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負責皇宮衛戍的大漢將軍們有護心鏡。


    馴象所的胖校尉孫越有護心肉。


    林十三以為他沒買晚飯和夜宵。孫越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四斤天福號的豬肉脯,夠咱們三個吃兩頓了!”


    天福號的豬肉脯選用西山大褐豬的後腿肉醃製、風幹,很有嚼勁特別扛餓。


    家境富裕的武官出征,都會去天福號買幾十斤豬肉脯,作戰時當隨身攜帶的軍糧。


    林十三笑道:“你這胖廝,忘了什麽也忘不了吃。”


    孫越打開了油紙包,眾人分食豬肉脯當作晚飯。小女娃嚼得滿嘴流油。


    用罷飯,天色已暗。王小串問:“太公什麽時候醒過來吖?”


    林十三誆騙她:“你放跑了那條大黑狗。你太公被你氣暈了。得找到大黑狗你太公才能消氣醒過來。”


    王小串小臉一垮,小珍珠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嚶嚶嚶。都怪小串,惹得太公不高興。”


    林十三忙不迭給王小串抹眼淚:“不哭了乖娃。找到大黑狗你太公就原諒你了。”


    安撫好王小串,林十三將斧頭遞給孫越:“你去砍一捆幹柴來。”


    孫越抱怨:“師父,你怎麽淨交給我這種粗活兒?”


    林十三罵道:“你個胖廝吃得多、拉的多,不讓你幹粗活兒讓誰幹?還想不想跟我學尋寵的好本領了?”


    孫越連忙道:“我幹,我幹。師父多教我些本領。”


    入夜,林十三等人進了髫髻山。他抱著王小串;孫越背著幹柴,腰上拴著個兔籠,屁股上掛著一包幹曼陀羅花;陳矩則扛著酒壇,酒壇裏已灌了五升蜂蜜。


    在山中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眾人前方出現一塊空地。林十三道:“就在這兒吧。”


    陳矩問:“你捕捉掖烏龍的秘法到底是什麽?”


    林十三沒有說話,讓孫越卸下了兔籠。他拿起幹曼陀羅花,放進兔籠喂給野兔吃。


    野兔嗅了嗅幹曼陀羅花,兩隻前爪捧起來開始慢條斯理的咀嚼。


    不多時,半斤曼陀羅花被野兔吃了個幹淨。它像是一個喝多了的醉漢一般,在兔籠裏搖搖晃晃。片刻後倒了下去。


    林十三打開兔籠,拎出野兔。又抓了一把蜂蜜,均勻的塗抹在野兔的身上。


    孫越道:“師父,您老才吃完晚飯,這就又餓了?要做蜂蜜烤野兔?衛裏人都說我是餓死鬼托生。我看您老才是。”


    陳矩在一旁道:“蜂蜜烤野兔不能這麽做啊!得先剝皮,再去內髒。把蜂蜜均勻塗抹在兔肉上,小火慢烤.......”


    王小串嘟著嘴,小聲說:“小兔兔辣麽好看,你們怎麽能烤它......烤好小串要吃後腿。”


    林十三哭笑不得:“這野兔不是給咱們吃的,而是給掖烏龍聞的。”


    林十三終於說出了捕捉掖烏龍的秘法。


    掖烏龍是靈犬。一旦進了山絕難捕捉。但它有個缺點——對蜂蜜毫無抵抗力。


    掖烏龍產於山東萊州掖縣海神廟外的黑鬆林。黑鬆林內有許多蜂巢。


    母掖烏龍一窩能產八條幼犬,奶水不足。幼犬沒長牙,又吃不了飛禽走獸肉。


    公掖烏龍會找一個蜂巢,用巧妙方法引開蜜蜂,把前爪伸進蜂巢中,沾滿蜂蜜。


    回了狗窩,公掖烏龍會伸出前爪,讓幼犬舔食蜂蜜。


    這世上無論的人也好,獸也罷。最懷念的味道便是“小時候的味道”。


    故掖烏龍長大後,最喜蜂蜜。


    要捕捉掖烏龍,必要支起一口酒壇,內盛蜂蜜。下架木柴,小火慢煮。


    蜂蜜味兒會四溢而出。掖烏龍嗅覺靈敏,在酒壇的方圓四五裏內,它都能聞到蜜香。


    它會按捺不住,循蜜而來。


    等到了酒壇前,它看到煮得滾燙的蜂蜜,又會因怕燙不敢舔食。


    這時,那隻飽食了幹曼陀羅花昏睡過去的野兔就派上了用場。


    幹曼陀羅花隻有磨成粉,溶於水,才能將人放倒。


    野兔吃了幹曼陀羅花,因腸胃蠕動會讓花的迷氣在周身散發。人聞到並無大礙。


    嗅覺靈敏的掖烏龍聞到卻會被迷暈,四肢無力,癱軟在地。


    掖烏龍尋蜂蜜味道而來,因蜜燙無法下嘴,正著急呢。看到旁邊有一隻渾身沾滿蜂蜜的野兔,一定按捺不住,欲大快朵頤。


    但不等它下嘴,幹曼陀羅花的迷氣便會進入它的狗鼻......


    這便是聰明機智的山東萊州人捕捉掖烏龍的秘法。


    酒壇支了起來,木柴燒了起來。蜜香飄蕩在髫髻山中。


    林十三等人潛伏在一旁的草叢中,耐心的等待著掖烏龍現身。


    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個時辰。月亮高高掛到了樹頂,哪裏有掖烏龍的影子?


    王小串已經睡著了。“啊呼、啊呼”打著小呼嚕,還吐著口水化作的小泡泡。


    陳矩有些發急:“那壇子蜂蜜都快熬幹了。林老兄,你這法子頂用不頂用啊?”


    林十三道:“捕捉掖烏龍最重要的是耐心。”


    陳矩道:“朝局波詭雲譎,哪裏有那麽多耐心給咱們空耗光陰?若今夜尋不到它,盧帥一代名將恐怕要永困於囹圄。”


    林十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動靜。”


    且說城北燈市口同福夾道,內閣首輔嚴嵩府邸。


    自多年前嚴嵩與陸炳聯手扳倒夏言後,他便權傾朝野,黨羽遍及天下。


    但他遠遠稱不上“獨相”二字。


    朝廷中的清流言官緊緊圍繞在次輔徐階周圍,結成“徐黨”。


    徐黨雖勢力不及嚴黨,卻可起到一定的製衡作用。


    這兩年,徐黨又攀上了惟一的儲君人選——裕王這棵大樹,對嚴黨的製衡更勝。


    深居西苑的嘉靖帝數十年不上朝,卻將朝廷當成了一隻蛐蛐罐。樂得看到嚴嵩、徐階兩隻蛐蛐爭鬥不休。


    嚴嵩書房。


    一個獨眼中年人風風火火踏入了書房的門。他身著正三品官服,帶得卻是正一品官員所佩玉帶。


    大明禮製森嚴,三品官佩一品玉帶乃是僭越重罪。


    獨眼中年人卻毫不在乎。因為他是朝中最聰明也最囂張跋扈的六部堂官——工部左侍郎,嚴嵩之子,嚴世蕃。


    書房內擺著一扇屏風。七十五歲的首輔嚴嵩正在屏風後埋頭琢磨著給嘉靖帝代筆的敬天青詞。


    嚴世蕃高聲道:“爹!那群人終於動了!”


    屏風後隻傳來老嚴嵩的低聲反複吟誦:“擊磬鼓以鎮誥兮......擊磬鼓以鎮誥兮。”


    嚴嵩似乎不知下句該如何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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