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那原本不斷炸響的元素暴亂聲,也隨著世界的黑暗而驟然消失。


    邊塞之城中,無數身經百戰的戰士瞳孔中閃爍著慌亂之色,


    不知為何,他們隻覺得一股莫名的恐慌感正在心中無限蔓延。


    正當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之時。


    一道巨大的亮光忽然出現在了蒼穹之上。


    那是剛剛祭壇之中,那各種元素匯聚而成的光團。


    此刻,那巨大的元素光團已然和那蒼穹之上血肉大球融合在了一起。


    這一刹那,血肉之球爆發出巨大的元素光芒,在此方蒼穹之上不斷地翻滾起來。


    它的體積不斷延展,仿佛是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緩緩地拉伸著它,讓它變得更加龐大、更加恐怖。


    幾個呼吸之間,廣袤無垠的蒼穹已然被這一層密不透風的肉牆所取代。


    這堵肉牆蔓延到天際線的無限遠處,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其中。它的表麵凹凸不平,無數扭曲的鬼臉在痛苦地掙紮,千萬隻布滿血絲的眼睛從肉牆之中翻湧而出,毛骨悚然。


    “這是.....什麽東西?”


    城牆內,將士們目光驚恐的望向上方,心中寒意轟然炸開。


    他們鎮守邊境幾十年,也從沒有見過這種扭曲的東西。


    此刻,修羅之主臉上掛著瘋狂的笑容,對著那堵將整個天際覆蓋的血肉之牆,聲如洪鍾般開口:


    “屬下為現世修羅一族之主,現攜百萬修羅族大軍,恭迎神明大人重臨世間!”


    修羅之主身後,百萬渾身沾滿了人族鮮血的修羅大軍齊聲高呼,吼聲震天:


    “恭迎神明大人重臨世間!”


    話音落下。


    一隻巨大到沒有邊界的瞳孔從肉牆之中翻出。


    霎時間,一股恐怖無比的壓迫感死死地壓在每一個人身上。


    這一刻,大夏之中的每一處地方,火焰熄滅,海河斷流,山脈崩塌,草木枯萎,


    所有元素都在同一時刻暴動起來。


    世界之中再無日月,黑暗和光明交替閃爍,如同有人手中拿著控製世界明暗的燈,每隔一秒就開關一次。


    此刻,顧清塵隻感覺無邊的寒意從腳下暴起,


    覺醒神靈殿以來從未感受過恐懼的他,隻覺得無邊的恐懼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


    霎時間,他明悟了。


    和黑潮遺跡之中那尊肉體殘缺不堪的神靈不同,


    這是一尊來自上古,真正的,完整的神靈。


    邊塞之中,無數將士麵露恐懼之色,在這恐怖的壓迫感下,


    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此刻已然完全不受自己控製,正緩緩地朝著天上那隻巨大的瞳孔膜拜下去。


    “別跪,別跪,都給我起來,不許跪!”


    城牆之上,總指揮長大聲地朝著下方將士們大吼。


    這是來犯異族的神明,身為大夏子民,縱使是血肉撕裂,粉身碎骨,也決然不可能為異族的神明下跪!


    可下一秒,他絕望了。


    他這才知道,為什麽在自己的怒吼之下,仍然有如此多的將士俯下身去。


    那是一種人體根本無法抵禦的力量。


    他的身體急速顫抖,最終‘咚’地一聲,膝蓋重重地砸在城牆的石塊之上。


    天幕之上,望著這萬族俯跪的模樣,修羅之主張狂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與自信。


    此刻,他站在巔峰之上,俯瞰著天下蒼生,眼中充斥著不屑與輕蔑。


    可忽然,他臉上表情忽然一愣。


    在人族城牆之外,依然頑強地站著一個身影。


    少年渾身顫抖,可依舊頑強地站在原地,沒有俯跪下去。


    修羅之主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怎麽可能,這可是修羅族的神明,在上古時期,這可是這片星係為數不多的主神之一!


    就連身為武神巔峰,並且還是同族的自己,都幾乎忍不住在這股神聖的氣息中俯首。


    可這少年竟然依舊能保持站立。


    他縱使天賦再高,也不過侯王境而已,他是怎麽做到的?


    不僅如此,少年的手中,那氣息恐怖的長槍被他再次舉起。


    他的長槍,對準了天幕之上那隻巨大的瞳孔,也就是即將降臨在此世間的神。


    他想用法則神兵弑神?!


    “顧清塵,你好大的膽子!”


    修羅之主暴喝出聲。


    話音落下,


    那隻巨大的瞳孔,赫然看向顧清塵的方向,詭異到極點的瞳孔已然將少年牢牢盯住。


    天際之間,有宏偉聲音飄來:


    “不可直視神。”


    下一刻,顧清塵的眼中,驟然騰起火焰,他的眼珠驟然炸開,眼眶中被火焰烤的一片焦幹。


    劇烈的疼痛在腦海中蔓延開來,顧清塵眼中的所有命定之線都在刹那間崩斷。


    這樣就結束了嗎....


    神靈...果然離自己還是很遙遠啊....


    感受著頭頂上的殺意越來越濃烈,顧清塵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在黑暗之中,顧清塵隻能將懷中仍在昏迷中的少女緊緊護住。


    就在顧清塵已然有些絕望之際。


    腦海之中,忽地傳出一聲輕柔的歎息。


    隻不過,出乎顧清塵的意料,這一次,耳邊的聲音史無前例地不再是係統的機械聲。


    耳邊傳來的,竟然是李太白那有些慵懶的聲音:


    【檢測到宿主生命情況受到威脅,青蓮詩仙,最終試煉,已強製開啟。】


    【顧小友,進來吧,等你多時了。】


    話音落下,顧清塵隻覺眼前的景物瘋狂的顛倒,大腦之中一片眩暈。


    神靈殿中,顧清塵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和往常不同,此次他沒有出現在神靈殿之外,他直接出現在了青蓮神殿之中。


    和他無數次來青蓮神殿前時一樣,李太白此刻正慵懶地坐在池塘外的石桌上,似乎在等待著自己的到來。


    看著不遠處的李太白,顧清塵上前一步,有些急促的想要開口。


    可李太白卻忽然擺了擺手,先少年一步含笑開口道:


    “顧小友,我知道你請想我出手,但別忘了,這可是我的最終試煉。”


    “你得要先通過我的考驗,我才會考慮要不要出手幫你。”


    顧清塵一愣,這才回想起,自己是被強製召回到這裏的。


    按照上一次銀龍槍神的流程,自己會在神靈殿中接受所謂的最終試煉。


    通過試煉後,既代表自己徹底得到了這一尊神靈的認可。


    不過,為什麽剛剛係統通知的機械聲變成了李太白的聲音?


    可少年此刻已來不及細想這些了,神靈殿之外,修羅神正在降臨此世,


    整個大夏此刻都處於關鍵存亡之刻。


    他必須抓緊時間。


    “老白,也就是說,我完成了你的試煉,你就能殺掉外麵那尊神靈?”


    顧清車緊皺著眉頭,有些急促地出聲詢問道:


    看著此刻少年一臉焦急的模樣,李太白沒有回答,他抬頭望天,淡淡開口:


    “顧小友,你知道嗎,在這神靈殿中所有的神靈,都隻能幫殿主出手一次。”


    “在借用你的身體幫你出手之後,他們的生命便和你綁定在了一起,若你死了,他們在神靈殿之中的神殿便會崩壞,失去了神殿的庇護,他們也會隨之湮滅。”


    “換而言之,他們出手幫你,就等於是將他們的性命交付到了你的手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鄧劍仙和趙將軍的生命已經交付到了我的手中了?


    聽到李太白的話語,顧清塵身體一愣,目光微微有些呆滯。


    這神靈殿之中的神靈,還有生命?


    也就是說,這些傳授自己道韻的神靈,還沒有死?!


    沒等他細想,李太白忽然轉頭直視著顧清塵,緩緩開口:


    “顧小友,你有什麽能讓我交付性命的東西呢?”


    顧清塵身體一愣,隨即腦海中一片翻江倒海。


    可過了一會,他沉默了。


    自己如今力量的來源,幾乎都來自神靈殿。


    想讓一尊神靈將生命交付於自己,無異於異想天開。


    總不能再讓慕容逸送幾百瓶好酒到神靈殿之中賄賂李太白吧?


    等等,酒?


    顧清塵身體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少年猛地一拍腦袋,手中相思之酒浮現,遞到了李太白的身前。


    “老白,你的那壺酒,我幫你找回來了。”


    這上萬年的酒,在這段時間的戰鬥之中已經被他飲用了許多,如今隻剩不到一半了。


    看著這個熟悉的酒壇,李太白身體猛地一顫。


    他抬頭望月,眼中似有落寞追憶浮現。


    但他卻忽然搖了搖頭,將酒壇推回了顧清塵的手中。


    “不,顧小友,我早遺失了這壺酒,既然你將他找回,那麽現在他是屬於你的。”


    “那我請你喝酒。”


    顧清塵想都沒想便開口道。


    氣氛一時間沉默了。


    一輪彎月投下皎潔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的修長。


    青蓮神殿中,忽然有大笑聲響起:


    “哈哈哈哈哈!顧小友,你可比神靈殿中的那兩人開竅多了!”


    李太白從顧清塵手中接過酒壺,開懷大笑:


    “好好好,你請我喝酒,我幫你殺人!”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


    “不過,你得等等....”


    “等我先喝完這壇酒。”


    顧清塵有些呆滯地望著眼前暢快大笑的李太白。


    既然李太白答應出手,那便說明,自己的最終考核已經通過了。


    就這麽簡單地就通過了?


    要知道,上一次試煉,可是讓他在幻境中足足拚殺了幾十年的時間。


    可他心中卻沒有感到特別的意外,似乎這就是這尊神靈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


    仔細想來,李太白似乎也從未認真的給自己頒發過任務。


    而自己就算沒能完成他給予的任務,他似乎也不會真的阻止自己拿他的珍貴詩卷。


    顧清塵對麵,李太白將酒壇微微抬起。


    可真正端起這壇酒時,他的身體卻有些僵硬。


    這位上萬年的酒鬼神靈,麵對著這壇絕世好酒,此刻表情竟然有些掙紮。


    過了良久,他終於緩緩地歎出一口氣,端起酒壇,酒液順著喉嚨緩緩流入。


    青蓮神殿之中,萬千流彩驟然綻開。


    此刻,李太白整個人都呆滯了。


    他的眼前,時光正急速地倒退著。


    他站在記憶之海中,看著眼前的畫麵像是默片一般緩緩倒退著。


    無數曾經被他遺忘的片段重新浮現在眼前。


    在他的眼前,無數的屍骨飛濺,無數的法則敗亡,無數的隕落。


    他的身後是空曠的宇宙和碎裂的大星。


    不一會,他便看到自己念出那句詩詞之後,世界靈氣枯竭,匯集到他一人身上,一步登天,一念成神。


    可從始至終,李太白的眼神都沒有絲毫的波動。


    時間繼續倒退。


    畫麵之中,出現了一個高大溫和的男子。


    男子和自己並肩而坐,把酒言歡,吟詩作對,好不暢快。


    似乎是回憶起了那段閑適的時光,李太白的嘴角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他搖了搖頭,眼中浮現出些許困惑。


    子美啊,你為何當時執意不願成仙呢.....


    時光的流動中,男子的身影轉瞬即逝。


    自從男子消失之後,李太白便隻是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直到畫麵出現在了一棵梨樹之下,


    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


    看到俯首都沒有絲毫波動的李太白,此刻的瞳孔終於劇烈波動了起來。


    梨樹之下,少女手中抱著一壇梨花釀,微笑著交到了已經背滿了行囊的少年手中。


    當時的少年沒想到,自此一別,再無相見。


    李太白緊緊地望著那梨樹下的小女孩,目光鋒銳地似是要穿透濃稠的時光,似是要把少女的模樣重新刻入自己的腦海。


    上萬年了啊....


    終於,再次見到你了....


    李太白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吐出了胸中無限的惆悵和相思。


    隻是可惜,才剛見你,便又要大開殺戒了,你明明不喜歡這樣的.....


    此時,時間的軸線已經退回到了起點。


    他眼前的景象如泡沫般驟然破碎,那個少年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李太白微微搖頭。


    但自己的遺憾,怎麽可能再次發生在他的身上呢?


    在顧清塵的注視下,李太白淡淡開口:


    “上萬年了,也不知道這所謂修羅主神的酒力....”


    “能不能讓我這一縷殘魂盡興啊....”


    說罷,他向前邁步,萬年的時光裏,第一次踏出了這青蓮神殿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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