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一響,韃子百戶那顆禿瓢腦殼就爆了。


    七步之內,手槍又快又準。


    “殺人啦。”一聲驚呼響起,街道上眾人總算意識到情況不妙,開始四散而逃。


    倒不是他們真害怕死人,而是死的人不尋常。


    若死的是集市上的商販,或者外來的客商,誰也不會覺著稀奇。畢竟死了就死了,不會有啥後續,隻能忍著。


    可死的是馬背上的韃子百戶,現場至少上百人看的真真切切。


    每個人都心頭咯噔——南人的命頂多值一頭羊,韃子的命可不是這個價。


    以韃子的凶殘,定然要來血洗報複。屆時在場的人都要倒黴。


    戰馬前,‘三角眼’也覺著驚駭。他聽到身後炸雷般聲響,還以為是有誰在施法。


    “糟糕,碰到硬茬子了。”


    不等百戶老爺的屍體歪斜跌落,‘三角眼’腦袋一低,直接朝人群裏鑽,左擠右擠,眨眼就沒了影。


    百戶身後還帶著步騎十幾號人,一看上官出場就莫名戰死,他們暴怒之下是驚駭不已。


    以韃子軍紀,隊官若戰死,全隊處決。


    雖說現在大汗占據漢人的花花江山,這軍紀早已不怎麽執行,可事後少不了要受一番責罰。


    兩名韃子騎兵激怒之下揮刀上前,鋒刃生寒,要將那不知來曆的焦臉漢子大卸八塊。


    隻是騎兵停在原地,沒速度反而顯得格外笨拙。韃子騎兵雖居高臨下,左劈右砍卻總是受限。


    反倒是焦臉漢子勢頭極凶,燧發槍打爆人頭,揮著鐵尺就要跟對方繼續肉搏。


    雙方兵刃交擊,兩個韃子虎口生疼,要捏不住刀柄。兩匹戰馬更被鐵尺抽的嘶鳴大叫,馬臉都要被抽爛了,連連後退。


    咋一看是焦臉漢子占上風,倒是後麵的書生喊了聲:“大哥,不要硬拚。快快突圍!”


    槍響的那一刻,書生也嚇一跳。她還以為這焦臉漢子也是修行之人,會掐訣施法。


    可她眼神銳利,清楚看到那支怪模怪樣的燧發槍是突然出現在焦臉漢子左手,開槍後又隨之消失。


    “是什麽法寶?好奇怪。能一擊打爆人頭,不像雷法,威力卻不可小覷。”


    書生原本也想抽冷給對方頭領來一下,沒想到卻被焦臉漢子占了先。


    現在打鬥並未停止,她敏銳發現有人頂在前頭,對己方大為有利,但這情況不可長久。


    眼看焦臉漢子不聽指揮,吹毒箭的書童喊了聲:“小姐,給這漢子加‘銅皮鐵骨’。”


    “‘銅皮鐵骨’怎麽夠?我要給他來個‘霸王降世’。”書生撤銷手中雷訣,換了個輔助法術。


    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施加在焦臉漢子身上。其身形頓時壯大幾分,皮膚泛起古銅色,更加魁梧。


    力量倍增,速度倍增,手眼強化,防禦更是翻倍再翻倍。


    焦臉漢子獲得強力加持,隻覺胸中生出無窮力量,不由得仰天長嘯,一時間豪氣幹雲,回聲震蕩。


    數個回合,兩個騎馬的韃子不但沒把焦臉漢子壓製住,反而是戰馬不幹了,已經在撩蹄子想把背上的累贅掀翻,自己逃命。


    十字街道路本就狹窄,被兩匹馬死死堵住,又讓後頭帶長矛的步軍進不來,更施展不開。


    一看焦臉漢子氣勢大增,兩個韃子連忙招呼道:“步軍上來用長矛捅他。”說完他們放下長刀,摘下後背的騎弓,從箭壺裏抽箭。


    戰馬後退,持矛的步軍上前,迎麵便是惡狠狠的矛頭捅刺,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毒,難以抵禦。


    焦臉漢子手中鐵尺太短,抽偏一支矛頭,卻被另一支長矛戳中胸口。


    除了長矛,還有兩支透骨利箭射中他麵門要害,差點就把他眼睛弄瞎。


    “捅,給我往死裏捅。”馬背上的韃子嘰裏呱啦說著叫人聽不懂的命令,表情扭曲。


    持矛的步軍倒是奮勇,恨不能把焦臉漢子身上戳出十個八個血窟窿來。不如此不足以抵消百戶大人戰死的罪過。


    更有步軍將早點鋪的木板牆體直接推倒,從側後朝焦臉漢子後腦和腰眼捅過來,每一下都緊盯要害。


    隻是矛頭也好,利箭也罷,撞在焦臉漢子身上隻發出金石之聲,叮叮當當的就是不破防。


    書生和書童不擅長近戰,一邊釋放雷法劈擊持矛步軍,一邊喊道:


    “大哥,城裏的韃子也有高手。小妹我沒法一直守著你後背。現在不走,待會就走不了。”


    焦臉漢子已殺到眼紅,越怒越狂,越狂越怒。


    他將鐵尺一拋,打的對麵步軍鼻歪齒缺,伸手將其長矛硬生生奪了過來,調轉矛頭便是一捅。


    長矛捅穿馬甲,焦臉漢子雙手發力一挑。


    韃子騎的戰馬不甚高大,卻也有兩三百公斤。被捅穿的馬兒發出哀鳴,隨後被長矛給活生生挑了起來。


    馬背上的韃子騎兵隻覺自己飛了起來,隨後朝下掉,眼看焦臉漢子的臉在自己麵前放大,一記頭槌上來,撞了個皮開肉綻,滿臉‘桃花開’。


    長矛吃不住戰馬的重量,啪的一聲斷折,掉在地上。


    焦臉漢子將斷矛一丟,抓住另一名步軍,一拳打爛對方的眼睛,又搶了一支長矛。


    有了長柄武器,焦臉漢子的蠻力便得以極致發揮。雖然他不怎麽會使,但橫掃硬砸外加捅刺還是懂的。


    圍攻韃子步軍頓時倒了大黴,隻要被焦臉漢子的長矛命中,輕則慘叫倒地,重則血肉模糊。更有人被捅了個對穿,當場喪命。


    焦臉漢子挺著長矛,所向披靡,殺退圍堵的韃子,直接朝碼頭衝去。書生和書童心領神會,連忙護著他側後,緊隨而去。


    碼頭上有官府收稅的小艇,艇上幾名武裝稅吏正在收取停靠船隻的稅銀。


    瞧見焦臉漢子渾身浴血,手持長矛而來,稅吏大驚,以為是來打劫,紛紛抓起手中家夥準備阻止。


    “站住,別過來。”


    “什麽人?好大的膽子,敢搶劫官府。”


    “哎呦,快逃命。”


    長矛突刺,將小艇上一名稅吏捅了個透心涼。


    等焦臉漢子跳上艇來,艇身左右搖晃。看著長矛滴血,其他稅吏嚇破了膽,幹脆跳河保命先。


    碼頭上,另有幾名官差追了上來。一看焦臉漢子三人上了艇,他們反而心安,沿岸追擊,大呼小叫的喊道:


    “射箭,射箭,射死這亂黨賊子。”


    書生搖櫓,快速離開岸邊。離四五米,焦臉漢子嫌船速太慢,主動道:“我來。”


    碼頭上,韃子一方死傷不少。岸上追擊的官差也就裝裝樣子,等小艇從個河岔口離開,也就不再追。


    眼見事態平息,最早惹事的‘三角眼’又溜回集市十字街的打鬥現場,表明自己力戰不退。


    早點鋪被拆了個稀巴爛,爐灶倒塌,鍋碗碎裂,包子饅頭啥的被踩成泥餅,就連最結實的方桌也成了碎木劈柴。


    集市人群遠遠望著,已然不敢靠近。不少店鋪幹脆關門歇業,挑擔的商販更是早早逃離,生怕沾染禍事。


    地麵是一攤又一攤的血跡,死屍死馬當街倒臥。幾名傷員靠在街角痛呼,重傷的奄奄一息,眼看不活。


    攤主夫妻最慘,兩人躲在角落,望著滿地狼藉的鋪位,抱頭痛哭。一場無妄之災毀掉他們所有家業。


    ‘三角眼’找回幾名官差,陰著臉問道:“剛剛的書生應該是外地的,去問問碼頭的船夫,定能查到其來曆。


    那名焦臉漢子的衣著隨意,又挺幹淨,不是行商,不是乞丐,倒像是本地人。其身材高大,找街上店鋪問問,定然有人認識。


    對了,把這攤子夫妻倆抓起來。等大老爺問起來,我等也能說幾句,否則要挨板子。”


    幾名官差連連稱是,齊讚‘三角眼’腦筋靈活,辦事妥當。一場突發的麻煩也能應對自如。


    ‘三角眼’卻摸摸自己的手,恨恨道:“那一男一女都頗有古怪,等落到我手裏,定要好好炮製。”


    逃離的小船上,焦臉漢子一直默默無聲。他搖櫓極為用力,可小艇卻東倒西歪,左右晃動,連方向都轉來轉去。


    書童坐在艇邊,靠近書生,低語道:“小姐,這男人好笨,他就是力氣大,其實不會搖。我賭他水性也不好。”


    書生白了書童一眼,輕責道:“閉嘴,就你懂得多。”轉過頭,她心中暗讚道:“師父總說這世上能人異士眾多。


    我沿江而下也見識不少豪傑壯士,聰明絕頂者有之,城府深沉者有之,名過其實之人更是數不勝數。


    但天生神力,有萬夫不當之勇者卻還真是頭一回見。今天算是開了眼。


    這位大哥確實悍勇,隻是未經磨練,不懂法術,否則上了戰場定然無人匹敵,猶如古之惡來。”


    再仔細看焦臉漢子麵容,書生更是暗想:


    “在早點鋪時沒留意,隻覺這人關節粗大,體格健壯,長相平平無奇,還有點醜,市井粗漢而已。


    現在細看他,二十出頭,這濃眉大眼,氣宇軒昂,倒是端莊威武的好相貌。就是.....就是.....臉黃了些。”


    看焦臉漢子搖櫓費勁,書生開口道:“這位大哥,追兵已遠,你不用這麽急了,手上力氣得順著水流,不是越快越好。”


    有此提醒,焦臉漢子回頭四望,大鬆一口氣。他按書生說的法子,果然船身更穩,船速更快,不禁撓撓頭,傻笑道:“我還真不懂。”


    書童連忙道:“你不懂操舟,肯定也不通水性。怎麽就想到要來奪這小艇?萬一落水,再有力氣也無用,不怕淹死麽?”


    “事急從權,哪有兩全其美的。岸上人多,難逃官差眼線。秦淮河水網密布,蘆蕩甚多,我隨便找個地方躲,他們就找不到了。”


    此刻小艇遠離碼頭,河麵上已經沒誰知道剛剛發生的衝突。


    焦臉漢子將小艇上的官府旗幟丟進水裏,附近漁民貨船也看不出這小艇有何特別。


    書生書童對視一眼,倒是覺著焦臉漢子人糙心不糙,還是有腦子的。


    “大哥,你在集市惹了事,殺了人,露了相,官府定然畫影圖形,懸賞緝拿。你可有後續打算?”


    “那倒沒啥,我有辦法的。”焦臉漢子咧嘴一笑,但片刻後想到啥,又麵露苦色。


    “倒是忘了,大哥俠肝義膽,手段了得,能瞬殺韃子百戶,實乃常人所不及。小妹鬥膽問一句,大哥師承何處?”


    書生問的認真,焦臉漢子卻一臉茫然,反問道:“啥師承?”


    “大哥用的法器好生厲害,小妹從未見過,所以有此疑惑。若是大哥不方便說......”


    哈哈哈......焦臉漢子訕笑幾聲,攤手道:“那不是啥傳承,是我......是我天生就會的。


    那玩意叫燧發槍,確實犀利。


    我也不想當場使出來。隻是不用這招,沒法鎮場。索性一發送那禿瓢韃子歸西。”


    啊......書生主仆頓時大驚,對視一眼,瞧見彼此臉上的驚訝,各自暗想:“天生就會法術?這莫不是......”


    “難怪了,我看大哥與人打鬥實在生疏,不像是練家子。”書生又抿嘴發笑,“隻是大哥力氣夠大,硬是把那些韃子打的沒法還手。”


    焦臉漢子歎了一聲,“我就是個體育生,呃......一介草民,脾氣又不太好,聽不得那些慘事,容易發怒,控製不住自己。


    隻是男兒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堂堂正正,豈能坐視婦孺哭,豺狼笑,若一直隱忍,活著也沒啥意思。


    那些韃子也好,官差也好,一個個畜牲不如。但凡有機會,我都想多宰幾個。


    隻可惜我能力低微,做的遠遠不夠。”


    “大哥自謙了。小妹沿江路過大小十幾座城鎮,韃子施虐乃是常態,小民忍氣吞聲,少有膽敢反抗之人。


    我本以為江南民風孱弱,百姓俱是韃子牛馬。


    沒想到還是有大哥這般臨危不懼,嫉惡如仇的大丈夫。小妹實在佩服的很。”


    焦臉漢子苦笑道:“唉......空有熱血是無用的。山河破碎,民族衰亡,百姓苦難,這一盤散沙需要強有力的組織來拯救。


    可惜我空有力氣,卻太過愚鈍,還沒找到救國救亡的道路,猶如黑夜獨行,不知前路,過於憤世嫉俗。”


    書生眼神一亮,笑道:“大哥外表粗豪,原來是有大誌向的。”


    焦臉漢子自嘲道:“談不上什麽誌向,隻是有些想法在腦子裏。說出來要惹人笑話。”


    小艇在河道劃了半個時辰,停在一塊荒地上。焦臉漢子上岸,自有去處。書生和書童與之初識,倒也不便與之同行。


    眼看焦臉漢子大步離去,書生猶豫再三,跳上岸喊道:“大哥,留步。”


    “還有何事?”


    “小妹姓姚,桃源派弟子,自川蜀而來,順江而下,打算遊曆江南,增長見識。


    今日第一天到江寧便惹了個麻煩。幸得大哥出手,否則小妹必然狼狽的很,甚至有性命之憂。


    小妹想......聊表心意。”


    書生使眼色,書童從行囊中取出上百貫紙鈔。


    焦臉漢子不悅道:“我剛剛出手並不是為了救你,隻是看不到那些慘事。


    反而是你幫了我大忙,否則怒極之下我腦子不清醒,已經死了。把錢收起來吧,我不會要的。”


    看焦臉漢子又走,書生又急,“大哥莫怪,是小妹糊塗,怎能用錢衡量大哥情誼?”


    說罷,書生從自己腰間摘下一塊玉佩,“大哥天生神力,可惜無人教導。


    小妹這有塊家傳玉佩,裏頭記載了些許粗淺功夫,應該有適合大哥的。”


    焦臉漢子對此倒是感興趣,伸手接過玉佩,問明用法,大喜的連聲多謝,“這東西倒是有用。我承你心意,收下了。”


    遞出玉佩的那一刻,書生臉色緋紅,仿若滴血。焦臉漢子與她手指相碰,她更是縮了縮,諾諾說道:


    “小妹自覺和大哥甚是投緣,已經自曝來曆,也想問問大哥姓甚名誰,有個念想。”


    焦臉漢子恍然大悟般,“啊......老子真愚鈍,原來你是想問我叫啥。我姓周,叫周青峰。”


    書生立馬甜甜的喊了聲,“原來是周大哥,姚妹記得了。”


    書童在旁邊咧嘴道:“咦......這就哥哥妹妹的叫上了。好酸,好酸啊,我牙快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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