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叼著煙的年輕人,斜身抖著腿看著他們。


    “收攤子錢,一人五十。”其中一個劉海染了金黃的男人踢起地上的塑料布說。


    看他們這副痞樣,知道遇到敲詐的了。李遠洲站起來,斜睨著這三人,語氣不那麽客氣,問:“你們是誰啊?”


    另外兩個男人,一個去踢趙大勇的塑料布,一個用腳踏在李遠洲還沒收好的衣褲上。


    見幹淨的衣褲上落下一隻鞋底沾了濕泥的腳,李遠洲的眼睛裏霎時點燃了一團火,抬起腳踹在那人的腿上,“找打是吧?”他最不能容忍別人對他以這種方式褻瀆他的尊嚴。


    “打的就是你。”那人直接踩著地上的衣褲過來,揮起拳頭就往他臉上砸,被李遠洲輕巧躲過。


    趙大勇預感事情不妙,他身後正好是一堵塌掉的石頭牆,轉身拿起石頭就要砸向那男人。


    在他攤子前挑釁的男人被嚇到了,趕緊縮回腳,和劉海是金黃色的男人站到一起,悄聲問道:“老大,還幹他們嗎?”


    金毛男人突然將他推進去,“幹啊。”


    趙大勇手裏的石頭砸到了突然踉蹌進來的男人肩上。


    李遠洲從編織袋裏抽出一根半米長的鐵棍,飛舞起來。“來啊,打呀,今天不死幾個人誰都別走。”


    他這不怕死的氣勢將這三人嚇住了,抬腳想跑,李遠洲把鐵棍一橫,擋在那兩人麵前,厲聲道:“把我的東西踩髒了,賠錢,三百。”


    那兩人知道碰到了硬茬,但又不能認慫,梗著脖子說:“哼,賠你錢?做夢!”


    李遠洲瞪大雙眼,舉起鐵棍就要砍下去。


    那兩人怕了,最先踩衣服的那人雙腿發軟,“咚”的一下跪到地上,苦著臉求饒,“大哥!大哥饒命!我沒錢,我……我給你把衣褲弄幹淨可以嗎?”


    李遠洲知道他們不會給錢,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就順坡下驢,嗬斥道:“快點”


    這人就站起來,拎起踩髒了的衣褲拍打起來。


    趙大勇手裏的石頭還舉著,就想著也要立一下威,下次萬一又來找茬呢。


    “你們憑什麽來收錢?有手有腳自己掙去呀。”


    這幾個街上來的混混,來農村集市敲詐,本就是欺軟怕硬的主,遇到這兩個硬茬,隻好認倒黴。黃劉海的男人拱手作揖求饒:“二位大哥,小弟冒犯了,下次不敢了,不好意思。”


    那人把衣褲上的泥巴勉強拍掉了一點。如果是幹泥好說,偏偏今天地上是濕的。


    那人皺巴著五官求饒道:“大哥,拍了,還有一點拍不掉。”


    李遠洲這時頗有江湖老大的派頭,鐵棍敲打著手心,怒目金剛一個,“進價五十,掏錢。”


    “大哥,我……我沒有錢,這……這還可以賣,隻一點點……”那人不知道李遠洲什麽來頭,那氣勢比他的老大還像老大,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我就賣給你了,”李遠洲想一次性製服這些二流子,再次厲聲喝道:“掏錢,五十。”


    那人一副要當場哭死的樣子,開始掏衣服褲子的口袋,都摸出來攤在手上,“我隻有這些了。”


    李遠洲見起到了震懾作用,看他那樣子的確也沒有多餘的錢,見好就收,拿完了雙手捧起的錢,“還欠我二十,記著。衣服先拿走,下次別讓我碰見,見一次打一次。老子出來混江湖的時候,你們還沒出生呢。快滾!”


    三人撒丫子飛跑了。


    邊上圍了幾個看熱鬧的農民大哥,見他們跑遠了,才過來誇他們厲害。


    “我們這場墟,常來這些人,今天被你們收拾了,恐怕得有段日子不敢來了。”


    李遠洲收斂了剛才的戾氣,變回了平和男人的神情,笑道:“這些人欺善怕惡,別怕他們,你們硬氣點他們就慫了。”說完將鐵棍收進編織袋裏。


    農民大哥散去,趙大勇丟了石頭,拍了拍沾在手裏的土,蹲下來好奇地問道:“哎,你年輕的時候也是混社會的?”


    李遠洲笑道:“哪裏哦,我那是唬他們的。我高中一畢業就招工進了毛巾廠,天天累得跟狗一樣,哪裏有空去混哦。就是愛看武俠小說武俠電影,從那裏麵學的。”


    趙大勇拍了下他的胳膊,“真有你的,我也差點被你唬住了。你變臉江湖老大還蠻像的呢。”


    “是嗎?那下次……呸呸呸,沒有下次,遇強盜把自己變成比他更狠的強盜,一定要在氣勢上壓住他們,眼睛瞪著,嗓子壓低,聲音從丹田發出來……”


    李遠洲講得津津有味,把趙大勇逗樂了。


    “哎,那鐵棍是怎麽回事?早準備好的?”


    “也是經驗之談。之前遇到過一次,吃了虧,就準備了鐵棍放袋子底了。反正不打死人,正當防衛嘛。”


    “向你學習啊。”趙大勇學到了。


    兩人一邊收撿衣褲一邊說著各自年輕時做的趣事糗事。


    趙大勇突然話鋒一轉,問他,“你的是兒子還是女兒?幾歲了?”


    “女兒,七歲,才上一年級。”


    “那你今年多大?”


    “三十三,你呢?”


    “也是三十三,我十一月的,你呢?”


    “我不知道具體的日子,我媽生了我之後身體就垮了,記性也沒有了。我一歲時她就去世了。聽我二姨說,我出生的那個月,我媽花盆裏養的金絲菊開了。”


    “那你比我大兩個月,以後叫你李哥了。”趙大勇順嘴就認了大哥。


    “嘿嘿,哥啊弟的,那還要不要拜把子啊?”李遠洲打趣道。他喜歡看金庸古龍的武俠小說,被裏麵的英雄人物,江湖義氣所吸引受到些影響,確實想過,某一天自己也有一個結拜弟兄。


    趙大勇想起柳葉和範梨花唐紅梅都有金蘭之交,自己也可以認個誌趣相投的兄弟結拜一下。


    “如果你不討厭我,覺得我是你可以交往的朋友,可以做兄弟,不如我們結拜一下。”趙大勇的確被他之前的英勇感染了,覺得他值得交往。打從那次知道周建國出軌後,趙大勇心裏就瞧不起他,加之周建國對唐紅梅不怎麽好,也從未想過和他,像李遠洲這樣,有拜把子的心思。


    “行啊。”李遠洲爽快答應,“正好明天是千禧年的元旦,新的世紀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就拜了唄。”


    “嗬,明天真是個好日子,那我們不出來擺攤了。找個地方,弄個儀式還是怎麽的?”趙大勇建議道。


    “儀式?”李遠洲愣了下,想起自己看過的武俠小說裏描寫的場麵,逗了句,“歃血為盟嗎?”


    “可以啊。”


    “哈哈哈,趙老弟有趣。”李遠洲很喜歡他的率性。


    一對下崗擺攤的難兄難弟,在寒冷的冬日農村集市上,送走1999年的最後一天,定了一個新世紀的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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