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秋日,但池中也有不少殘荷,雖然不再茂盛。


    但綠葉枯葉之間,竟也有種驚人的美麗。


    聖上什麽沒見過?此景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稀奇。


    可若是一同賞景的是他兒子,他便覺得這是“殘荷十裏,清風鑒水,和光天衣”(1)


    是這世間難尋之景。


    小胖崽做什麽都覺得好玩,他是最會讓氛圍鮮活的小家夥。


    撐船的太監見小太子伸著小手,虛虛地觸摸著這些殘荷。


    明明距離他很遠,他卻仿佛摸到了一般偷笑。


    撐船的太監從沒見過這樣可憐可愛,充滿著生機的孩子。


    他看著小太子一會盯著天上的雲朵,說“棉花糖~”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太監莫名覺得一定很甜吧。


    他看著小太子伸手去撈水中的枯葉,被聖上打了手心,即使淚珠要掉不掉,還鼓著腮幫子給自己吹氣“窩不疼~”


    他看著小太子跑到他麵前,滴溜溜的大眼睛閃縮著好奇“你累嘛~魚兒幫你。”


    即使知道小太子是想撐船玩多一點,但他心中好似被一池春水攪動。


    於是他做了平日不敢做的事,說了平日不敢說的話“殿下想去荷葉之中嗎?這秋日裏還有蓮藕,您一定吃過。”


    他說完有些不敢去看聖上臉色,生怕下一秒聖上要將他拖下去砍了。


    明熙帝並沒有說話,他又不是什麽濫殺無辜的暴君。


    且他都在船上,暗衛們也都隱匿在其中,他倒是不擔心這個太監會使什麽壞?


    陛下知道,此時他不說話是最好的。


    就算是說了話,他那個天上反骨的兒子,可不會聽他的。


    果然見小家夥一蹦三尺高,還好這船夠結實,小胖崽也隻是稍微圓嘟嘟了那一點。


    不然陛下懷疑,他們能翻了船。


    並不知道父父怎麽想的小胖崽,就像圈領地的小犬一般,在太監周圍轉了兩圈,便自顧自地把胖手伸進撐船太監的手裏“窩要去,窩喜歡藕,藕湯,藕丁~哇真好吃!”


    他甚至吸溜了一下並不存在的口水。


    小太子做得太過自然,在太監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牽著他的手了。


    這令太監有些不敢置信,眼睛登時瞪大了,他摸到小神仙的手了。


    他常常在太液池為貴人們撐船,手磨出繭子來了,殿下會不會覺得他手很粗糲?


    太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直至小胖崽很少疑惑地問“窩們不走哇?”


    他才如夢初醒。


    “奴才,奴才劃船去了,不能,不能牽著您。”他垂著眼瞼,頗為戀戀不舍地看著小殿下。


    誰知他心心念念的殿下點點頭,說一聲“好~”,便乖乖坐在船頭看他劃船了。


    即使牽不到小殿下令他有些悵然若失,但他睜著大眼睛崇拜地看著自己劃船時。


    太監便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有著使不完的勁。


    船忽然加快了速度,晏靈潯驚訝“這是怎麽了?”


    卻見聖上難得搭理了她“瞧。”


    他一甩手中青金石佛頭塔蓮子手串,示意晏靈潯看前邊。


    還不等晏靈潯驚訝皇兄居然理她了,就聽船頭小家夥賣力地叫好“哇,好快!窩要更快~”


    “伴伴不會劃船~”


    “你真厲害呀~”


    晏靈潯眼睜睜地看著撐船太監劃槳的手都晃出殘影來了,她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半響才收回視線。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才不做那煞風景的人呢。


    托小太子的福,沒一會便到了殘荷之中。


    不知是誰去通知的,那岸邊也聚集了許多宮人,正摩拳擦掌想為小殿下摸得太液池蓮藕之王。


    小家夥先是一本正經地和岸上的宮人們揮了揮小手,才從母後繡製的祥雲龍紋打子繡(1)荷包裏,摸出一枚金燦燦地小柿子來“給~柿柿如意哇~”


    他說好話的時候,明熙帝都扛不住,更逞論一個太監呢?


    “奴才,奴才叩謝殿下大恩大德。奴才沒齒難忘,願結草銜環以報殿下大恩。”


    撐船太監哭得涕泗橫流,小胖崽有些慌了“起來,你起來呀。”


    他伸手去拉跪著的人。


    小胖崽並不理解,他也會分寶貝給別人呀,為什麽他會哭哭?


    明明大家都會笑得很開心。


    他扶不起來這個太監,便睜著大眼,小手捏著荷包,有些無措地看著父父“父父,他哭呀!”


    魚兒沒有欺負他,魚兒隻會欺負學士們呀!


    主係統看著這一幕,先是看了一眼休眠中的1002,確信它短時間醒不過來。


    “這一定別有所求。”


    事出反常必有妖,雖然這隻幼崽很蠢,但自己還在他意識空間裏。


    可不能被連累。


    叮叮!小胖崽眼睛一亮,雖然叮叮跟昨天一樣怪怪的。但是魚兒才不會介意。


    因為它經常,嗯,用謝謝的話來說,就是發癲呀!


    聖上跟主係統想得一致,不過是賞個東西罷了。如此驚天動地的,是想從裕兒身上得到什麽?


    聖上輕慢地想,這又是誰安插進來的人?大昭心懷不軌的人已經被他砍得差不多了。


    還有誰敢大著膽子伸進手來呢?


    是楚國?還是漠北?


    這些人三天兩頭隻會從宮內生事,委實有些可笑。


    “起來。”聖上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凍得人骨頭一涼。


    撐船太監也如此,連哭聲也漸漸消下去。


    小胖崽和明熙帝、主係統的思維方式並不一樣。


    他看誰都是善良的,無辜的。事實也的確如此,小太子被保護得很好,加上情緒感知能力的提升。


    他確實很少遇見對他包藏禍心的人。


    “為什麽哭?”小胖崽看他不哭了,神色也緩過來,才呼出一口氣,有些不明地看著撐船的太監。


    他的身子有些瘦弱,太監服穿在他身上便寬大了不少。


    撐船太監擦了擦眼淚,才說道“天冷了,貴人不願踏足太液池中。奴才家中妹妹得了重病,銀子又被叔嬸占去,不肯給妹妹治。奴才想托人幫忙,卻拿不出這個銀子。今日僥幸得了殿下的賞,救了奴才一家,才這般失態。”


    他和妹妹相依為命,父母早在多年前便去世了。


    聖上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看周圍,不過片刻功夫,他便得到了一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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