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目光逼視之下,白瑪神色掙紮。


    良久之後,她恢複作那副冷冰冰的神色,抬眼與周昌對視:“你縱有辦法,使得聻屍無頭身安上‘世宗皇帝金頭顱’,破解了財寶天王設下的局。


    但你自己也必然會在此之前首先沒命。


    不要忘了——聻屍無首尚可活,而你中了馮亖的死兆,你雖隻有一道生魂兒,沒有頭顱軀幹之分,但也一樣會在死期到來之時,生魂猝然而滅!”


    周昌聽言,咧嘴笑了起來。


    白瑪這番言辭,至少讓他獲知了三個關鍵信息。


    其一,白瑪果然是被財寶天王拿捏在手的棋子。


    其二,當下種種,也確實是財寶天王設下的棋局。


    其三,財寶天王需要聻屍胎化成為‘老聻’,但它並不希望這個老聻萌生神智——它或許是要‘老聻’這個殼子,來進行更多的謀劃。


    所以,聻屍去其首,才合乎財寶天王的心意。


    “你難道忘了麽?


    我還有‘破地獄’之法可用。”周昌收斂了麵上笑容,說道,“到時候,我會在假身之中寄托生魂,設法啖去死兆。”


    “破地獄之法,雖然是應對死兆的辦法,但往往十死無生,少有人能成功。”白瑪依舊冷著臉,但她的語氣已經有些鬆動。


    “假若失敗,隻死我一個而已。”周昌道,“然若成功,你們皆能衝破此局。


    這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你做是不做?”


    周昌把話說完,便緊緊盯著白瑪的眼睛,一旦這個女人今下再有絲毫猶豫遲疑,他必不會與對方聯手。


    好在,白瑪這次總算幹脆利落:“做!”


    約定達成,她與周昌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隨後,白瑪又道:“財寶天王太多籌謀,我亦不知,縱是知道的一星半點,倘若我說出口,也必遭‘咒殺’。


    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而今財寶天王的手筆,還沒有浮出水麵——這具聻屍要完成胎化,長成財寶天王喜歡的樣子,便需要更多的‘吃食’,來補充營養。


    青衣鎮便是能長出聻屍所需吃食的莊稼地。


    待到聻屍即將成長之時,也一定會有財寶天王派來的人,前來收走成果。


    你要多多留意。”


    “好。”


    周昌鄭重點頭,將白瑪所言記在心裏。


    他不再多說,白瑪也閉上眼睛,麵孔從白秀娥的半邊臉頰上緩緩消隱。


    一旁的白父看著自己的女兒,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秀娥。”這時候,周昌卻忽然看向白秀娥,開口出聲。


    他語氣溫和,對白秀娥的稱呼,也是從未有過的。


    本因周昌與白瑪聯手,自己在旁好似全無作用而微微黯然的白秀娥,此時聽到周昌這樣稱呼自己,心裏有些歡喜,隻是麵上不敢表露。


    她怯生生的看著周昌,眼神有些困惑。


    “白瑪附在你的身上,你可有手段製住她?


    譬如叫她聽不到你我談話,不能在外拋頭露麵?”周昌問道。


    白秀娥聞聲,檀口微張,眼神更加茫然。


    他方才不是與白瑪立下約定,兩人要聯起手來嗎?


    怎麽白瑪才一消失,他便向自己詢問能否製住白瑪?


    “有些事,不好叫白瑪知道。


    她若知道,財寶天王或許也會知道。這也是為了她好。”周昌神色坦誠。


    白父瞥了那死人臉的青年人一眼,心下愈發警惕,對女兒以後有些擔憂。


    “我、我明白了。”白秀娥被周昌三言兩語說服,她乖順地點了點頭,一縷縷銀絲藕線便從她周身遊曳而出,她隨手撚來一縷銀絲藕線,同周昌說道,“我從前也沒有太多手段,能製住白瑪。


    如今、如今殺過人以後,這些藕絲變得更具靈性了。


    把白瑪封在軀殼裏,讓她一時半刻不能露麵,就能夠做到了……”


    “她現在應當也聽不到你我對談吧?”周昌眼神真摯地問道。


    白秀娥被他注視著,螓首愈發低垂,輕聲道:“她現下休息了,不刻意喚她,她是不會醒的。不過為了保險,你方才問我的時候,我已經用藕絲封鎖軀殼,不叫她察覺了……”


    末了,白秀娥慌慌張張地又補充了一句:“我這樣,也是不想叫她暗裏聽到你說的話,導致你們互生齟齬……”


    “秀娥做得好!”


    周昌讚歎不已。


    白秀娥低垂著頭,心裏反而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好是壞了。


    “待會兒我們再去新娘潭辦一件事情。


    屆時便需要秀娥你來封鎖白瑪,不要叫她探知到外麵的情形。”周昌道。


    “還要去、去新娘潭嗎?”白秀娥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好。”


    “多謝白姑娘了。”


    周昌向白秀娥道謝。


    白秀娥低頭輕輕地笑著,也不多言。


    她想起自己已將那件百獸衣縫好,說不定周小哥可以用到,便想取下身後的小包袱,交給對方,但這時候,周昌已邁開步子,朝山外走去。


    秀娥看他走得很快,便又垂下了手,帶著父親,低著頭跟著對方走。


    白父故意走得慢了些,使得秀娥也不得不放滿腳步,終致父女倆落後周昌一段距離時,白父在秀娥耳畔低聲說道:“這個人,不是好的!


    他一看就吃人不吐骨頭,幺女,你得當心啊!”


    “啊……”


    “爹爹,周小哥走遠了……”


    “……”


    走在前頭的周昌,鼻翼間縈繞的屍臭愈來愈重。


    他聚精會神地往前走,注意力全在腳下的山道上,於是,眼角餘光裏,偶然一瞥間,便看到那個梳著兩把頭的華服妃子,就與自己臉貼著臉。


    它那雙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周昌的頭顱,懷裏的繈褓中,一顆半是黃金質地、半是微腐血肉質地的頭顱,也緩緩轉動著,將周昌這具身軀,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之後。


    周昌聽到那個尖而細的問話聲。


    他聽不清那個聲音說了甚麽具體內容,隻感覺到對方的話語流進自己心裏,便按著自己的理解,組成了兩句話:“你想要點什麽呀?


    把你的身子給朕用一用如何呀?”


    “我要你在九日之後,把頭安在我這軀殼的脖頸上。”周昌如是回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刃斬春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刃斬春風並收藏有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