈的不甘。


    憑什麽都是宮女出身,你就是皇後?我就是你的宮女?


    她不敢讓別人看見自己扭曲的臉龐,隻低著頭。


    “看在你跟隨本宮多年的份上,本宮不重罰你,去外麵簷下跪兩個時辰吧。”


    芸杏低聲應道“是。”


    皇後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歎息。


    芸杏是個心高氣傲的,看在往日情分,她沒有過多苛責。


    誰知將芸杏的心養大了,如今想爬在她的頭上了。


    隻是,皇子要有那麽容易懷上。那陛下怎麽中年才有了孩子呢?


    這些人怎麽就不明白呢?


    芸杏跪在簷下,看著來來往往的宮女侍從。


    皇後,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待我日後生下健康的皇子,就送你們母子倆下黃泉。


    她正做著美夢,擊掌聲傳來。


    芸杏聞聲看去,見那明黃的儀仗慢慢靠近,連忙收拾自己的發髻。


    又將裙擺一一理好,又變換了好幾種表情,才停下動作。


    不枉她挑了這個地方跪,最先見著皇上。


    “奴婢給皇上請安。”聲音柔媚,好似黃鸝,百轉千回。


    芸杏為了此刻,可是辛苦練習了好多回。


    小孩子覺淺,晏承裕早就醒了。


    他懶得搭理自家父皇,眼睛盯著皇帝身上金線密織的五爪金龍。


    金子!超貴的金子!


    芸杏的請安聲驚醒了他,晏承裕眼睛一亮。


    天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他都無聊死了,這會子撞見有人勾引自己父皇,他心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晏承裕盡力前傾著身子,看清了說話的女人。


    咦,這不是母後身邊的宮女嗎?


    芸杏以為自己能讓陛下多看一眼,誰知道皇帝的注意力全在太子身上。


    她微咬著下唇,心中暗恨不已。


    見太子看她,芸杏翻了個白眼。


    短命鬼怎麽還不死!


    平白無故吃了個白眼的晏承裕可不慣著她。


    神經病吧這人,對著嬰兒翻白眼幾個意思啊。


    他說不了話,沒法反擊回去,隻能將怒火發泄在明熙帝身上。


    晏承裕緊握著小手,狠狠揪住自家父皇的頭發。


    “嘶——”明熙帝吃痛,揮退想要來幫忙的吳中和“臭小子,跟你父皇有仇嗎?這小拳頭真有力。”


    他聲音帶著笑意,力氣大點好呀,說明身子也健康。


    吳中和侯在一旁笑咪咪地看著這對天家父子其樂融融。


    誰知有人看不慣了“呀,太子怎麽能做這種損傷龍體的事呢?陛下奴婢來幫您。”


    芸杏不想自己多日準備功虧一簣,仗著皇帝對她有幾分印象,就大著膽子上前。


    明熙帝看著那長長的指甲也不避著孩子的臉,心中怒火生起“賤婢,居然敢暗害太子,來人給我丟出去。”


    出師未捷身先死。


    芸杏一頭霧水,她不知道自己哪裏要害太子“皇上明鑒,奴婢沒有啊。奴婢是皇後的大宮女,怎麽會做出暗害太子的事呢?”


    她隻是想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她不說還好,一說明熙帝就有了印象。心中怒火更盛“皇後都不曾有這麽長的指甲,你一個奴婢,居然比皇後還尊貴嗎?”


    芸杏心中悔恨不已,她知道自從皇後有孕,就不再留指甲,周邊伺候的人更是如此。


    隻是她愛美,一直不肯剪掉。


    皇後也沒怪罪她,誰知道今天栽在這個上麵呢?


    “奴婢不敢啊,陛下,求您開恩啊!”芸杏眼見皇帝不為所動,侍衛們又圍過來,連忙膝行幾步,高聲對著皇後窗前說道“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伺候您這麽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她悔啊!


    芸杏怎麽就忘了,當今不是個仁君。


    麵對冒犯自己的人,從不心慈手軟呢?


    隻有在皇後有孕時,陛下才沒了那股瘋勁。


    聽見殿中有動靜傳來,芸杏眼睛漸漸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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