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節過完了,範梨花的企業花藝課上成功了,鮮花陪伴的日子趨於平常了。


    柳葉的玉葉服裝廠風平浪靜的。


    春暖花開的季節,魚腥草、胡蔥、蕨菜、薇菜這些山野菜瘋長。


    今年黃弘揚給琉城供應商的鹽漬薇菜和薇菜幹的訂單有增無減,因而,唐紅梅和張有順收薇菜的壓力就更大了。


    3月17日,他倆去龍田村。去年來過一次,收得了五百多斤薇菜幹,看今年能收多少回去。


    張有順將皮卡車停在村口,兩人先去村部找村長問一下情況。


    向村長說,龍天村幾乎是舉全村之力,老老少少都去山裏采薇菜了。


    村東頭一戶譚姓人家,是一對中年夫妻,丈夫叫譚林生,一個憨厚老實的莊稼漢子,妻子苗春風卻是個潑辣農婦。


    去年夫妻倆賣了五十斤薇菜。見唐紅梅來別家收藕帶菜,五塊錢一斤,覺得種菜不如種荷花,種下去不用管,到了季節隻管來收,撿現錢一樣,就將自家菜地改成了荷花塘,種上了荷花,五月賣藕帶,七月八月賣荷花和蓮蓬,九月賣蓮藕,算是桔瓣廠的固定供貨農戶。


    吃過早飯,譚林生和苗春風各背一個背簍進山采薇菜了。


    龍田村背靠老貝山,崇山峻嶺灌木多,竹子和杉木也多,陡坡險坎到處是,也正是蛇要蘇醒的時節。


    村裏人都在老貝山周圍翻山越嶺采薇菜,三五一群的好有個照應。


    譚林生和苗春風先是在低坡的地方找薇菜,采了一兩斤後覺得沒什麽采的了就往前挪去。


    苗春風邊走邊采,譚林生已經走前麵一段路了。


    翻過杉木林就到隴溪坡,那裏薇菜多。譚林生走的是杉樹林中的一條小路,都是上山砍柴的人踩出來的路,路邊來不及抽新的芭茅草有人高,也遮住了路邊的高坎,譚林生一腳踩偏,從路坎邊滑下去了。


    從路坎邊到山底下三四米高,譚林生從杉木樹縫間一路滾下去,半道上,腰身嵌在樹幹上,一時胸腔裏阻了氣,喊不出聲來,隻能生生地忍著疼痛,等著慢慢緩氣。


    苗春風眨眼功夫就沒見了譚林生的背影,心想走那麽快幹什麽,又怕從草叢了突然竄出蛇來,心裏不由地慌了神,一路小跑一路喊,“林生,你走慢點,我追不上你。”


    都快把小路跑完了還沒見到譚林生的人影,也沒聽到他的回音,苗春風別看她平常在村子裏說話做事吵架潑辣得很,但在偌大的深山裏,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這會兒極其恐慌,身上立刻起了雞皮疙瘩,又開始喊,“林生,譚林生。”


    譚林生能聽到回蕩在山林老婆的喊聲,自己卻不能回應他,他試著動了下身子,胸以下的地方很痛,他料想應該是肋骨折了。


    他靠著杉木樹想站起來,很難也很痛,地勢又是下坡,爬上去也難,滑下去也難,就靠著樹幹等自己能出聲了再動。


    苗春風一路喊到了山腳還是不見譚林生,急得要哭了。


    山腳下是一條小溪,水流不大,苗春風趕緊跑去看一下是否滾下來衝到溪裏了。


    溪底很淺,水從石頭上流過,衝不走一個大人,苗春風返身又往來時的小路去尋,一路喊過去。


    譚林生聽到她的喊聲越來越近,再不出聲就錯過了,便忍住胸腔的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大點,“春……春……”他隻能吐一個字,一次來減輕痛感。


    苗春風正好走到他跌落的地方,路坎邊的草塌癟了一塊,又聽到林子裏有個聲音,急忙問道:“林生,是你嗎?”


    “是。”


    苗春風飛快地順著塌癟的地方滑下去了。下到譚林生的跟前,見他痛得扭曲的五官,問道:“摔哪兒了?腰?還是腳?”


    譚林生捂著肋骨的地方。


    苗春風常年地裏勞作,有一身蠻勁,硬是呼哧帶喘地將譚林生弄到了小路上,攙扶著他慢慢挪步回家。


    此時,唐紅梅和張有順已經走到村西汪大爺家。他家兒媳婦一早就去山裏采了一背簍回來了,汪大爺在燒開水。


    唐紅梅一走進他家曬穀坪就笑道:“汪大爺,燎幾鍋薇菜了?”


    “還沒開始燎哦。”


    他兒媳婦正在用剪刀剪去薇菜腳,招呼她說:“唐副廠長,今年打算收多少?”


    “越多越好啦。”


    兩人轉了幾家看到他們有的在攤曬,有的還沒回來,就轉到東頭譚林生家了。


    堂屋門上了鎖,曬穀坪沒有菜,估計進山采取了,兩人轉身回走時,苗春風扶著譚林生慢吞吞地從小路走上來了。


    唐紅梅趕緊上前幫著去攙扶,“譚大哥這是怎麽了?”


    苗春風攙扶了這一路,心裏也憋了一路的火。這一摔,撿藥看病肯定要花好幾百上千,她老公可是為了給桔瓣廠采菜弄傷的,屬工傷,應該要他們廠子出這個錢。


    見唐紅梅問起原因,苗春風就借著由頭發了火,“摔得,還不是去給你們打薇菜,摔斷肋骨了,氣都出不勻了。”


    唐紅梅心裏驚跳了一拍,再看看譚林生直不起腰滿臉痛苦的表情,應該摔得不輕,出於好心提醒道:“那要先送譚大哥去醫院拍片子看看才好。”


    “上醫院不花錢啊?”苗春風沒好氣地嗆了一句,一把推開唐紅梅的手,將譚林生扶進堂屋懶竹椅上躺下,雙手插腰出來。


    “兩個廠長都在,我跟你們講啊,我老公摔傷了,你們廠要出醫藥費。”


    張有順有點生氣,“憑什麽要我們廠出醫藥費?”


    苗春風的潑辣勁上來了,嘴巴像打折板一樣,嗶哩吧啦一頓說道:“你們要菜,我們去采菜,為了采菜摔傷了,是不是該你們出醫藥費?”


    唐紅梅覺得她無理取鬧,和她辯駁起來,“我們要菜不假,你們也是想掙這個錢才去采的呀,我們沒有要求你們去采,是你們自願的吧。再說了,我們之間沒有簽任何的協議,沒有說你們必須采我們必須收,對吧。對於自己不小心摔傷的,我們沒責任和義務給你出醫藥費。”


    苗春風今天就打算要賴著他們出這個錢了,不講理就是不講理,我講了理我就沒有錢了,她便拿出撒潑打滾的氣勢來,“我告訴你姓唐的婆娘,今天你要是不出這個醫藥費,老娘就去砸你的廠子,我要讓你幹不成,你信不信?”


    說著整個人就懟到了唐紅梅麵前,兩人之間隻隔了一尺的距離。


    張有順最怕女人撒潑打滾,這架勢讓他頭皮發麻,他自認倒黴隻想快點息事寧人,掏錢就掏錢,“好,這錢我們出……”


    唐紅梅冷眼掃過來,吼了他一句,“不許出。”把他吼得一哆嗦。


    張有順其實很佩服唐紅梅的韌勁幹勁,說話做事又有分寸,他頂著個廠長的名號,但其實願意服從唐紅梅的安排,畢竟他這個廠要靠著她才能存活。這會兒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就退到邊上,看兩個女人鬥架。


    唐紅梅心想,你如果好言好說,出於人道主義,可以出一點,但不會全出,也開不了這個頭,一旦全部出了,今後被他們拿捏了,下地幹活弄傷了也說是為了給他們弄菜傷的,那就真的沒完沒了了。


    “不出錢就要砸我廠子是吧,去啊,”唐紅梅必須在氣勢上要壓住她,不能讓她得逞,“我看你是頭包著鐵還是鐵包著你的頭。苗春風,你不要在我這裏撒潑,這菜收得到就收,收不到我們去別的村。你如果想清楚了要去醫院給譚大哥拍片看病,張廠長開車送你們去,但醫藥費自己出。”


    苗春風以為吼她幾句她就怕了,乖乖掏錢,千兒八百塊的也可以,現在見嚇唬不到這個小個子女人,氣焰弱了下來。


    村裏有個水師會接骨斷病,可惜去外地兒子家養老了,現在唯一的辦法隻有去醫院拍個片看情況,就收斂了炸了的羽毛,聲音明顯弱了大半,“去醫院。”


    唐紅梅和張有順一起送譚林生到最近的四醫院拍片,左胸兩根肋骨摔裂了,幸好沒有斷,但需要敷藥固定至少一個月。


    拿了藥和胸帶,張有順和唐紅梅又將他倆送回到家。


    唐紅梅走出她家曬穀坪時,苗春風出來站在堂屋門口說:“唐廠長,謝謝你們。先前是我不對。”


    唐紅梅回過頭,看著她不潑辣的時候還是很順眼的,“好生照顧譚大哥,薇菜沒收上,過兩個月我們來收藕帶。”


    苗春風回到廂房去看譚林生,見他手裏拿著二百塊錢,“你什麽時候藏了兩百塊錢了?”


    譚林生聲音虛浮道:“是唐廠長悄悄塞在我枕頭下麵的。”


    苗春風拿著兩張百元鈔,看向他,“是我不講理了。我不是著急這要花很多錢嘛……唉,還好他們今天來了,又開車送你去醫院,不然把你弄去醫院都費勁……”


    回去的路上,張有順不解,“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麽不同意出這個醫藥費呢?”


    “張廠長啊,你覺得你能開這個口子嗎?如果是廠裏的工人傷了,我們必須出醫藥費,和他們之間是簽了勞動合同的。但和供菜的農戶雖然也簽了收購合同,那是簽的他們種植的菜,山野菜朝不保夕的有多少收多少,但我們隻管收菜不管個人安全的啊……出來的時候,我給譚大哥枕頭下麵悄悄放了兩百,今天拍片撿藥的錢。”


    張有順更是疑惑了,“你既然不同意出這個錢,為什麽你要偷偷給錢呢?”


    “不一樣啊。她苗春風嚷嚷著要我們出這個錢,當麵答應了或者給了,等於向其他人表明,以後可以肆無忌憚地問我們要醫藥費了,私下給,是個人行為,是情意,明白不?”唐紅梅知道和農戶打交道,不能聖母心,還要拎得清。


    “懂了。還是唐廠長聰明。”


    其實,唐紅梅是從黃弘揚身上學到的公事處理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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